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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
夜晚,皎洁的月光将郑家屯覆盖,整个世界成了一片银白。
往日里静谧的屯子,今天晚上却是人声、狗叫声不断。
“找见没?”
“没有啊!连个人影也没瞧见。”
“奇了怪了,一个五岁的娃娃,他能跑哪儿去嘛?”
“咱村里不会进拐子了吧?”
“你当咱郑家屯都是吃干饭的啊?唯一一条进村的路两边全是田,这几天村里人忙着春耕都快吃住在田里了,咋可能有个生面孔进村看不见嘛!”
“……山上是不是没找?”
“秋穗姐儿俩上山找过了,没有。”
“那到底咋回事嘛?”
“也不知道最近咱屯子怎么了,三天两头的不消停。”
“不是,我是说山上……”女人指了指雪封岭,踌躇道,“不会叫狼……叼去了吧?”
“……”
正寻找的村民一静,已经多少年没有狼群下过山了,大家下意识的把这种可能性忘了。
眼下被人一提,村民的神情纷纷严峻起来。
此时,郑秋穗正焦急的在村里挨家挨户的找。
全村的人和狗出动,都找了一个多时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眼瞧着夜已经深了,郑秋米更是一言不发。
从最后一户人家一无所获的出来,郑秋米仿佛整个人都隐在了黑暗里。
郑秋穗默了默,转头看向村旁的两座山。
远处峰峦跌宕,银白的月光洒落,却压根照不进山里,白日里生机勃勃的大山在夜晚透着黑沉沉的静。
像一头可以吞噬一切的猛兽在静静蛰伏。
除了春溪山闹鬼那条路和雪封岭,眼下能找的地方已经都找过了。
“咱俩分头,我叫几个姐儿们上雪封岭。”
一旁的郑秋米明白了郑秋穗的意思。
郑秋穗不赞同的看着她,郑秋米默了默。
“姐不该不听你劝的,这一次求你听姐的吧,姐发誓,下一次一定认真听你劝告。”
“……我去春溪山上再找找。”
郑秋穗叹了口气。
好在她姐那几个姐妹都是性子沉稳的人,不会纵容郑秋米大晚上往雪封岭深处跑。
“……跟大家约好的一样,找到蝉哥儿,就吹响骨哨。”
两姐妹相视一眼,没再说话,谁都不想考虑找不到的可能性。
两人各自转头上山。
春溪山上,郑秋穗举着火把,站在分叉路上。
……她好像听到了狗叫声……也不知道红果跑到哪里去了。
郑秋穗静静的看向传说中闹鬼的地方。
少顷,抬步往山上走去。
潺潺的流水声和虫鸣声交织,晚风不停,墨绿的树冠左右摇晃着,火光跳跃。
“熊孩子到底上哪儿去了?”
郑秋穗一路走上来,却一无所获,一颗心不断的坠向谷底。
“……你在找他吗?”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没防备身后有人,郑秋穗后脑勺一凉,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我不是鬼。”身后的人又说话了,似乎还叹了口气。
郑秋穗冷静下来,转头,拿着火把一照。
……确实是个熟人……
……熟人怀里抱着个熟睡的熟娃娃,脚边还有只熟狗。
“蝉哥儿、红果?”
郑秋穗愣了下,赶忙上前把娃娃抱了过来。
小孩儿体温呼吸都正常,呼吸间还有股子甜甜的香味,身边的狗哈着气“汪”的一声。
郑秋穗跳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赶忙和人道谢。
火光忽明忽暗的,男人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神情,跳动的火苗中,他的眸子格外的亮。
“……我在山上找见他的,当时天已经暗了,他正躺在狗身上睡觉。”
显然,蝉哥儿为什么在这儿男人也不清楚,仿佛也不想多说。
“快带他回去吧。”
“红果,对不起……”
怀里的小孩似乎梦到了什么,眼角一颗泪珠滑落。
郑秋穗叹了口气,连声道谢,抱着小孩儿就要往山下走,刚走几步又顿住,不由回头。
男人穿着一身缝满补丁的衣裳,周身隐在黑暗里,瞧着……破破烂烂的……
……有点可怜啊。
想了想,郑秋穗走上前,把手里的火把递给了男人。
“拿着吧,夜路不好走。”
男人垂眸看了看,沉默了片刻,伸手接了过去。
温暖的火光从郑秋穗身上落到了男人身上,周身裹在跳动的火光中,男人看起来暖意融融的,莹白的指尖在灯火下格外耀眼。
郑秋穗满意了,笑道,“下次见。”
男人抿抿唇,一双眼睛突然变得黑幽幽的,“……我叫杜甘棠。”
