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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问
满嘴恶臭的人下去了以后姚瑾之只觉得室内的空气都流动的更快、也更清新了。这时候也有些心情看向场上的表演了。
室内众人都还算是审时度势的好手,眼看太子面前的红人周正已经“负伤”被抬下去了,于是纷纷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维持着宴会上一开始的热闹。只有那么几个人,跟着晕过去的周正一起下去,期待他醒过来能记得自己的好。
大家又开始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了,没人敢谈论起刚才的事情,生怕一个不小心另一半陶瓷碎片就朝自己脑袋上飞来了。
虽然盛朝上流阶层很是讲究门第,心里或许也看不上姚瑾之那般作派,可谁叫他命好,攀上了夏侯家呢。对于他这次突然回来,彼此之间也是猜测纷纷。
不过就他刚刚的行为而言,还是让一些有识之士心里直呼痛快,谁让周正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分了。
宴席进行了大半,泰王终于又回来了。
泰王身长七尺,四肢粗壮,挺个将军肚,嘴唇上面的一抹油亮的小胡子冲淡了他的严肃之感,显得喜气盎然。
这时泰王一出来,就对着场上的舞女们挥了挥手,领头者立即停下,带着所有的舞女施施然退下去了。
台下所有人都扭头看向泰王,等待他讲话。
泰王没辜负他喜气和蔼的面容,笑了起来:“今日高朋满座、胜友如云,本王真是不胜欣喜啊。各位定要吃好、喝好、玩好。”
台下掌声雷动,纷纷站起身来向泰王贺喜。
泰王笑眯眯地抬起手朝两边展开,压下了高涌的声浪,众人这才坐下身去。
泰王没有就此将手放下,反而再次高举双手并响亮地拍了几下。
当即就有两排下人从门外鱼贯而入,手上皆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的都是鱼。有整个的鱼,也有已经切成薄片摆好盘的鱼。
泰王指着下面下人带上来的鱼道:“这次今日刚刚送来的鲈鱼,鱼肉鲜美,最适合脍鱼,哪位手艺好的郎君不妨给我们展示一下。”
虽说“君子远庖厨”,可在大盛,他们却把当众表演切脍的技艺视为一种潮流。
听到泰王的话,当即就有人殷勤表示道:“泰王爷真是懂风雅之人啊,这鲈鱼看着就想当肥美,不如让某来为泰王爷先展示第一刀,也算是给泰王爷您祝寿了。”
泰王爷举杯敬他:“那就你先来吧,也让我们看看大盛男儿的风姿。”
那人当即走到屋中央坐在低案前,拿起一把锋利的匕首,开始片起鱼肉来。
然而泰王的视线很快就不在他身上了,目光扫过室内,最后停留在了近前的一个年轻男子身上:“姚将军此次回来暂理北衙禁军我还没来得及祝贺,边疆苦寒,姚将军这次回来倒是可以好好享受一下永安城的好风水了。”
姚瑾之回来的真正原因事关北疆军事,不能对外宣讲,所以对外只是说回来汇报军务,并且暂理北衙禁军首领一职,这让姚瑾之查案也有了正面上的理由。
盛朝的中央军队主要由南衙十六卫和北衙禁军构成,其中南衙十六卫负责皇城和京城诸门的守卫和巡警;北衙禁军则直接负责宫城的安危,由皇帝直接掌控,地位高于南衙。
姚瑾之现在是暂领北衙禁军首领的身份,为了查案能顺利进行下去,自然也要适时的与光同尘:“泰王说笑了,北疆虽然比不上永安的精致繁华,但是也有其一份旷阔。而且我只是暂理禁军,说不定哪天还要回去。今日是泰王的寿辰,恭祝泰王福寿康宁、德音远播、荣禄永续。”
泰王笑着摆摆手:“姚将军客气,我们一起共勉。”
联络完这边,泰王又要和那边打招呼:“赵太师,没想到你今日还拨冗而来,真是叫我惊喜。“
虽然两人只相差了一岁,泰王今年五十五岁,赵太师比他大了一岁,但赵太师脸上的褶皱可比他多多了,下巴上也续了一层花白的长髯。或许这是因为他为盛朝操劳了一辈子的原因,而泰王一辈子吃喝玩乐,无事挂心头,自然显得更加年轻。但是两人竟然奇异地做了大半辈子的朋友。
赵太师笑呵呵道:“你的寿辰我哪里敢不来,前日相聚,昨日共饮,今日再会,怕是你要厌烦我了。”
泰王在说话方面一向落他下方,文的不行干脆直接来武的,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向赵太师走过来的路上竟然还灵活地转了几圈:“来吧,我们今日再喝几杯。”
赵太师哭笑不得地站了起来,也举起了酒杯,只是已经没有精力在跳上几圈了:“今天老夫就再陪你喝几杯,不过你可得作一首诗出来,不然我这一把年纪可不敢和你喝了。”
泰王当即满饮手中的酒,故作沉思了一阵,毕竟是吃喝玩乐的好手,随即吟诵出来:“前日君家饮,昨日王家宴。今日过我庐,三日会三面。当歌聊自放,对酒叫相劝。为我尽一杯,今日发三愿: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三愿····”要说到最后一句了,他声音不由得停顿了一下,“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
