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渊

　　沈确总觉得张强的死，应该也与张伟有关，毕竟自己查到了张伟的老家，老家就有人死了，而且，像前几个死者一样，没有任何线索。因为涉及跨省合作，领导层对此案也非常重视。周铮开了好几次大会，每次回来都心事重重。沈确决定一定要将张伟彻查到底，直到找到他的漏洞。
　　刘彦红记着孟希说的话，要找到那块与孟希一样的怀表，一连好几日，她都不出门，张建国与徐兰英以为她在监视他们，很是不高兴。
　　“我们不会出去的，不用每天都看着我们。”
　　“爸，妈，我这几天就是想待在家里，不是监视你们，你们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院子里走走，但是不要出去啊，毕竟……”刘彦红指了指客厅里监控，提醒他们院子里也有监控。
　　“放心，我们不会让你为难的。”
　　虽然房子很大，但是张建国和徐兰英一直不出去每天也很憋闷，去院子里透透气也是好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走？”
　　徐兰英走到院子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张建国“嘘”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刘彦红。
　　“她也不比我们好到哪里去。”徐兰英有些同情刘彦红。
　　刘彦红见公公婆婆只是在院子里坐着，便开始打扫起家里来，打扫到张伟那个房间门口，门口上摄像头灯在闪烁，刘彦红有些紧张，下一秒，张伟的电话就打来了。
　　“喂……”刘彦红强装镇定。
　　“在门口干嘛呢？”听筒里张伟的声音很冷。
　　“笑笑在门口弄了点脏东西，我清理一下。”刘彦红把笑笑搬了出来，她知道张伟对笑笑还算好。
　　“忙完赶紧离开。”
　　“好。”
　　刘彦红赶紧离开了房间门口，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下一面又愁眉苦脸起来。她想了想，走到院子里。
　　“爸妈，我出去一趟买点东西啊。你们……”
　　“这么多照相的照着我们，我们不出去。”张建国对刘彦红还算友好。
　　“谢谢。”刘彦红是真心谢谢他们，他们来的这段时间，虽然关系不熟，但好歹还能说上几句话。
　　刘彦红匆匆来到了孟希的律所。
　　“孟希，这件事情有点难，他房间门口装了摄像头，还是密码锁，我倒是能找到应急钥匙，但是摄像头压根避不掉，有人在门口他就会收到通知。孟希，我不能冒这个险，要是被他发现了，我，我会……”
　　“彦红，你别着急啊，我会想出办法来的。”孟希安慰着刘彦红。
　　“孟希，要不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我真的怕。”
　　孟希看出了刘彦红对张伟的恐惧，只得告诉刘彦红。
　　“彦红，你最近先不要行动，等我想好了办法再跟你联系，可以吗？”
　　“孟希，你一定不能将我暴露了。”
　　“放心吧。”
　　沈确又去了沈立伟的墓碑前，她已经越来越迷茫了，打开了手机的录音自己开始喋喋不休。
　　“爸，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当警察啊？为什么明明感觉看到了凶手，可我为什么感觉自己像在一团雾里呢？爸，师傅说我办案的风格，做事的风格都很像你，可我差你差太远了，如果你在话，绝不会放刑警队陷入现在的局面。爸，我是不是很没用？”
　　沈确每次压力大的时候就跑到沈立伟的墓碑来，说完之后她心里就轻松多了。大半个小时过去了，沈确感觉自己好了很多，便停止了手机的录音，她退出手机的那一瞬间，忽然好像看到了什么。沈确又打开手机录音页面，她发现了有一条8月4日的录音，还有名称：张强。沈确疑惑地点开了录音。
　　“2024年8月4日，我和张良到了张伟的老家，从邻居王丽娟处得知张伟的母亲曾经说过张伟并不是自己的儿子，见了张伟的发小张强，张强告诉我们，张伟本名叫张威，出生于1979年，身份证信息改成了1977年，张伟的左手，有六根手指。”
　　听着录音传来的是自己的声音，沈确惊出一身冷汗。4号？她明明记得自己与张良去两当县是1号，而且，她没有见过张强。
　　沈确看着录音界面，4号还有一条关于张强的录音，沈确点开。
　　“听说你和张伟从小一起长大？”
　　“是，一起长大，但他现在是大老板，我是庄稼汉，他和我早就不一样了。”
　　“你能跟我们讲讲张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张伟？他叫张威，不叫张伟，79年，和我同一年生的，我可比他老多了。”
　　“啊？”
　　这声“啊”是张良的声音。
　　“是的，本名就是张威。我和他确实从小一起长大的，一起上过学，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爬树上掏鸟蛋，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我俩要好。初中没读完，他决定去城里打工，那个时候还不到十八岁，童工都没人要的，他改了年纪，改大了两岁，办身份证的时候名字写成了张伟，后来就叫张伟了。当时出去的时候他说他一定会在外面好好干，等出了头就让我去找他。刚出去的头几年我们还写信呢，后来就断了。”
