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藏

作者:开盖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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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烬灭


      奥数竞赛日的晨光刚漫进车窗,狄弋就已经蜷在大巴最后一排的靠窗位上。

      狄弋把脸贴在微凉的车窗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沿的细纹,可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地黏在斜前方的背影上。

      肆郁和蒋应并排坐着,脑袋凑得极近,一根白色的有线耳机线缠在两人之间。

      蒋应低声说着什么,肆郁偏过头笑,那点若有似无的暧昧像细小的针,轻轻扎进狄弋的眼底。

      他猛地转开脸,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睫毛轻轻颤动,硬是压下了心头翻涌的涩意。

      狄弋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奥数定理的讲解声震得耳膜发疼,却依旧盖不住斜前方偶尔飘来的低笑。

      那笑声像羽毛,轻轻搔刮着他的神经,每一次起落都带着细密的刺痛。

      他不敢再往那边看,可感官却像被无限放大。

      肆郁翻动书页的沙沙声,蒋应递给他水瓶时瓶身碰撞的轻响,甚至两人肩膀不经意间的触碰,都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在脑海里拼凑出刺眼的画面。

      他想起无数个肆郁给自己讲题的夜晚,肆郁也是这样凑近他,笔尖点在一道错题上,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带着淡淡的薄荷味。

      那时的距离近到能看清肆郁睫毛上的细绒,可现在,那专属的亲昵,正毫无保留地展示给另一个人。

      狄弋胸腔沉重又憋闷,他想质问,想扯断那根缠绕的耳机线,想把肆郁拉回自己身边,可所有的冲动都被死死按在喉咙里。

      他只能把头埋得更低,额前的碎发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想起肆郁那天笑着给他报名,答应他会陪着自己去比赛,可此刻,这一切都成了尖锐的讽刺。

      是啊,是自己要离开他的。

      他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直到此刻,看着肆郁毫无芥蒂地陪着别人,才发现那些假装的平静都是自欺欺人。

      原来“陪着你”从来都不是专属,原来他的期待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妄想。

      肆郁的温柔,他的陪伴,他的笑容,都已经转交给了另一个人,而自己,早已成了被排除在外的过去式。

      车厢颠簸了一下,狄弋的肩膀撞在车窗上,钝痛传来,却远不及心口的酸涩。

      这场他曾满心期待的比赛,因为肆郁的缺席和另一个人的陪伴,变成了一场最残忍的凌迟。

      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肆郁的报名,为什么要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让自己在这漫长的车程里,一遍遍地回忆过去,又一次次地被现实刺痛。

      赛场的灯光亮得刺眼,肆郁坐在观众席靠后的位置,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黏在狄弋的身上。

      狄弋坐在赛场前排,脊背挺得笔直,握着笔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他垂着眼,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完全沉浸在试卷的世界里,仿佛周遭的喧嚣、台下的目光,甚至斜后方蒋应偶尔投来的视线,都与他无关。

      肆郁从未见过这样的狄弋——褪去了平日里的隐忍和小心翼翼,周身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专注,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倾注在了笔尖,化作解题的力量。

      肆郁的心脏莫名一紧,刚才在大巴上的亲昵,不过是他故意做给狄弋看的。

      他总觉得狄弋不够在意,想用蒋应刺激他,可现在看到狄弋这副全然投入、仿佛将他彻底抛在脑后的样子,心里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打破了赛场的寂静。

      当“第二名,蒋应,532分”的念出时,台下响起一阵细碎的议论。

      可他没心思关注这些,目光依旧胶着在狄弋身上,看着他站在台上,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第一名,狄弋,533分!”

      话音落下的瞬间,赛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议论声。

      “三中的狄弋?没听过啊!”“他们学校不是以前都没人参加吗,看来三中这次挖了宝过来”“蒋应居然被压下去了,这匹黑马藏得够深!”

      此起彼伏的声音里,肆郁却只看到狄弋转过身,目光淡淡地扫过沸腾的人群,没有停留,没有寻找,径直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

      那眼神里的疏离,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肆郁的心里。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试探和刺激,或许从来都没能撼动狄弋分毫,反倒是他自己,在看到狄弋发光的样子时,慌了神。

      他死死盯着狄弋离去的背影,眼底翻涌着震惊、困惑,最后尽数沉淀成冰冷的失望。

      他想起自己耐心讲解时,狄弋专注看着他的眼神,那时他以为里面盛满了依赖和信任,现在想来,不过是逢场作戏的伪装。

      想起自己还曾因为狄弋的“进步”而暗自开心,甚至偷偷为他整理错题集,那些小心翼翼的温柔,此刻都变成了天大的笑话。

      肆郁以为狄弋会像他一样,沉溺在过去无法自拔。

      可现实却是,对方不仅藏起了真实的实力,还在这场比赛里,用绝对的优势狠狠碾压了所有人,包括他身边的蒋应。

      或许狄弋可能从未真正在意过那段感情,那些“示弱”和“依赖”,不过是他闲来无事的消遣,是让他误以为自己被需要的假象。

      赛场的灯光依旧刺眼,可肆郁的眼底却没有一丝光亮。

      他看着狄弋的身影消失在出口,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又堵着密密麻麻的怨气和委屈。

