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

　　天色渐晚，街道上的灯光交错，车辆来往，人群纷纷，何骁却感觉孤独。

　　漫无目的地开车，鬼使神差地就把车停在了裴林家门口。

　　等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车里看着裴林家的楼层很久了。

　　裴林住的地方离公司还算近，当初他就是在公司附近租的房子，不急的话走个十多分钟就能到公司，要是着急的话打个车也就十多块钱左右，不过裴林一般都是绿色出行。

　　下班的时候刚走到家门口，裴林就看到何骁的车停在小区门口。

　　“何骁？”

　　裴林敲了敲车窗。

　　何骁的车窗并没有关上，而是放下了一半。他一只手伸出车窗，指间留有半支没有抽完的烟。

　　何骁很少抽烟，至少在裴林面前是这样的。

　　听到裴林的声音后，何骁回过神，转头看到裴林站在车窗外。

　　“你怎么受伤了？”

　　裴林在何骁转过头的时候就发现了他额角上的伤口，大概有半个指节那么大，伤口基本已经愈合，只是还有残留的血迹留在皮肤上。

　　何骁面色没什么变化，摇了摇头。

　　“没什么，今天下午去见我爸了。”

　　何骁只是简单地说着今天下午的事。

　　“我们去医院，处理伤口。”

　　裴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能感觉到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这么久了他也大概知道何骁和父母的关系并不好。

　　何骁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裴林担心的样子，心里觉得温暖起来。

　　“我想去你那坐坐，好吗？”

　　何骁抬眼看着裴林，有些可怜的样子，裴林觉得自己的心某一处被揪了一下。

　　“好。”

　　来到裴林家里，裴林立马去找医药箱，给何骁简单处理了伤口，然后包扎了一下。

　　看着裴林为自己包扎的情景，他忽然想起来多年前，裴林为他挡下石头，他也曾为裴林处理过伤口。这么看来，他们的故事也算是有所呼应。

　　裴林并没有具体问他是怎么受伤的，何骁不愿意说，他自然也不会问，但何骁要是愿意跟他说，他一定会做一个认真的倾听者。

　　裴林为何骁包扎好，收拾好东西，准备起身去做饭，他想何骁应该也还没有吃饭。在他转身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力道将他向后拉去，接着自己的后背撞入了一个怀抱。

　　何骁从后面抱住了他，双手扣住裴林，他的脸就贴在裴林的耳边，然后何骁将脸埋在裴林的肩膀，感受着裴林的气息钻进他的鼻腔。

　　裴林感觉到何骁的情绪不太对，他没有挣脱开，而是拍着搂在自己身前的双臂，试图安慰。

　　“没关系，我会陪着你。”

　　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何骁听到裴林这么说，觉得安心许多。

　　“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裴林看到受伤的何骁，自然是心疼，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就静静地让何骁抱着，不愿意让他再难过一分，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会心疼他。

　　何骁抱够了之后就松开了裴林。

　　“我先做点吃的，你先休息会儿。”

　　何骁点点头。

　　看着裴林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何骁觉得一切好像回到了从前。

　　今天老爷子提到了裴林，让何骁觉得有些不安，他有些担心何严盛会拿裴林威胁他，裴林就是他的心头肉，他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危险接近裴林的。

　　“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你，不过我要你帮个忙。”

　　何严盛对着电话对面的人说。

　　“谢谢何董事长，请问我能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王初晴听到何严盛愿意帮自己，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

　　“裴林，何骁身边的一个男人……”何严盛眼睛眯起，“知道怎么做吧。”

　　王初晴有些惊讶，没想到何老爷子是要对裴林出手。

　　“可……何总这边……”

　　“这个你不用管，你做好你该做的，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好的，没问题。”

　　顾裕去了项目交流会学习完回来了，和裴林聊了许多自己见到的学到的东西，裴林自然能看出他有所成长，多鼓励了几句。

　　不过没过几天，王初晴来到了盛荣，一起同行的还有一支技术小队，兴达这次过来是为了了解项目的进程，顺便来盛荣进行学习。

　　何骁回总部处理事情了，今天没有在分部，裴林和王初晴下班后就一起去吃晚饭。

　　吃完饭后，王初晴说想和裴林聊聊。

　　裴林知道王初晴想说什么，想来想去，这件事还是要有一个结果，他还是要跟王初晴说清楚，所以也就没拒绝，两人去了一个清吧。

　　两人各点了一杯酒。

　　王初晴沉默了有一会儿，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过后才向裴林开口。

　　“裴林，虚拟理疗技术的事真的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吗？”

　　王初晴仍然不死心。

　　“何骁有找过我，”王初晴抬起酒杯，“他拒绝了。”

　　裴林心想自己猜的没错，他抱歉地笑了笑。

　　“对不起，这件事我真的帮不了你，你也说了何骁已经拒绝了，那我再多说也无益。”裴林喝了一口酒，“他的决定不是我能左右的，而且我会尊重他的任何决定。”

