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修道半缘君》

　　第二十二章 “穆老，你又来了。”

　　青云门覆灭的惨状如同血色画卷骤然展开！

　　晏怀素眼神骤然一暗，一个冰冷刺骨的疑问不受控制地浮现：青云门的覆灭，到底和那人有没有关系？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向老妪发问，语气却近乎肯定：

　　“您的儿子舒儿……可是叫——晏书？”

　　老妪闻言，浑浊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焕发出无比自豪的光彩，连连点头：

　　“对对对！晏书，是叫晏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那么好的书儿，在外面肯定有人认得他！有人记得他！”

　　“晏书他……多久没回来了？” 晏怀素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老妪的时间观念在此刻竟异常清晰，她伸出枯瘦的手指，语气带着一种被漫长岁月磨砺出的麻木：“一百年了……我每天掐着指头算啊……书儿最后一次回来，只是跟我说，他要拜入什么山的萧氏门下，不能常回来看我了。可哪知道……这‘不能常回来’，竟是再也不回来的意思啊……” 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无声滑落。

　　拜入萧氏门下？！滟澜山萧氏？！

　　晏怀素心头巨震。他原以为晏书只是受巫族胁迫，身不由己，可这怎么又和滟澜山萧氏扯上了关系？拜入萧氏？这是否意味着，晏书极有可能……就在如今的青梧山上？！

　　无数疑问如同冰雹般砸向他，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老妪却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哀戚：“不过……萧氏倒有人经常来看我，说是书儿的同门，受书儿所托来照顾我。”她的肩膀沉了下去，那是一种连哭泣都无力了的绝望，“可我知道……我的书儿，他……他很可能已经不在了吧……”

　　怀素立刻追问，声音紧绷：“萧氏有人来看您？是什么人？也是晏书的同门吗？”

　　老妪努力回忆着，摇了摇头：“不……不是年轻人。是一个……看着比我还苍老的老人家，腿脚看起来比我还不便。他来，也只是帮我干干农活，扫扫院子……估计，是书儿在山上时，帮过那人的忙吧。我的书儿……他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啊……”

　　老年人？！不是晏书？！

　　那晏书究竟去了哪里？！他到底是生是死？若还活着，为何百年不归？若已不在，那这定期前来、身份不明的老者，又究竟是谁？！

　　晏怀素再也无法安坐，真相如同被层层迷雾包裹的毒核，他必须立刻将其剖开！

　　他不再多言，将身上所剩的银钱尽数留给老妪，只匆匆留下一句“我日后必再来看您”，便毅然转身。

　　他必须立刻赶往葬古原！

　　他要亲手揭开这团缠绕了百年的迷雾，看看这底下埋藏的，究竟是怎样的阴谋与鬼蜮！

　　*****

　　晏怀素的身影消失在乡间小径的尽头不久，那处寂静的农庄前，又迎来了一位访客。

　　老妇人正望着年轻人离去的方向出神，听到熟悉的、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她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真切却疲惫的笑意：“穆老，你又来了。”

　　被称为“穆老”的人，步履蹒跚，身形比老妪更为佝偻，仿佛背负着无形的重担。他声音苍老沙哑，带着关切：“几日不见，你的腿……可好些了？”

　　“唉，还是老样子。”老妪叹了口气，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轻快了些，“不过，倒是比你好一些。刚才啊，来了个好心人，瞧着气度不凡，还运功替我治了治腿，这会儿感觉……不那么疼了。”

　　穆老闻言，浑浊的眼眸深处似乎有微光极快地一闪而过，他语气未变，依旧缓慢：
　　“哦？好心人……”
　　他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晏怀素离去的方向。

　　“是呀，刚走。”

　　*****

　　葬古原。

　　晏怀素离开那处承载着无尽等待与悲伤的农庄，便径直来到了这片被死亡气息笼罩的不毛之地。

　　举目四望，天地间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寥落与苍茫。灰暗的云雾低垂，与地面上弥漫的、带着腐殖质腥气的五彩瘴气交织在一起，遮蔽了天光。目光所及之处，植被绝迹，寸草不生，只有裸露的、呈现出黑褐色的岩石与土壤。