　　“后来呢？”
　　“还有什么后来啊，他几十年没回来，听说当了大老板，大老板怎么还能记得起我们这些农民呢？”
　　“不是回来过一次么？”
　　“是，几年前，突然回来了，还出钱给村里修了路，很多人都夸他。”
　　“那你呢，见过他没有？”
　　“算是见了吧？”
　　“什么叫算是见了。”
　　“他来的时候村里人都去了，我当时高兴，也去了，但是，他好像不认识我了，我就远远地看了一眼，就离开了，几十年没见，加上人家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不认识我也很正常的。”
　　“那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吗？”
　　“警察同志，我读书少，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你说一个人离开家乡十几年，即使长相变了，他的家乡口音会变吗？”
　　是张伟回来后你觉得不对劲吗？”
　　“我和张伟，真的算是穿一个□□长大的，他即使成了大老板，我也不信他会不认识我，虽然村里人老说，他发财了，看不起我们了，但是我不觉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他有了钱，懂得像城里人一样保养自己，样子看起来比我们要年轻很多，可性格怎么会大变样呢？不仅不认识我们，还连一句家乡话都不说，我听说是外面呆太久了，忘了，可是，一个人即使离开家乡几十年，会忘记自己的家乡话吗？”
　　“怎么可能呢？都呆了十几年了，怎么可能家乡话都不会说？”
　　“张强，你还记得张伟身上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吗？”
　　“特征？他左手有六根手指算不算特征？”
　　沈确听完录音，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在张强死之前她没见过他，她拿出手机给张良打电话。
　　“张良，4号，4号那天，我们去哪了？”
　　“老大，你不会想赖账吧？”
　　“什么赖账？”
　　“4号不是周六嘛，我妈过生日，你非要我和你去跟张伟，跟了一天，什么都没跟到，你还说要补偿我，怎么，不认了？”
　　“你确定那天我们一直在跟张伟？”
　　沈确是记得的，4号，她与张良跟了张伟一天，但是张伟除了带孩子去了一趟游乐场所，就一直在家里，没出来过。
　　“老大，你失忆了？你还拍了不少照片呢。”
　　沈确挂了电话，打开手机相册，果然，看到拍的跟踪张伟的照片。时间没错，是4号，就是那天，但录音也是那天。
　　沈确让自己冷静下来，将最近的录音都重新听了一遍，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有很多关于孟希的内容，还有一些两人的对话，可这个，孟希又是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确肯定自己没有失忆，也肯定录音的真实性。她匆忙赶回警局，找到了信息科，她要找到这个孟希。
　　孟希安抚完刘彦红，送她走了之后，薛薇找上了门了。
　　“孟律师，我这次真的遇上麻烦了，是大麻烦。”
　　薛薇拿着厚厚一叠档案放在孟希面前。
　　“我妈好不容易做了这么多分店，要是毁我手里就完了。”
　　“薛薇，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薛薇冷静了下来，一脸幽怨地看着孟希。
　　“你别看我们这个美容机构现在做这么大，可在三十年前就是一个小小的不入流又没有资质的美容诊所，在当时其实都是不合法的，我妈那个时候很拼，不仅学技术，倾家荡产买了各种设备，要不是她一直坚持，我们也不会做到这么大。”
　　孟希眉头微蹙：“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孟希知道如果自己不打断薛薇的话，她会永远说不到正题，薛薇拍了拍脑袋。
　　“哦，对，差点又说远了。是这样的，有一个客户叫王春华，应该说是一个老客户吧，二十几年前找我妈给她做了一个隆胸，都二十几年了，啥事没有，上个月突然找上门来，说我妈当时给她植入的假体出现了破裂的情况，要找我们索赔，如果不赔的话，就要告我们当年非法开设诊所。我一开始没当回事，也没搭理她，但是今天我们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薛薇又将传票递给孟希，孟希看了一眼传票，又看着桌上一摞档案：“那人的记录有这么多？”
　　薛薇有些不好意思：“孟律，二十年前的所有顾客档案都在这里，基本上包括了我们家那个时候的所有技能，比如纹绣啊，激光之类。王春华的也在这里面。我懒得找了，索性都带过来了。”