　　王初晴垂下眼睛，有些难过，她苦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虚拟治疗技术吗？”

　　裴林看着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上大学那一年，我爸出了车祸，是在路上与货车相撞，当场就没命了，”王初晴讲述着回忆，“我和我妈到场的时候，我爸被抬出来的时候血肉模糊，几乎看不清楚是个人形，我们只是凭着我爸的那件外套认出他的。”

　　王初晴眼里有些湿润。

　　“经过这件事后，我妈就受到了重大的打击，慢慢的就精神状态就不太好，恍恍惚惚的，有时候会坐在家里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有时候会独自坐着流泪，有时候又会以为我爸还在，对着空气他，自说自话。”

　　王初晴又加了一杯。

　　“医生说是精神受到了重创，只能靠药物稳定病情，除非她能自己想开，否则这样的情况只会持续不停。”

　　“我很抱歉，让你想起这些伤心的事情。”

　　裴林陪她喝酒，而王初晴像是麻木了一样。

　　“可是没过多久，我在上大学的时候，交了一个男朋友，那一年，我们一起出去旅游，悲哀的是旧事重演。”王初晴眼角流下一行泪，“我们同样遭遇了车祸，他在车祸中丧命，而我作为一个幸存者，承受了所有的伤痛。”

　　裴林觉得有一块石头堵在心口，虽然他没有经历过，但是他不是没有同情心，换作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肯定是会留下很大的阴影和悲痛的，更何况这样的事，王初晴遇到了两次。

　　王初晴擦去眼角的泪水。

　　“后来在车祸现场，找到了一个礼盒，里面装的是一条项链。那天是我的生日，我们还没来得及一起过完生日，他甚至没来得及把礼物送给我，就离开了我。”王初晴转头看向裴林，“你知道那种感受吗？每天活在回忆里，但意识一旦回到现实，就无比虚空。有一段时间，我都怀疑自己的精神也出了问题，每天都感觉不像是真的，总觉得过去的回忆才是真实的世界，回过头来，发现自己是一个人。我知道我在逃避，可是这样的事我真的过不去，这个坎，我也过不去。”

　　王初晴无声地哭泣：“这样的事情我经历了两次，我觉得我其实没有那么强大。”

　　“偶然有一个机会，我得知，有一项虚拟现实转换技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人的记忆，修复一些不好的回忆，从而可以减轻过去发生的事带来的痛苦。只是当时那个技术不算成熟，是有些成功的案例，但是失败的也不在少数。我不敢冒险，毕竟我要是出了事，我妈要怎么办，所以我一直没有去尝试参与这个技术的试验。这几年，虚拟技术飞速发展，而盛荣又是和当年的虚拟现实转换技术有渊源，所以我就在想，要是我能得到盛荣给予的关于虚拟现实转换技术的支持，或许可以实现虚拟技术治疗。”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技术向来试错成本很高，试验就一定需要试验品，那要是试验失败呢？你有想过后果吗？会有多少人因为技术试验的失败而让病情加剧，甚至死亡，而且试验这样的技术肯定不止会有一次失败，你一定要搭上别人生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吗？”

　　裴林知道王初晴想找出一些办法缓解痛苦的记忆给人带来的不可逆的损伤，但这样的风险实在太大，而且这也会关乎到别人的性命。

　　“你说的话和何骁一模一样，”王初晴苦笑，“你们的理由都是一样的。”

　　“我承认我没有那么伟大，说什么为了技术进步，或者为了造福饱受精神折磨的患者，那确实不太可能。我只想让我妈没那么痛苦，让我自己能够不这么痛苦而已。”

　　王初晴深吸一口气：“罢了，我早该知道你会和何骁一样。”

　　裴林真心地向她说了抱歉。

　　中途去上了一趟厕所，王初晴看着裴林离开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阴郁。

　　“裴林，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我真的很需要这项技术。”

　　王初晴对着空气说。

　　裴林上完厕所回来后，又陪着王初晴喝了一会儿。他没想到短短里面，她竟然经历了两次严重的创伤，他能做的只有安慰和倾听她的诉说。

　　喝完最后一口，裴林觉得自己有些上头了，感觉有些飘忽，眼睛的视线逐渐模糊。他心想也许自己被王初晴的情绪感染了，所以有些容易醉。

　　裴林用手撑着头，试图想让自己缓解一下。

　　“你还好吗？”

　　王初晴看着有些醉意的裴林。

　　裴林摇摇头，称自己坐一会儿就好。

　　“你醉了，我给你叫车吧。”

　　裴林没有再说话，他趴在桌子上，感觉头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身上软绵绵的。

　　王初晴看着趴下的裴林，并没有叫车。而是叫了几个人过来，把裴林带去了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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