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璞玉
时安委屈了大半天，早就是强撑着清醒，喝完羊奶就在顾西辞怀里窝着睡着了，小身子睡得一抽一抽的。
顾西辞这才有空叫来封伍问白天的情况，一一听完，他看向怀里小孩湿漉漉的睫毛，妥协地贴了贴小姑娘白嫩的脸颊，轻声吩咐：“以后不管什么情况，她要来找我，就让她来吧。”
两世为人，他早该明白的，除了负担这个意外到来的生命，这一世，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
时安晚上确实有点小烧，叶传柳来看过后说是情绪太激动了引起的，不是风寒，喝了药用内力帮忙舒缓一下就行，没大问题。
围着的一群人这才吁出口气，四散离开。
封肆跟着大家一起离开，咂摸良久，在一整天的闹剧里总结出了唯一亮点：“小主子好像会走路了！”
这半年里，时安不论是练爬起还是练走路都成效甚微，究其原因还是小孩太懒，拿玩具引诱也只能吸引她一时，拿在手里玩和放在远处看着对她的效果是一样的，只要能看见，她不在乎玩具在哪里。
“就是不知道主子能不能狠下心，要是他藏起来让小主子走路去找，感觉半天就能学会。”
叶传柳嗤了封肆一声：“别想了，后面几天他能让时安离开他一刻钟都算狠心。”
……
不过练走路这件事，并不需要顾西辞狠心。
时安这次发了小烧，但只在床上蔫了一天，第二天顾西辞起床的时候就挣扎着也要起来，久学不会的爬起无师自通，甚至差一点自己站了起来。
顾西辞连忙撑着肩膀把马上要摔倒的小孩接住，细心问她：“怎么突然要起来了？今天外面没有下雪，再睡会儿好不好？”
“自，走，找”，时安随心所欲地往外蹦字，不管不顾借着人的力量就想往前走，一下子趴进了顾西辞怀里。
要学会走路，这样以后去找他就能自己去找，不用求别人了。
顾西辞听懂了，心疼地揉揉时安的头发：“好，安安自己走路，我们先吃饭，吃完饭我来教安安走路，好不好？”
这几天都是江南冬天难得的好天气，雪融后亮堂堂的晴天。
封伍将整块的完整的虎皮都搬了出来，铺在院子里平整的地上，在虎皮的边缘砌了半人高的软枕，防止时安摔出去，又搬了四五架屏风出来挡风。
魏明跟过来帮忙，被这个架势吓了一跳：“现在皇宫里那个太子，小时候也没有你们小主子矜贵。”
封伍面无表情：“狸猫怎比神女？”自己的主子自己宠，他们也不缺这些东西。
时安这次学习走路的执念很深，草草咽下一点米糊就要出去，被顾西辞冷脸压着才勉强多吃了几口，边吃还要边说话：“去~肘~”念念叨叨的，纯种磨人精。
“我们今天先练习爬起来，好不好，一步一步来”，开始之前，顾西辞先跟时安打商量。
时安摇头，斩钉截铁：“会！”
说着就自信地双手撑地，两腿曲起，然后……一个猛子扎到了顾西辞怀里。
“？？”时安震惊地看看自己的手脚，又震惊地望望顾西辞，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四肢为什么这么没用。
顾西辞嘴角挂着浅笑，耐心地跟她解释：“我们安安还小呢，多试几次就能爬起来了。”
……
这一试，就试到了腊月十五，当初他们捡到时安的时候是腊月十七，叶传柳根据时安的情况推断，将她的生日定在了腊月十六，正好是立春，很好的寓意。
时安的筋骨很弱，十几天的练习进步很缓慢，到今天也还是需要借一只手的力才能爬起来。
但她很坚持，每天都要练，神智的缺失使得时安对世界的认知是非黑即白的，她想要，她就要得到。
好在顾西辞这段时间不管去哪里都把时安带在身边，就算她睡着也会把她安稳抱在怀里或者放到附近的软榻上，时安每次一睁眼就能看见人，让她对于走路的急迫感消解了很多，愿意每天只练习半个时辰。
这会儿时安颤颤巍巍地扶着顾西辞的手站直了身子，比平常多稳住了两息，顾西辞见状不着痕迹地慢慢放开了手。
时安能非常清晰地感觉扶着自己的手在离开，瞪圆了水润的大眼睛望向他，手下意识要伸过去继续扶住，很顺利地把自己带倒，又是一头扎进顾西辞的怀里。
小孩还很疑惑：“扶，没？”不扶了吗？
顾西辞将人抱到自己腿上坐着，认真解释：“安安要一点点习惯不扶着别人站起来。”
时安不懂学走路的流程，但她很听话，又蛄蛹着要落地。
然后又在顾西辞放手的时候顺着力道扎到他怀里。
