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襄水曲，遥隔楚云端

　　北桐市，室外寒风凌冽，室内温暖如春。楚云端和父母吃完晚饭，一家三口在客厅看元宵晚会。忽然听到手机响——是曲襄襄。

　　一段视频，一张照片。

　　楚云端点开视频。泼墨黑夜里，焰火直入云霄，如火红的凤凰遨游天际，连圆圆的月亮都被映照成红色。还有几盏孔明灯在空中飘荡，飘摇又坚定。

　　再看照片。仙女棒被点燃，火花不张扬的浅金色，小小的，亮亮的，很漂亮。黑色的背景，仙女棒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握着它的手，一小截白嫩的手指，指尖指甲粉嫩。

　　楚云端：“还有孔明灯？”
　　曲襄襄：“嗯嗯。”

　　“你放了吗？”
　　“放了。”

　　“许愿了吗？”
　　“没有”曲襄襄又想起哥哥说的话：“但是后悔了”

　　楚云端：“怎么说？”
　　曲襄襄：“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许愿，许愿天天开心。”

　　“这么简单？”
　　“才不简单！”

　　楚云端对着手机那句“才不简单”轻笑一声，神情温柔怅惘。

　　“端儿，”林若茵喊儿子，声音温柔带笑，“这是，谈恋爱了？”

　　“没有。”楚云端连忙否认。
　　“那你笑得这么开心？”
　　“同学。”

　　“行。”林若茵一脸看破不说破的样子，“对了，你那个学妹，就是在商场里保护乐乐的那个。思荣有没有和你说她后来怎么样了，伤得严不严重，好没好？”

　　“好了，挺好的。”楚云端回道。
　　楚天河看向窗外：“哟，下雪了。”

　　楚云端顺着父亲的话也向窗外看去，果然朵朵雪花飘落。他站在窗前，打开窗户，伸手接了一朵雪花。六角的，落在手心很快就暖化了。和腊月二十三那天落在曲襄襄发梢上的一样形状。

　　他又接了一朵，抓紧时间拍了一个细节照。
　　“下雪了”
　　曲襄襄和妈妈哥哥打闹，拿出手机回消息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楚云端站在窗前，回忆视频的末尾，远远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应是方言，初听听不太明白，可是紧跟着曲襄襄的一声回应“诶”。

　　大概该是曲襄襄的小名，曲襄襄…襄襄…襄儿。对，是襄儿！楚云端凝望安静的星空，此处的寂静与曲襄襄发来的火树银花不夜天形成鲜明对比。
　　襄儿，襄儿，他的唇一张一合，轻轻模仿她小名的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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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寒假说快也快，在家务杂事的磋磨里，不知不觉到了开学的日子，夜里一点的票，头天晚上，余美玉做了一桌子曲襄襄爱吃的。吃完饭，曲襄襄帮妈妈收拾桌子，曲德志喝了点酒不知又去了哪里，屋里还算清净。

　　“襄儿，这个香肠再带点吧，在学校有微波炉就能加热，也方便。”

　　余美玉的家乡远在几千里之外，祖国的边陲小镇，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叫做米江，按照那里的方言，喜欢管曲襄襄叫襄儿。

　　“妈妈，行李箱已经装满了，真的装不下了。”

　　虽年华已去、饱经鸡毛蒜皮折磨，脸上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丽影，余美玉美丽眉毛染上哀愁，轻声道：“那没办法了，要是手上提太多，你一个人上下车也不方便。”

　　收拾完餐桌，曲襄襄和妈妈一起在客厅休息，电视很随便地播放到一些家庭伦理剧，曲襄襄和妈妈谁的心思也没放在电视剧上面。

　　余美玉手里扯着毛线，嘴上说着这个寒假说了一万遍的话。

　　“一定要注意保暖，来月经记得喝红糖水。”
　　“可千万不要学人家小姑娘减肥，你够瘦了。”
　　“晚上做火车，东西都拿好，手机压到枕头底下。”
　　“回学校和同学们好好相处，别光顾着学习，也要多休息照顾好身体。”
　　“开的药记得吃，吃完饭再吃，不伤胃。”
　　……
　　曲襄襄一一应好。

　　在母亲絮絮叨叨的关心里，随着时钟指针的迫近，这几日无法专心投入学习的烦躁消散了不少，曲襄襄心里渐渐生出离家的不舍，眼眶酸涩。

　　其实距离开学还有几天，曲襄襄原本想早回去一点做自己的事，才定的今天晚上的票就走。

　　母女温情被一阵开门声打断，曲德志从外头回来了，还牵着一根卡通形状氢气球。他喝醉了，废了好大劲把气球拿进门框，兴高采烈地。他挤开余美玉，坐到曲襄襄旁边，将气球塞进曲襄襄手里。

　　“宝宝，晚上就坐火车走了，肯定舍不得家吧，那也没办法，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和爸爸妈妈分开的，别担心，暑假又可以回来了，手机打视频也方便。”