      他想冲上去质问狄弋,问他为什么要骗自己,问他那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但肆郁最终只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眼底的失望像潮水般蔓延开来。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狄弋早就不需要他的“教导”,也不需要他的陪伴。

      那些他以为的“特殊”,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执念。

      狄弋刚走出赛场后巷,脚步便骤然僵住,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不远处的转角,是片被废弃的绿化带,稀疏的灌木挡不住那抹刺眼的亲昵。

      肆郁背对着他,手里捏着蒋应的二等奖证书,指尖轻轻摩挲着烫金的字迹。

      蒋应微微低头,听着肆郁说话,嘴角挂着温顺的笑,而肆郁抬手,指尖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

      狄弋的呼吸骤然急促,他下意识想躲,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肆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盒子打开的瞬间,那抹鲜红的绳结刺得他眼睛生疼——红绳编得精致,末端坠着的小巧物件被肆郁的手掌挡住,可单是那根红绳,就和肆郁给他的平安锁一模一样。

      可此刻,肆郁正亲手将那根红绳绕过蒋应的脖颈,指尖细心地调整着长度。

      蒋应抬起头,眼睛亮了亮,嘴角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两人对视的瞬间,那画面和谐得像一幅画,而他,是那个突兀闯入的、多余的旁观者。

      狄弋猛地闭上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这场比赛,他赌上夺冠时的孤注一掷,赌上那份藏在冷漠背后的、想被肆郁看见的执念。

      可终究,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肆郁的温柔早已换了归属,他的平安锁有了新的主人,而他的第一名,在这份崭新的亲昵面前,不过是一场无人在意的独角戏。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凉意,吹得他眼眶发烫。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脚步沉重地离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疼得钻心,却再也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路过巷口的垃圾桶时,他抬手,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第一名荣誉证书扔了进去。

      证书被揉得有些褶皱,烫金的“第一名”三个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光。

      他以为站到顶峰就能被看见,以为滚烫的分数能烫热旧人的目光,可当那抹红绳缠上别人脖颈的瞬间,所有努力都成了笑话。

      原来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意义,连存在本身都成了一种煎熬。

      而他和肆郁的过往,还有这场比赛,终究都成了该被丢弃的垃圾。

      狄弋刚推开仓库门,就看见肆郁的小弟阿凯靠在墙角,右臂耷拉着,深色外套的袖口浸出一片暗红,血珠正顺着指尖往下滴,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要去医院吗?”狄弋脚步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

      阿凯摆了摆手,眉头拧着疼,却硬撑着笑:“不用,你去肆哥房间,给我拿点纱布就行。”

      狄弋没多问,转身就往楼上跑。

      门没锁,他推开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在靠墙的柜子里翻找。

      纱布放在最底层,他伸手一抽,几张硬挺的纸片跟着掉了出来,散在地上。

      狄弋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纸片的瞬间,看清了上面的字迹——是火车票。

      目的地一栏印着“聊城”,日期密密麻麻排着,有去年的有前年的,厚厚一叠,攒了足足有几十张。

      他心里愣了一下,但也没多想,只是飞快地把车票塞回柜子角落,拿起纱布和碘伏,转身就跑了出去。

      阿凯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咧嘴笑了笑:“谢了。”

      狄弋没说话,只是蹲下身,帮他小心翼翼地拆开染血的布条,动作算不上熟练,却透着股认真。

      “怎么弄成的?”

      阿凯咬着牙,语气带着点无所谓的糙劲儿:“刚才去找肆哥,他不知咋的心情不好,我多嘴问了两句,他没控制住,就……”

      话说到一半,他摆了摆手,没再往下说,只疼得吸了口凉气。

      狄弋的指尖猛地攥紧:“他在哪?”

      阿凯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摆手:“你别去!肆哥现在火大得很,连我都没忍住动手,万一他也对你怎么样。”

      狄弋指腹蹭过纱布上的血迹,语气笃定得没半点商量:“告诉我他在哪,他不会动我。”

      阿凯看着他眼底的光,知道劝不住,叹了口气,报出地址:“廖城小区3栋508号,那是蒋应家。”

      狄弋没再多说,起身就往外走,脚步又快又沉。

      夜风灌进衣领,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飞,心里却烧着一团火。

      他太清楚肆郁的性子,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失控,更不会对自己人动手,定是蒋应那边出了什么事,才让他憋成这样。

      敲开那扇门时,积攒了一路的焦灼和怒意,全化作一拳挥了出去,结结实实地砸在肆郁的左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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