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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纷
上次在病房外放下的手终究按了下去,他的心、他的脚步都被那份不安所驱使,赵一珩拿着去年的假条蒙混过关出了学校,他走得急,零钱都在书包里,他就这样一路狂奔到了区派出所。
周时初听黄勇说男朋友,眉头已经皱成一团,转头还看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赵一珩,她只觉眼前一黑,但她只震惊了一瞬,随后便转过身往屋里走去。
这是典型的逃避信号,赵一珩两步一个台阶跟了上去,乔爱琴也在,她看见赵一珩吃了一大惊,连忙问他为什么会在这。
赵一珩拿不准乔老太到底知不知道黄勇的事,于是编了个理由,说自己自行车被偷了,过来报案。周时初听见他蹩脚的理由,又想到黄勇骂他的话,不由冷笑了一声,谎话张口就来,还真是大骗子。
乔老太并未怀疑他话的真实性,张婶受伤的事儿还瞒着宋钊,宋叔还有乔老太在等黄勇的家长一起去医院,几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却没想到先等来的是郑永福。
周时初这一回是真的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郑永福会亲自来找她核实,可受惊的不止她一人,郑永福手指着赵一珩问,“你怎么在这?”
联想到周时初说的寻衅滋事,郑永福只觉得眼前一黑,“你别告诉我是你干的!”
周时初及时开口帮他解围,“老师,他东西丢了来报案的,这件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赵一珩盯着周时初,一言不发,老郑终于松了一口气,“行,我进去了解一下情况,你,赵一珩,没请假就跑出来,回学校给我交份检讨,你在这等着,一会咱俩一起回去,听到了吗?”
赵一珩点了点头,老郑看他听话,叹了口气夹着公文包进了报案室。
周时初看着郑永福进门,对着赵一珩说,“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赵一珩乖乖跟着她出门,早晨派出所里人并不多,院子里声音清晰可闻。
“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但就像我刚刚说的,这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跟郑老师回去吧。”
赵一珩盯着周时初,他眼神沉静,似是早就预料到她会这样说,周时初不愿和他牵扯,说完话就要走。
“对不起,黄勇的事我很抱歉。”
周时初停下脚步,转过身反问他,“你道哪一门子的歉?他欺负初中生收保护费、打人砸店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作恶只和他自己还有他所受的教育有关,你有什么立场说对不起?你也不需要翘课,这些事情都和你没关系。”
周时初讨厌他莫名其妙的抱歉、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她把乔老太对他说的话又转述了一遍。
“我知道我没有立场,我来只是因为我关心你,我想让你看到我,让你知道我可以帮你。”
周时初觉得他今天简直吃错了药,她无心琢磨他说话时似有若无的暧昧,因为她看见了黄勇正领着两个人往门口走来。
黄勇顶着他那头黄毛,像只骄傲的公鸡,后面两个老人步履蹒跚,正互相搀扶着缓慢挪动,黄勇丝毫没注意,自顾自地快步走着。周时初心里一沉,随即明白上次秦媛为何会“放过”黄勇,这个世界上会利用别人怜悯的不止她一个。
老两口是黄勇的爷爷奶奶,他爸爸外出打工多年不回,妈妈早就跑了,老人对于这种事情似乎习以为常,刚进门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宋叔哪见过这么直接的道歉,赶紧上手却拉不起来人,急得他脸上通红。
黄勇甚至连善后工作都找好了人,郑永福一看这不学无术和苦口婆心的典型搭配,重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味地叹气。周时初站在旁边冷眼旁观,板上钉钉的挑衅滋事经过这么一跪谁都不敢先说重话,张婶和宋叔疯狂眼神交流,周时初再次体会到了那种无力的感觉。
“警察已经定好责了,该赔就赔,没人要你们下跪。”
角落里传来赵一珩不容置疑的声音,他搭了把手终于是把老两口扶了起来,郑永福吼了一声,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赵一珩并不听他的话。
“您二位也清楚,现在是小打小闹,大部分人好说话,最终都会讲和,但再这样放任下去,可就不是赔钱可以解决的了。现在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黄勇,你还可以回头是岸。”
赵一珩在郑永福威胁眼神下坚持说完,他只盯着周时初的背影,一旁的黄勇暴跳如雷,朝他大叫,赵一珩本人说完便溜之大吉。
周时初无奈笑了笑,她也没想到他会说这些,同样是旁观者,他们俩不一样,上次她面对黄勇绝不会说这番话。
“医院的缴费单都很清楚,还有店里的损失,我们列了个单子,你们照价赔偿,还有,我希望他能写一个书面保证书,我需要确定我和家人的人身安全不受侵害。”
“今天这么多人都可以当见证人,咱们把一切都说开,把这件事情彻底解决,你们觉得可以吗?”