到底是年纪大了,不知何时,见面已经从见一面多一面过渡到见一面少一面,赵太师听见老友真情的感慨,眼里也涌出了泪花。他举起酒杯一口喝完,醉意涌上了心头,当即酬诗作答:“醉伴腾腾齐与赵,何朝何夕不同游。榴莲灯下明犹饮,断送尊前倒即休。催唤山童排石坐,待叫邻女煮茶瓯。诗成不必万人传,但愿两老相对酬。”
两人相和到这,莫名多了些悲伤。
姚瑾之离得近,听罢两人作诗相和,心里有些感叹两人的感情。一人是含着金汤勺出生在皇家,一辈子享乐来为自己谋得安稳;另一人出身寒门,一步步艰难爬上朝堂,成为两朝太师。两人因年少的相识,心心相惜,没想到就走过了半辈子。
相较于那些鱼肉百姓的贵族,这两个人都是为百姓着想的人,姚瑾之上前扶住两人的胳膊,嘴中宽慰道:“泰王和赵太师感情深厚,所谓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未来还有很多个岁岁年年,今日既然是生辰,何必感伤一时。”
泰王抹去眼角的泪水,拍拍赵太师的臂膀:“你现在还是国之干城,这盛朝的重担还要你来担,你怎么敢说自己老了。来,再喝一杯。”
赵太师摆摆手:”喝不了了,我这一副身体已经老了,只望还能为我大盛再献上几分力气。”
泰王就着赵太师的桌案旁的位置坐下,顺带着把赵太师也给拉下来,姚瑾之的桌案就在旁边,泰王没让他离开,他也就坐下来加入聊天局。
赵太师不愿意喝,泰王也就没有逼迫他,示意旁边的下人上一壶茶:“你啊你啊,也不知道注意身体,这条命都要为我大盛燃尽了。那不成你还要做三朝太师不成?”
当今皇帝还在,赵太师不敢逾矩,只是道:“我年纪都这么大了,圣人还正年轻,哪里轮到我做这个三朝太师。”
泰王接过下人呈上来的茶,亲自拿过杯子给他倒了一杯茶,笑着道:“是吗,那你先前怎么还在大朝会上上疏支持太子去治理三州水患呢,你一向中立,怎么如今是站好队了?”
赵太师听到这话,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朝堂上的事清了,但这问题不如表面上简单,于是不动声色:“哪里谈得上是站队,都是为了陛下、为了百姓、为了我大盛。太子既然有心为百姓做些什么,这当然是好事,储君亲自体察民情,了解我盛朝的国情,对我大盛的将来岂不是一桩好事?”
话就这么被挡回来了,但是泰王今日的任务还没完成,他借着喝酒的功夫眼睛往楼上瞟了一眼,不过只能看到关闭着的窗户,于是他接着问:“太子这些时日以来在民间干的事情可不是怎么好啊,水患这是历来就有的,这么多官员跟着下去了,竟然还没能处理好。你确定一心跟着他了?”泰王固执地问着这个问题。
这话已经有些大逆不道了,尤其是姚瑾之还在场上。姚瑾之面色不动,他一直注意着两人的谈话,两人皆位高权重,对朝野有很大的影响力,也都在突厥人供出的嫌疑人名单上。这时他注意到泰王的视线往上瞟了一眼,也跟着看了一眼。
不同于泰王的空荡荡,他看到了一双绿色的眼眸,视线相对间,他骤然间愣住了,没想到想了一晚上的人竟然在这么措不及防的时刻看到了。
“只要能带领盛朝继续走下去。”赵太师隐隐约约感受到泰王话里的深意,也跟着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你今日怎么对朝堂上的事情这么感兴趣,莫不是富贵生活过够了,也想体验一下我的生活了?”
就是因为富贵生活还没过够啊。泰王心中暗暗感慨。
“好了好了,今日不聊这个了。”泰王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他们两人的谈话全程没有避讳姚瑾之在场。“歌舞呢?还不赶紧上来。”泰王对着下面的人喊道,态度已经得到了,泰王也不愿再问下去。
姚瑾之的注意力被这一声唤回神来,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掩饰自己刚刚的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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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首诗中第一首诗是白居易的《赠梦得》前日君家饮,昨日王家宴。今日过我庐,三日会三面。当歌聊自放,对酒叫相劝。为我尽一杯,今日发三愿: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
第二首是刘禹锡的酬答《酬乐天醉后狂吟十韵》醉伴腾腾齐与赵,何朝何夕不同游。榴莲灯下明犹饮,断送尊前倒即休。催唤山童排石坐,待叫邻女煮茶瓯。诗成不必万人传,但愿两老相对酬。(原诗是“醉伴腾腾白与刘”这里为了契合人物就修改了。)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也是刘禹锡酬答白居易写的诗《酬乐天咏老见示》中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