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妈走后她收养了我

　　“不用了，你吃吧。”时漱雪说：“是你做了什么吗？”
　　“我做了什么？我剥了螃蟹，还没弄脏手。”池夜雨像是听懂，还挺骄傲的。

　　时漱雪蹙眉：“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为了澄清舆论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瞧你说的，代价听着也太重了吧，不至于。就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池夜雨晃了晃桌子底下的大长腿，扬眉作怪道：“不好意思啊让你失望了，你的监护人是个没用的大人，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借助家里的力量。”

　　她这话说得实在夸张，年纪比她还要大上三岁的于修道：“扯淡呢，你才毕业几年？说话前动动脑子照顾一下其他人的情绪？”

　　池夜雨翻白眼：“谁管你。”

　　时漱雪问：“你的家人很厉害吗？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打？”
　　池夜雨像表演舞台剧似的拍拍胸口，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她家里巨富，巨牛，可惜大小姐不想做笼子里的金丝雀。”于修见她光表演欲上来了，不想说似的，于是替她说了：“她家跟个城堡似的，保姆佣人比咱们乐队人还多几倍。她妈是个有名的钢琴家，对她从小照着大家闺秀标准培养的，结果她高中染上了架子鼓，叛逆又疯癫，她妈看她敲鼓像敲着碗当街乞讨，可嫌弃死了。所以这人干脆就自己创业去了，一毕业就搬出去住，生怕自己沾上家里的光。”

　　池夜雨哀叹道：“你看看，我还真是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的玩咖。”

　　于修听笑了，觉得她在凡尔赛。

　　听她说到钱，时漱雪的心跳又错了一拍。池夜雨出来刚创业没几年，公司和人都是年轻得不像话，若是完完全全不靠家里资助，一口气拿出一百万来又怎么可能容易？

　　可池夜雨还真这么做了，为了名正言顺地取得她的监护权，几个月前给赵青远打了一笔巨款，却跟她只字不提自己的付出。

　　池夜雨对她……未免太好了。

　　她小口吃着池夜雨跟她剥的蟹肉，反反复复抬眼看了旁边的女人好几次，心绪翻飞，一声不吭。

　　池夜雨以为她真信了自己的玩笑话，忙说：“别用这么严肃的表情看我呀，其实我没有那么穷，我还是挺有钱的，供你上大学或者出国留学都是绰绰有余，你要是以后不想找工作，后半生在家里躺平也没关系，啊，当然也不止是在家里，出去游山玩水我也能养得起。”

　　于修听得目瞪口呆，不是吧，她平生第一次羡慕一个高中生，她都想报名当池夜雨的女儿了。

　　时漱雪注视着池夜雨，手里的螃蟹腿不自觉地掉回了碗里。半晌，才冷言冷语地嫌弃道：“你别把我当废物。”

　　“哪儿敢，我知道你是最优秀的。”池夜雨弯眸笑道：“于修，你猜她上次数学考多少分？”

　　“现在高中数学满分多少，一百？”
　　“不对，满分一百五。”池夜雨纠正道。

　　于修看时漱雪长得乖，理应是师长眼中的那种乖巧文静好学生，遂大胆猜测道：“她考了一百三？”

　　“哈哈哈哈哈哈，何止一百三，她考了满分呢。”池夜雨无比自豪自满地炫耀道。

　　于修意外道：“嚯，那是真厉害，深藏不露啊漱雪。”

　　“没……”

　　换完裤子的黎灵玲碰巧出来，道：“什么，什么真厉害？数学满分？！”

　　“这可不简单，我记得你高中也没拿过满分吧。”甜瓜对池夜雨道。
　　池夜雨摇了摇手指头，说：“一次都没有呢，考满分哪是可不是光靠随随便便刷题能拿的。”

　　甜瓜问时漱雪：“小漱雪是天才哇，以后想学什么？有梦想的学校和专业么？”

　　时漱雪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觉得应当是先考出高考成绩来，再根据分数段来考虑的。但硬要说一个理想学校的话，大概是不要离这里太远的，最好是能经常回来看看外婆。

　　“可能去D大？”时漱雪说了他们当地最好的一所高校，在全国也能排得上名次，是理工类的，但里边的经管类专业是王牌。

　　“巧了么这不是，这个包厢里就有两个D大的学生。”于修笑了，指指池夜雨：“她，D大金融。”又指向甜瓜：“直博生，博士在读。”

　　这倒是出乎时漱雪的意料，池夜雨的英语很好，她曾经听过池夜雨把英语当作工作语言打电话，还以为对方是个海归。

　　而甜瓜却还是颇有几分学生气的，圆框眼镜一戴，看上去就像个能抱着笔电在宿舍里闭关赶一个月论文不出门的宅女。

　　“你也想学金融吗？”甜瓜问她。
　　时漱雪说：“这个还没想过。”