这次被抱起来，她把顾西辞的手捧到自己怀里，认真地告知：“安，的。”顾西辞是她的，不是别人。
远处，叶传柳带着叶乐亦，走在连廊的拐角，远远望着这一幕。
他也不是很懂：“我和顾西辞都是很随便的性子，为什么捡来的小孩都是犟种？”时安就不说了，干什么事情都只认顾西辞，人不见了像是要了她的命，平时连翻身都懒，为了人学走路学半个月了，一天都没落下。
身后这个更是离谱，让他新开一本医书也要了他命了，死活不肯，还放话不是祖师的医书他就不把学到的医术写出来，全烂脑子里，给他气一仰倒。
叶乐亦抿着嘴站在一边，他也可以很随便，但不入师门的医谱不行，杀了他都不行。他正想继续输出几句歪理磨叶传柳的耳朵，眼神突然一利，抬头望向直直往他们院落上空飞来的东西。
院中的防卫一瞬间早已全部戒备，一直到近前，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只近乎人高的白鹤。
白鹤飘飘然在院中落下，向着顾西辞和时安的方向骄矜地走去，又在距离时安一臂距离之外停下，顺从地将头凑到时安面前，将口中衔着的东西放下。
时安正被扶着学迈步，闻声探头，好奇地朝白鹤探脑袋，被顾西辞拉了把没有整个人凑上去，只伸手轻轻摸了摸白鹤的脑袋。白鹤也温柔地蹭蹭她，轻鸣一声，像来时一样，展翅翩然离去。
一直警戒着的封壹这时出现，严肃道：“这只像是灵鹤，但应该不是郬国派它来的。”郬国和他们有稳定的传信方式，不需要请他们的神鹤出山。
顾西辞将还愣愣的时安抱回怀里，伸手捡起白鹤送来的锦盒。
盒中是一块未经打磨的圆形的璞玉，色泽浓白，和他的玉玦产自同一块玉。他现在带着的玉玦本是鸟支圣女上一世送他的玉环，重生回来后缺了一截，变成如今的样子。
而这块玉完整无缺，毫无破损，透光望去，玉中没有丝毫杂质。
随玉附带的还有一张纸条，信手而书六个字：母遗物，周岁礼。
驭鹤传信，知道时安的身世和生辰，这世间能办到这些事情的只有一个人：鸟支现任的圣子——玄易。
一年前他出使鸟支，与鸟支君臣商议交易事项的时候，玄易出席过一次，但他全程没有出声，只略有兴致地打量过他们，之前就再也没有见过人。
就连鸟支的国君也坦言，近几年圣子和圣女行踪不定，已甚少出现在人前了。
在这个时候送来这块玉，是什么意思呢？他的重生和圣女给的玉有关，那他给时安的玉又有什么作用？
顾西辞微微皱眉，吩咐封壹：“去查一下和鸟支双圣有关的事，越细越好。”
封壹走后，顾西辞试探地将玉递给时安。时安奇怪地瞅瞅玉，伸手摸摸，冰冰凉凉的，有些嫌弃地推还给他，又蛄蛹着打算下地走路，显然是对玉不感兴趣。
顾西辞眸中神色变幻，将玉重新放回锦盒里，连带着纸条一起递给了封伍，语气意味不明：“收起来吧。”
第二日是时安的周岁宴，与顾西辞潦草的生辰不同，封伍在召舟酒楼定下了三层楼的席面，并提前一个月送了请帖给县里与顾宅或有联系的人家。
请帖是锦缎制成的，山青绸锦细绣银凤纹，光下绣纹变幻，雅致奢华；席面是封捌定的，一应做法与秘技都早早教给了厨子；食材是叶乐亦筹备的，山珍与时鲜齐全；暗卫们以自己的技艺为参考，准备了各式各样的抓周礼，封贰和魏明甚至直接合作搞了个百艺包，小主子以后想干什么他们都能提供。
所有人都喜乐融融地期待着这次周岁礼，只有和顾西辞一起把时安从鸟支带出来的叶传柳，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你在想什么？”摸完平安脉，叶传柳把时安抱到小木床里让她自己玩，转头问向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有些沉默的顾西辞。
顾西辞把扒着木床围栏打算进去一起玩的狼崽提溜开，给时安塞了个玩具到手里，笑着回：“我能想什么。”
叶传柳平白一股气：“嘿！你瞒着我干什么，时安这条命没我你捡得回来？”
顾西辞无奈，实在是有些问题他自己也没有敲定：“我就是在想，既然玄易已经知道了时安，鸟支的其他人会不会找过来？”毕竟鸟支以双圣为天，是一个信仰极为纯粹和执拗的国家，而他们已经失去圣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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