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三两事

　　25.帝王

　　我叫季檀。
　　我没来由的厌恶那个老道——叫做什么清愿道长。

　　虽然他看起来道骨仙风，一把长长的白胡子。
　　但是我不喜欢他看季柇的眼神。
　　如同阴冷的毒蛇。
　　在看一只美丽而脆弱的玩物。
　　他带着侍卫闯进了季柇的院子，翻了个底朝天。
　　什么都没发现。
　　“道长……”钦差面上发愁。
　　清愿摆了摆手，径直走向季柇。
　　“这是先太子赐你的？”
　　他说着要去夺季柇腰上玉佩。
　　上好的玉料，款式却简单的很。

　　季柇闪身避过，宽大的袖子带起一阵风。
　　“你不配碰。”
　　清愿笑了笑，指使身旁小童拿出一个造型奇异的罗盘。
　　“这是我派先祖留下的法器，可寻得妖邪之物。”
　　他低声念诀，罗盘上的针便飞速旋转起来。
　　那小童拿着罗盘在院里四处走，罗盘渐渐指引出一个方位。行至书房一处墙壁时，指针停下不动了。

　　清愿冲季柇客气的行了个礼：“多有得罪。”继而一掌拍去，那墙壁轰然塌了，后面竟是……露出一方暗室。
　　里面有不少古籍、器皿。
　　甚至，还有一方炉鼎。

　　季柇冷眼看着这一切。
　　可我紧挨着他，发现他其实在发抖。

　　“季老板，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清愿随手翻了翻，问我爹。
　　我爹笑眯眯的回答：“犬子喜好民间异事……不打紧。”

　　清愿也笑了笑：“状元郎聪慧，他研究的啊……是杀生邪术，杀的啊……”
　　他盯着季柇，幽幽道：“是龙啊。”

　　“季二公子！你如何能以邪门歪道，欲加害新帝呢？！”钦差闻言大叫，尖利的嗓音犹如巨石般砸在满堂季氏族人的心上。

　　“道长，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我弟弟断不会如此！”
　　“二少爷他从来心善，为人正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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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愿却只是森然落下一句：“弑君之罪，贫道自然不会儿戏。”

　　季柇看着他，只觉得荒唐，怒极反笑：“好……好，竟是好大一份罪名呐……”
　　他笑着笑着，眼睛红的骇人。

　　纵然爹和大哥多方周旋，银子如流水般撒出去，季柇的罪名还是落下了。
　　新帝下令，诛灭季氏一族。

　　我们家终究只是商人，顽抗半年，还是入了狱。

　　“幸好一早遣散了仆从，商铺也让他们自己做主了去……”爹苦笑，感慨季家百年经营一朝覆灭，攥着手中的帕子。
　　娘被关在女狱中，爹只能睹物思人。

　　季桓在逃亡时受了伤，发了热。
　　季柇让我摘下他的玉佩，拿去找狱卒换药。
　　可那药没能救回季桓。

　　季柇落了泪。
　　摘下玉佩时，季柇也落了泪。

　　从那后季柇终日里沉默着，彻夜也不眠。

　　行刑前的晚上，季柇忽然拉着我说话。
　　他的声音干涩枯哑，我却听得格外清晰。
　　他说……
　　“那玉佩是殿下亲手做的。”
　　“殿下本来胜券在握，可自从那清愿做了大皇子幕僚，一日一日的怪事便多了起来。”
　　“小檀儿，你可知人抵不过怪力鬼神……那噩梦般的泥石流，分明就是人祸。”
　　他说他那暗室只是想得出那场泥石流的真相。
　　可哪怕知晓了真相，他也无能为力。
　　“这天下需要帝王。”
　　季柇声音里发着苦，嗓子里见了血。
　　“可这帝王明明应该是他……”
　　他怅然叹了口气：“也许我当年就不应该入仕……我对不起爹娘，对不起你和大哥，对不起……季氏族人。”

　　我不这么认为，于是我告诉他。
　　“哥哥，若你不去，你遇不到那位太子；若你不去，那个妖道也依旧会出现，会害他；若你不去，纵然我们能有一时安康，可那新帝贪得无厌，早晚要对我们下手。”
　　“哥哥，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新帝，错的是妖人，错的是恶。”

　　他听了我的话，在黑暗中注视了我很久。
　　“小檀儿，你本该……活的精彩卓绝。”
　　我挪过去抱住我的哥哥。
　　“你欠我一幅画。”
　　“哈，下辈子一定还你。”

　　行刑的时候，围观的百姓泣不成声。
　　他们大都受过我家的恩惠。
　　有人苦苦求着刽子手刀下留人。
　　当然没有用。

　　爹，娘，叔伯，婶姑……
　　直到季柇。
　　他在刽子手落刀前奋力嘶吼：“妖人误国，昏君误国！”
　　然后热血洒地，惊骇众人。

　　然后便轮到我了。
　　我死的那年，十七岁。

　　然而这并未完。

　　新帝嗜杀成性，脚下冤魂无数。
　　换句话说，就算他是真龙天子，死后也免不了下地狱。
　　可他又好功德，不想死后遭罪。
　　清愿便替他想了个法子——
　　灭魂。

　　凡人死后魂魄能去阎王殿上告状。
　　那让他们的魂魄消散就可以解决了。
　　不能让地府发现？
　　那在轮回石上去掉名字就好了。

　　清愿便这样灭了我家族人的魂。
　　除却我。
　　胡子俐赶来救下了我。
　　却也只来得及救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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