　　池夜雨捏着一根螃蟹腿玩，不经意道：“看你对什么感兴趣，金融比较累，将来可以去海外深造。”

　　时漱雪一语不发。

　　池夜雨手不老实，一不小心被螃蟹腿给刺破了一道小口子，手中的蟹腿啪嗒一下落到了白瓷盘上。

　　伤口很浅，不怎么疼，池夜雨眨了下眼睛，正想坏兮兮地去找时漱雪装惨逗她，手却倏然被一双手捧住，轻轻举高了些。

　　时漱雪抓住她的手指，托到眼前去看，葱白的手指尖上有一道清晰明显的红痕，她下意识吹了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耳根红了几分。

　　“要打破伤风吗？”她问池夜雨。
　　池夜雨被她小心翼翼地拢着手，迟疑道：“……用？”

　　黎灵玲看不下去了，喊道：“那你最好现在就叫你家医生过来，再不着急点伤口就愈合了。”

　　于修边刷手机边说：“专家说被海鲜划伤有感染的风险，口水可以消毒。”

　　话音一落，池夜雨陡地感觉自己指尖有些湿润，手指被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包裹着，她眼睛睁大，发现时漱雪含住了自己的伤口。

　　她一侧的黑发掖在耳后，长如凤尾蝶羽翼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掩去了眸底的神情。

　　池夜雨感受到她的舌尖像羽毛似的扫过手指的那块皮肤，痒痒的，而且好软。

　　池夜雨问于修：“要一直含着吗？”
　　于修耸了耸肩：“你自己含着也行。”

　　时漱雪已经吐出了她的手指，慢慢地抬起头来，优渥却清冷的黑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处伤，问：“疼吗？”

　　池夜雨本来不疼的，被她这么一搞，手指触感仿佛放大了数倍，觉得又痒又别扭，她的心情很奇怪，像个被切开一角的巧克力熔岩蛋糕，塌陷淹没在黏糊糊的熔岩里。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大抵是因为自己养的小孩会反过来在乎她了吧。

　　池夜雨想得通顺，心里乐开了花，笑盈盈地凑近时漱雪，抵住她的额头，道：“怎么办，我还是很疼，你要不再含会儿？”

　　时漱雪被她猛地一碰弄了个措手不及，心脏跳得像地震一样，她咬住嘴唇，鞋子在地面磨蹭了好几下，盯着那根亮晶晶的手指说：“不要，好恶心。”

　　池夜雨愕然：“你自己的口水你还嫌恶心？”

　　“不行吗？”时漱雪扯了两张纸，擦了擦：“你赶紧包起来。”
　　“疼疼疼。”池夜雨叫道。

　　这下连甜瓜都忍不下去了：“别装了，池大小姐，你以前自己划出血流一盆的口子也没见你叫唤。”

　　“……那不一样，那时候我怎么可能还有力气叫。”池夜雨道：“我现在是疼在心里。”

　　“血流一盆？”时漱雪皱起眉头。
　　池夜雨抬手给她舒展开：“别听瓜瞎说，她夸张呢。”

　　“诶呦呦……”甜瓜撇了撇嘴。

　　吃饱喝足，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窗外夜色渐深，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雪花，积蓄了薄薄一层，有些许微风，路灯下絮絮雪点四处纷飞。

　　“哇塞，下雪了。”黎灵玲惊叹道。
　　甜瓜扒在窗边看：“最近雪好多，希望今年圣诞也能下一场。”

　　于修对虚无缥缈的景物不感兴趣，单手刷着热拉，问了句：“有没有人陪我过圣诞？”

　　黎灵玲说：“不过洋节。”
　　甜瓜婉拒道：“太冷了我想窝在家里打游戏。”

　　于修看向池夜雨和时漱雪。
　　“她上学。”池夜雨双手一摊：“你自个玩吧。”

　　于修遗憾作罢。

　　“这么一说，元旦也快到了。”池夜雨想了想，对时漱雪道：“我想带你回趟家，元旦前后都行。”

　　“哪个家？”时漱雪一怔。
　　“有我生父生母的那个家，可能那几天人比较多，其他亲戚也在，你介意的话就算了。”池夜雨道。

　　黎灵玲诧异道：“你带她回池家？怎么介绍？不怕把你父母气出病来？”

　　“就正常介绍呗。”

　　“你的正常介绍还能正常？”黎灵玲想起上次闹出的笑话：“你不会告诉他们这是你女儿吧？”