　　孟希随手翻了一下那一沓档案，忽然，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孟希赶紧往回翻，整个人都怔住了，那个档案里的那张脸是，是张伟，不，是石宇天，因为照片的额头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S型疤痕。孟希仔细地看着这张档案，建档时间是2000年6月。名字是张伟，出生日期却是1977年1月21日，做的项目是激光祛疤。
　　是他。孟希有些激动，张伟就是石宇天，他就是石宇天。
　　“难怪他额头上没有疤痕了，”孟希心想：“石宇天冒充了张伟，顶替了他的身份，可真的张伟又在哪里呢，被他杀了吗？石宇天为什么没有变老？和怀表有关么？”
　　薛薇看着孟希陷入了沉思：“孟律师，孟律师？”
　　孟希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
　　“孟律师，你拿错资料了，那人不叫张伟，叫王春华。”
　　孟希看着薛薇：“薛薇，这些档案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想都留下，研究一下之后我来处理这个官司。”
　　“好啊好啊，”薛薇很是高兴：“孟律师，我就知道你能搞定一切，等搞定了我请你吃饭啊。”
　　孟希敷衍地笑了一下，她不知道来这个宇宙之前自己与薛薇是如何相处的，但就她而言，她和薛薇并不是很熟。
　　薛薇走了之后，孟希拿起张伟的资料，她突然明白了张伟明明可以利用怀表让他与老年石宇天不在同一个宇宙，但他却杀了他，是因为张伟想让石宇天彻底不存在，自己则永远地取代张伟。
　　孟希再次想起了沈确，她需要她的帮助。
　　沈确回到警局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所有人开会。
　　“张伟，不管是苏梅、还是程奎、还是张强，都与张伟有关。”
　　“老大，我们没有证据啊。”
　　沈确也知道没有证据，但是她知道，自己快要接近真相了。
　　“尹鑫，刘光喜、廖博，你们三个轮班，24小时盯着张伟，要记住，不管看到什么都要拍照存证，不仅如此，还要录音。”
　　“为什么要录音。”
　　“这是命令。”
　　沈确也懒得解释。
　　“胡一轩，你去帮我查一下叫孟希的。”
　　“哪两个字？”
　　“不知道。”
　　“不知道查起来很难哎，老大。”
　　“尽快查到。”沈确眼睛一瞪，胡一轩就怂了。
　　“没问题，没问题。”
　　“从来都没见过这么难的案子，莫名其妙死了几个人，凶手就像有神通一样，找不到任何线索。九五惨案也莫名其妙结案了，那个凶手还莫名其妙死了，这个世界也是越来越颠了。”
　　张良一边愁眉苦脸地吐着槽，一边无聊地拿着一支笔在纸上胡乱地写着，一边写还一边甩着不怎么出水的笔。
　　沈确也有些惆怅，撇眼看向旁边的张良，忽然，她的眼睛落在张良面前的纸上，沈确看到了一个波浪纹，与张强死后在地上画的形状一样，她一把将张良面前的纸抓了过来，指着波浪纹。
　　“这是什么？”
　　张良很是疑惑，将纸转了一下。
　　“张啊，签字的时候你们不是老吐槽我的丑吗？我随便练练，笔没水了，这字出来了一半。”
　　“我明白了，”沈确终于明白张强想要留什么信息了：“张强死的时候在地上画的不是随便的波浪，而是他想告诉我们凶手的名字，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
　　张良看看自己写的：“凶手姓张？”
　　“难道真的是张伟？”胡一轩也提出疑问，其他人也都看着自己。
　　“张强跟我说过张伟的一些事情，我怀疑……”
　　“等等老大，”张良打断了沈确：“张强给你说过？你和张强见过吗？不是他死后才知道这个人的么？”
　　沈确自己都没办法解释录音的事情，她无奈只得敷衍了几句：“不管谁说的吧，总之，现在最大嫌疑的就是张伟，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他犯罪的证据。开始行动吧。尹鑫，你们跟张伟的时候，尽可能地拍一张他的手部照片过来，要左手的。”
　　“为什么？”
　　“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赶紧干活去。”沈确有些不耐烦了。
　　晚上，孟希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张伟在美容诊所的档案，旁边是她的自己的怀表在滴答滴答地走着针。
　　孟希知道石宇天所做的一切，但就是没有办法将他绳之以法，除非刘彦红能顺利拿出怀表，可如今刘彦红那边也困难重重。孟希拿起自己的怀表，“冒一次险吧。”孟希心里想着，不过，在冒险之前，她需要沈确这个帮手，孟希拿起手机找出沈确的电话。
　　沈确在浴室洗澡，手机在外面一直响。
　　“沈确，手机响了。”沈确妈妈在外面喊着。
　　孟希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叹了一口气，正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对面响起了“你好。”
　　沈确头发上包着头巾，拿着手机：“哪位？”