郑秋穗愣了愣,忽然想起了什么。
“哈哈哈,我叫郑秋穗,很高兴认识你。”
男人没有再说话。
郑秋穗开开心心的往山下去了,捂住怀里小孩的耳朵后,吹响了挂在颈边的骨哨。
哨声被微风带去村子里,山林里潺潺的流水仿佛要将一切都冲刷干净。
良久,林间只有虫鸣和树叶摩擦的声音了。
站在林间的男人攥紧手里的火把,轻声道,“很高兴认识你。”
走到半山腰时,郑秋穗隐隐瞧见了山下星星点点的火光。
大约是听到了哨声的村民都过来接应了。
见郑秋穗怀里抱着小孩,山下的族人们一静,小心翼翼的没敢说话,表情各异。
郑秋穗笑笑,“睡着了,没事。”
族人们这才如释重负,纷纷问起这娃娃跑哪儿去了。
郑秋穗瞧得明白,杜甘棠怕是不想被人知道。
想了想,郑秋穗只说,蝉哥儿是被红果找到的,她上山的时候,一人一狗正在路边。
围着她的族人们友善的笑笑。
直言郑秋穗养了条好狗,要不是红果伤了腿,早驮着娃娃回来了。
一行人走回村里后没一会儿,雪封岭上寻人的几个女人也回来了。
郑秋米焦急的上前,抱着自家小儿子一顿亲香。
“……可算找见了,差一点我就拦不住你姐了,我瞧着,等她这胳膊一好,就快放她上山猎熊去吧。”
几个和郑秋米交好的女人纷纷揉着胳膊,呲着牙,表示牙疼。
原来,几人在雪封山外围根本找不到小孩踪迹。
着急之下,郑秋米就闹着要往雪封岭深处闯。
几个姐们不能眼睁睁看着郑秋米去送死,只得纷纷上前阻拦。
结果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放倒在了地上。
村民对这对姐妹的怪力,总算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村里人帮着跑了两个多时辰。
郑秋米忙着稀罕自己孩子忘了,郑秋穗不能不说话,只得向大家表示感谢,言以后有需要的地方,尽管找她们姐妹。
见蝉哥儿被寻了回来,村里人感慨几句,善意的笑了笑也就散了。
夜深了,不知何时起了雾,湿意已经布满了指尖。
“明儿怕是要下雨了。”
“嗯,趁着雨天躲个懒,睡个好觉吧。”
两姐妹对视一下,心里轻松了许多,一起往家走去。
院子里,翁婿两人正焦急的等待,见两人回来急忙上前。
“菩萨保佑啊!”郑父声音里隐隐有哭腔。
简单的洗漱了一番,郑秋穗从灶房出来的时候,院子里一片寂静。
整个村子都好像裹在水汽里,雾气更浓了,西边的山静静的隐在了雾气中,渐渐的看不见了……
好安静……
郑秋穗愣了下,转身回屋睡觉了。
第二天,整个郑家屯都融进了白茫茫的雨幕里。
倾盆大雨!
老天爷给辛勤劳作的庄户人家放了个短假。
老郑家躲在各自的屋子里,裹着被子沉沉的睡着。
郑秋穗是被手头的一阵湿意唤醒的。
屋顶阴湿了一片,水滴一滴一滴落下,红果的大舌头舔去了郑秋穗手上要掉不掉的水渍。
见郑秋穗醒来,红果端正坐下,大头一点一点的,示意了一下脚下的饭盆,湿漉漉的眼睛幽幽的看着她。
“……”
郑秋穗嫌弃脸,把手伸的老远。
这手滂臭……不能要了。
红果:人,你们昨天还说红果是你们的大恩人!
正屋里,蝉哥儿肿着眼泡和杏哥儿粘在一起正在炕上玩儿。
“老二的屋子怕是要露水。”
郑母看着纸窗外的雨幕道。
郑秋穗顶着斗笠快步跑进屋,迎面而来的烟火气驱散了身上的湿意。
红果在地上甩甩毛。
“红果!”
蝉哥儿跳下炕,三两下跑到红果面前,紧紧搂住狗头。
“……这孩子昨天做了一晚上噩梦,总是半夜里忽然惊醒,然后到处找红果。”
小李氏叹了口气。
“……小妹啊,你在山上找见他的时候附近可有什么人?”
郑秋穗愣了下,“……怎么了?”
小李氏回头看了小儿子一眼,低声道,“这孩子怕是丢了魂,一直喊啥神仙哥哥。”
“……”
因着怕村里人多想,蝉哥儿是打哪儿找回来的这事,郑秋穗模糊过去了。
“……等天儿晴了,我去找连阿公给他找找魂儿。”一旁的郑秋米闷闷的说道。
“好在蝉哥儿平平安安回来了”,老李氏打开门帘子进来,拍了拍身上的雨水。
“今儿中午我给他炖兔肉吃,小孩儿忘性大,吃点好吃的,过几天就忘了。”
确实,没过几天,蝉哥儿就不再提“神仙哥哥”了。
只留下了个两个后遗症。
一是每顿有啥好吃的,先给红果吃一口。
二是太阳一落山,就开始找红果要抱抱。
大狗红果无奈的紧:人,你们的幼崽实在太粘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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