　　所有人都知道曲德志最爱曲襄襄，所有人都以为曲德志最爱曲襄襄，他会叫女儿宝宝，儿子从小到大没听过几句软话。都是细节最体现爱意，曲襄襄生活在爸爸人生的每一个缝隙里，却感受不到爱，只有窒息。

　　“我这个人太爱面子，这段时间一直想和你道歉总是说不出口，今天晚上你就要走了，酒壮怂人胆，爸爸才敢和你说。”

　　从曲德志放软了语气之后，曲襄襄的心就有一点化冻的痕迹，此时又忍不住竖起耳朵聆听曲德志要为什么事道歉。

　　“宝宝，那天当着你两位姑姑的面，爸爸不是真的要说你不好看。爸爸说你不好看，是自谦，不想让人家觉得我女儿娇生惯养。我当然知道我女儿有多漂亮，长得好、又考名牌大学，不说你爷爷这底下的孙子孙女，再往上捋一辈，你太爷爷往下数，哪个都不如你有出息。你太爷爷坟头几棵松树，种了这么多年就活了一颗，郁郁葱葱的，可不就是我家襄襄的福气。”

　　不成逻辑的一段话，这个世界上只有曲襄襄听了会哭，会掉眼泪。这一刻，曲襄襄发觉她还是爱爸爸的，很爱很爱，所以只要爸爸回馈一点点爱，哪怕全是瑕疵，她也会欣喜地照单全收。

　　“本来那样说过你之后就在后悔，前几天又听见你妈妈带你去看中医治痘痘，给老爸心里难过的，觉得很对不起你，说话不过脑子让你伤心了。爸爸和你道歉。马上就回学校了，不能让我姑娘带着委屈离开家，得开开心心的。”曲德志握着曲襄襄的手，让她攥紧气球。

　　曲襄襄忽然有些庆幸爸爸喝酒了，这样他就看不清她的眼泪，她也不至于太丢脸。可她还是要说：“如果你不喝酒，我会更开心的。”
　　“好！以后不喝了，都听襄襄的。”

　　苦的要死的中药最后却回甘，一盘像土豆丝的姜丝里面最后一口却是土豆丝，这就是曲襄襄的寒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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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一点，阳光正好，曲襄襄提着笨重的行李箱，慢慢吞吞走到火车站外面觅食再辗转地铁回学校，昨天上火车前还不觉得重，坐了一夜的绿皮，真是要命了。

　　余美玉发来信息：“到了吗，襄襄，妈妈在你书包拉链小包里放了一千块钱，别和爸爸说，说了他又想着不给你生活费了，自己拿着花吧。”

　　曲襄襄坐上地铁前收到信息，出于谨慎在卫生间隔间检查了钱还在不在，是否遭遇扒手。她先是把手伸进大包内侧的小拉链，确实摸到了钞票质感的纸张。她打开拉链，轻微看了一下，薄薄一沓子红色，外加一张绿色、两张黄色、一张蓝色。有零有整凑够一千块钱。

　　换乘通道楼梯只许上不许下，人流汹涌中，一个民工大叔安安静静坐在楼梯上仿佛被时光强制按下暂停键，形容质朴，黑又亮的眼配古铜色的皮肤，穿着军绿色迷彩服。他背着沉重的背包，正在吃八宝粥。

　　神情那般平静，却引起曲襄襄的哀伤，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她没什么特别的，只希望妈妈下辈子嫁一个好人，不用再这样偷偷摸摸给女儿钱。

　　曲襄襄回来的最早，宿舍冷冷清清。回来的第一天，她倒没有给自己规定太多任务，打扫一下卫生、收拾行李、吃晚饭、洗个澡，忙完就差不多可以睡了。

　　第二天，曲襄襄开始回归图书馆。

　　图书馆顶层有一个天台，很安静，能俯瞰整个校园的景色，曲襄襄学累的时候喜欢去那里吹吹风听听歌。她的目光穿过对面大学生活动中心二楼的窗户，回忆起自己曾经看见过的身影——楚云端坐在钢琴教室里，双手轻轻抚过琴键。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显得格外耀眼。

　　曲襄襄忍不住摘下耳机去听他的琴声，可惜离得太远，她只能去猜，很好听很好听。

　　今天再次不知不觉走上天台，除了放松的成分，曲襄襄承认自己有些期许，盼望楚云端能因为一些小事提前来学校，好让她“偶遇”他。包括来图书馆，曲襄襄也总是忍不住回想起在图书馆遇见他的情形，抽出的每一本书，留出的空隙，曲襄襄都会用脑海的记忆在那里填上一双睿智清明的眼。

　　楚云端不曾来，他有很好很好的父母，很好很好的家庭，不出意外一定有自己的房间，里面摆放着他喜欢的书籍、装饰，不需要提前来到学校。曲襄襄心底划过一丝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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