　　孟希迟疑了一下：“孟警官，我是孟希，你现在可能不认识我……”
　　沈确惊讶极了，赶紧打断了孟希的话：“我知道你，孟希，我正在找你，你在哪里，我们见面聊好不好？”
　　孟希也有些惊讶：“你知道我？”
　　“电话里很难说清楚，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沈确急切地等孟希回复自己，片刻。
　　“你单位对面那条街是不是有个面馆？”
　　“好，我现在就过去。”
　　沈确生怕孟希反悔，匆忙挂了电话，一把扯掉头上的毛巾，湿漉漉地跑了出去。沈确母亲一脸无奈。
　　孟希到面馆的时候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在不远处观察着沈确，沈确一直在门口翘首以盼，面馆此时的人并不多，沈确知道都不是孟希，她虽然没有见过，但她却感觉自己与孟希认识了很久，沈确眼睛在街道周边梭巡着，忽然，她定住了，她看到面馆南侧的一棵树下，一双眼睛正盯着她，两人四目相对。
　　沈确快步走了过去，她看着孟希，是那天在警局碰到的人，难怪自己觉得有点眼熟，孟希也在看着她。
　　“孟希，你知道真相吗？”沈确急切地脱口而出。
　　孟希点点头，沈确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孟希有些疑惑。
　　“孟希，很多东西会消失，但是录音不会。”
　　孟希知道沈确录下了很多与自己相关的事情，她现在确信沈确是可信之人。
　　“沈警官，我们俩个确实认识很久了，我们今天重新又认识了，但有一天，或许你又会不认识我。”
　　沈确疑惑地看着孟希。
　　“九五年的谭家灭门惨案，你知道吧？”
　　“这个案子不久前结案了，凶手石宇天被杀了。”
　　“我知道，我是那个惨案唯一的存活者。”
　　“我听到了……我的意思是，我的录音里录下了你的事情。”
　　孟希点点头：“你认为石宇天死了吗？”
　　沈确肯定的点头：“DNA检测不会出错的，他确实死了。”
　　“凶手呢？找到了吗？”
　　沈确点点头，又摇摇头：“孟希，我不认识你，但是我的录音里有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也有和你的对话，虽然这一切都令我感到困惑，但我是信任的，你也信任我对吗？不然你也不会主动找我。孟希，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可以吗？你需要我的帮助，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沈警官，我想告诉你的是，石宇天确实死了，但也没死，凶手你是抓不到的。”
　　“为什么？这一切，都和张伟有关吗？”
　　孟希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句。
　　“沈警官，你对这个世界有过怀疑吗？”
　　沈确疑惑地看着孟希，又想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孟希，你告诉我，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不仅仅是我，还有我的父亲，他当年是负责九五惨案的警察，他死在石宇天手里，但根据他的笔记，他当年经历很真实却又无法解释的事情，所以，你对我讲的任何话，我都不会感到奇怪，我只想找出真相。”
　　“我们这个世界，存在着平行宇宙。”
　　看着孟希淡定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沈确一脸震惊。
　　“平行宇宙，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其他的世界，其他的世界也有着一样的我们？”
　　“我们存在在不同的平行宇宙里，如果你平时自己注意观察，或许能察觉出有些不同。”
　　孟希看着沈确的脸，但沈确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认真听着。
　　“每个平行宇宙都有一个我们，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是警察，但是其他人，比如我，可能是公司高管，也可能是老师，或者是律师……”
　　沈确愣了一下，喃喃自语：“或许是我从来没有改变过我的心意吧。”
　　“开启平行宇宙，并且能对历史做出改变的钥匙在张伟手里。”
　　“改变历史？”沈确发出疑问：“也就是说，如果他在过去改变了某些事情，我们本来认识，但改变了之后我们就不认识了？”沈确沉浸在自己的推测里：“又或者，明明我曾经做过某事，但因为他改变了过去，我做过的某事不存在了？可以这样理解吗？”
　　孟希点点头。
　　“他如果改变了过去，你我，还有其他人此时正在经历的，其实是另一个平行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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