　　“差不多，我通知他们一声。”池夜雨开了瓶白葡萄酒，小口啜着。
　　剩下几个同队的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她。

　　她举着酒杯，袖口垂落时露出半截手腕，发梢的蓝色褪成了蓝绿，璀璨的灯光恰好打在耳钉的碎钻上，和那双恍如高纯净度宝石的浅瞳相得益彰。

　　时漱雪安静地盯着她，片刻后，说：“我不介意跟你回家。可以让我喝一口酒吗？”

　　池夜雨的眼睛弯了起来：“等你成年了再喝。”

　　成年还有两年，时漱雪望着那澄澄的酒水，心想自己早就被时羡鱼带着喝过了。她站起身，说：“我去上个厕所。”

　　室外是个装潢精致的中式庭院，冬夜的细雪如碎玉般轻落，给灰瓦、石径覆上一层薄霜。
　　庭院里的池塘水汽氤氲，几尾锦鲤披着红白相间的锦衣，搅动了流淌的水纹。

　　时漱雪并非真的想去厕所，只是想找个借口到外边透透气。一个人踩着石子走到池塘边，沿着池塘走了几步，脚步一停，蹲下身去看里边的鱼，呼出的白气袅袅升腾又消散。

　　雪落在流动的池水里，一下子就化了。

　　水里似乎装了加热棒，她好奇地伸手去探水温，鱼儿游着绕开了她的手。

　　一阵寒风吹过，她打了个喷嚏，该不是被池夜雨传染了，鼻子都有些酸。

　　正想着那个人，余光忽掠到一抹人影，纵目去眺，池夜雨在不远处的小桥上，向她挥了挥手，小跑着近了过来。

　　“你出来不冷吗？”
　　“出来怎么不戴围巾？”

　　两个人面朝着面，话不约而同撞在了一起。

　　“我健壮，不冷。”池夜雨说着，给她围围巾，打了个漂亮的围巾结。
　　时漱雪的脸被遮住了一半，扒拉了下布料，吐出一口白雾：“我也不冷。”

　　池夜雨用凉凉的指尖掐住她右侧的脸颊：“明明小脸都冻红了。”
　　时漱雪抓住她的手，抬着胳膊去捏她的脸，被她躲过，反而被一把搂住，池夜雨把她按在怀里抱着，两个人衣服摩擦，池夜雨蹭了蹭她。

　　“干什么！”时漱雪道。
　　池夜雨的脸埋在她的颈窝里，闷闷道：“其实我不健壮，挺冷的。”

　　“看出来了，冷你出来做什么？”
　　池夜雨说：“出来找你。”

　　时漱雪受不了直球，把她的脸推开，拉着她道：“走，我们回去。”

　　池夜雨抓住她的手，像甜瓜给黎灵玲搓裤子似的搓热乎了，哈了口气：“外边这么漂亮，我们玩会儿再回去，我买感冒药了。”

　　时漱雪现在是真不冷了，还有点燥。

　　“怎么皱起小脸来了？心情不好？冻着了？不对你是不是生理期要到了？那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玩了不玩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池夜雨说着，松开她的手，推着她的肩膀要往回走。时漱雪仍旧站在原地，攥住她的手腕，摇摇头。

　　池夜雨眉眼弯弯地问：“不走啦？”
　　时漱雪低声道：“你打算怎么介绍我？”

　　“啊？”池夜雨顿了下，反应过来：“你是说跟我父母他们怎么介绍你吗？我就说，你是我家里人，反正我以后也不会有子孙后代，他们爱认不认。”

　　“你以后不会有女儿儿子吗？”时漱雪问。
　　池夜雨说：“当然不会，养你一个还不够？你要改姓池吗？不过时羡鱼可能掀开棺材板出来打我。”

　　她设想了一下，觉得池漱雪这名字好听极了，还真有点想把她拽到自己户口本里。

　　时漱雪呼吸微滞，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心脏狂跳，几乎是仓皇地垂下了眼睫，仿佛暗涌终于冲破了冰封的外壳，悄然泛红的耳廓泄露了心底的波澜。

　　白墙被雪衬得更显素雅，黑瓦上积着的雪与檐角的灯影相映，流水自石间潺潺而下，溅起的水花凝着细碎的冰晶，和着雪落的轻响。

　　她们像是被关进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里，以雪景与夜幕为底色，时漱雪仰头望着比自己高一些的池夜雨，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到下巴尖，没有抽噎，没有呜咽，接连不断的泪珠安静地划过了她的脸颊，砸在米色围巾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池夜雨慌了，以为自己的话惹恼了她，小孩火气没憋住给气哭了，忙弯腰凑过去哄，手心贴着她的脸颊，道：“别生气呀，不改了，不改也没关系，我就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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