耍嘴皮子的事老郑擅长,周时初刚说完他就紧随其后,对着民警一通输出,让他们一视同仁,保护未成年的身心健康。
黄勇的爷爷奶奶一听写保证书,不管三七二十一马上答应,几人就赔偿金额展开了激烈交锋。周时初失笑,不管是杀人还是放火,最终都离不开一个“钱”字,她莫名有些庆幸,正义卫士自己走了,不然恐怕会被满屋子的铜臭气熏晕过去。
双方僵持不下,随后离开的是老郑,他此番来就是确认周时初的请假原因,双方说了半天还不能达成共识,他终于忍不住先一步撤退了,他还有班要上。
两个老人极尽渲染黄勇的凄惨身世,努力把赔偿压到最低,两老口没有多少收入是事实,但造成他们困窘的根源在于黄勇,他们却没有指责他,无非就是说有这么一个独苗不容易,让她们大人有大量,周时初心想她才不是大人呢,她是小人。
值班民警也知道,这种人胡搅蛮缠起来是没个头的,他们带头劝了好久,双方各退一步,取了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中间数。
走出派出所周时初并没有解决完事情的如释重负,她反而比来之前更沉重了几分,赵一珩突然从树后蹦了出来,周时初觉得这跟见了鬼没什么两样。
“你怎么还在这?你不是和老郑一起回去了吗?”
赵一珩神色狡黠,“没有啊,我丢了东西,刚刚是去打电话请假,我连监控都看了。”
周时初出于礼貌问了句找到没,赵一珩摇了摇头,两人不约而同长长叹了口气。
赵一珩看着身后的一行人,突然凑近问道,“你现在有空吗?”
周时初看他如同看傻子,“我还要去医院一趟。”
乔老太人上了年纪,耳朵却不背,听见他俩说话凑了过来,“小初,你们有事你就先走,医院我跟你张婶宋叔一起去。”张婶也笑着感谢赵一珩,说他们先走了。
好巧不巧,黄勇出来了,他喊住周时初,看见赵一珩又想抡着拳头上去,被他爷爷一把抱住,硬生生地拖走了。
周时初看他完好无损地来,又完好无损地走,只觉得讽刺,她问,“为什么他的报应还没来呢?”
赵一珩懂她的意思,“他下半年才满16,我无法断定他以后会不会继续作恶,但是我相信因果循环,所以现在我可以帮你诅咒他。”
在周时初看来,赵一珩是个很典型的慢热的人,他在生人面前不苟言笑,是酷酷的,但现在却能对着她说出帮她诅咒这么无厘头的话。
赵一珩看她脸色缓和不少,试探着开口,“既然现在你有空,我们也不要把时间和注意力都放在他这个烂人身上了,我带你去兜风吧。”
周时初笑着问他,“怎么?走着去兜风吗?”
赵一珩不语,转身从树后推出来一辆自行车,后面黑色的车座略显突兀。周时初虽不识货但也看得出此车绝非凡品,和她濒临散架的n手车形成了鲜明对比。空中传来赵一珩爽朗的声音,“怎么样?兵不厌诈!”
周时初不得不承认,此人笑起来真的很治愈,他眼神清亮,露出整齐的牙齿,她觉得自己积攒的戾气正在快速消散。
“喂,以后会在飞机上遇见你吗?”
“嗯?”
周时初笑了起来,“我说你适合去航空公司当个空少什么的,你的笑容给我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赵一珩长腿一跨,侧过脸来对她说,“尊敬的乘客请上车,欢迎您乘坐HY250次列车,赵车长竭诚为您服务。”
认识这么久,周时初头一次觉得他们俩搭上了线,原来之前的猜测、试探、对立、偏见都是此刻相识的铺垫,周时初心情大好,她坐上了这班开往南湖的“列车”。
刚开春,路边只透出隐隐约约的绿色,环湖绿道上还有人在跑步,周时初看着街景逐渐变得开阔,而后露出南湖的一角。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水浪此起彼伏,赵一珩停下车,两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静静感受微风拂面。
或许是靠近水边的缘故,绿道这边的植物也长得更快,他们静静坐着,传来花的气味和树的声音,周时初舒服地闭上了眼睛,这里和早上派出所的值班室好像两个世界。
周时初睁开眼睛看见了同样闭着眼睛的赵一珩,他早上来得匆忙还穿着校服,出了派出所就脱了外套,说是怕被路人举报。白衬衫贴在他身上,隐约透出身体的轮廓,她又闭上了眼睛去听周围的声音。
“谢谢你。”
周围寂静无声,没有回应。
睡着了?不会吧?
周时初悄悄睁开眼睛,她瞬间撞进了一汪深邃的湖泊里,赵一珩正静静望着她,波涛汹涌一如此刻的南湖,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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