　　据传，这里便是百年前巫族盘踞的根据地，他们偏爱这等阴暗潮湿、不见天日之所，便于他们培育和炼制那些诡谲阴毒的蛊虫，而他们的真正巢穴，便深藏于这片荒原的地下。

　　晏怀素凝神望去，眼中灵光微闪，只见这看似荒芜的葬古原上空，竟笼罩着无数重叠加的、肉眼难辨的隐匿与禁锢法阵。

　　他心念一动，指尖迅速凝结起一道纯净的青色光华——那是独属于青云门核心传承的特殊法印。

　　他将法印轻轻推向最近的一层法阵。

　　如同水滴落入滚油，又似春阳照融积雪！

　　那重重法阵在接触到青云门正统法印的瞬间，竟如同拥有生命般，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嗡鸣，随即，最外层的幻象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片片碎裂、剥落！紧接着，内里的禁锢层、迷障层……一环接一环，如退潮般层层消弭、褪去！

　　随着法阵的瓦解，原本被幻象掩盖的、真实无比的古战场惨状，赫然呈现在他眼前——

　　焦黑的土地、深嵌的剑痕、破碎的法器碎片、以及那萦绕不散、仿佛能听见当年喊杀与悲鸣的惨烈气息，瞬间将他包围！

　　他行至一处看似是悬崖的边缘，但谨慎地沿着边缘行走探查一圈后，才发现这并非寻常的悬崖，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呈环形分布的塌陷坑！

　　“巫族曾经的巢穴……是整体坍塌了？”他心中凛然。

　　想要探寻被掩埋的真相，就必须深入这塌陷坑的底部。他俯身向下望去，只见浓稠的云雾如同活物般翻滚缭绕，根本望不到底，只有一些扭曲、尖锐的不知名鸟兽啼叫声，断断续续地从那深渊之下传来，更添几分阴森。

　　晏怀素只迟疑了一瞬，眼神便恢复了坚定。他纵身一跃，投入那翻涌的迷雾之中。

　　身体急速下坠，突破那层湿冷的云雾屏障后，下方的景象更是令人毛骨悚然。瘴气愈发浓重，带着刺鼻的腥甜气味，他立刻运转灵力屏住呼吸，同时伸手敏捷地攀住一侧相对稳固的崖壁，减缓下坠之势，开始谨慎地向下探索。

　　越是接近底部，光线越是昏暗。当他终于踏足坑底时，脚下传来的并非坚实的触感，而是某种粘腻的、如同踩在厚厚尘埃上的松软。

　　他低头细看，心头一震——那哪里是尘埃？整个坑底，竟然堆积着厚厚一层虫、蛇、蚁、兽的尸骸！它们不知已死去了多少岁月，尸身早已彻底腐朽，稍一触碰，便化作簌簌粉末，仿佛连同其存在本身，都被时光彻底遗忘、消解于此地。

　　他稳稳落在崖底，脚下是松软得令人不安的、由虫尸铺就的“地面”。他紧贴着陡峭的崖壁，开始缓慢而谨慎地勘察。四周尽是各种扭曲、干瘪的虫类残骸，无疑是巫族邪术的产物。

　　然而，当他耗费不少时间，几乎绕行一周后，竟发现自己回到了原点——这环形的悬崖构造，绝非天然形成，更像是一座……以天地为基座的、庞大无比的禁锢之阵！

　　他转而向环形山的内侧深处走去。越往深处，虫尸堆积得越厚，几乎淹没脚踝。步行数里之后，景象开始剧变——零散的人形骨骼开始出现，越往里越密集，到最后，他已不是在行走，而是在一片白骨之海中艰难跋涉。

　　终于，他抵达了这片死亡区域的中心。眼前的一幕，让他呼吸骤然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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