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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狱
三更天。
一只乌鸦衔着石子落在房屋小小的天窗旁,屋顶聚积的水被扰动,顺着天窗漏下,滴在了躺在茅草上的人的脸上。
季辞秋被冰凉的触感刺得一惊,猛地睁开眼爬起来。
她似乎被关起来了。这牢房约莫一丈见方,墙壁都是灰土粗糙砌成,地上随意地铺着草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烂的味道。
她挣扎起身,欲走向铁栏,忽地被什么东西绊住,这才发现脚上套了碗口大的铁链。好在铁链足够长,她理了理,缓慢地挪动至铁门。
扒着铁栏往外看,是一条阴暗的走道。道的两边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点着烛火,散发着幽幽的光。隔壁牢房传来一阵微弱的闷哼声,季辞秋试探地小声道:“陆敞?”
闷哼声骤然停止,响起一声压抑的问话:“谁?”
“我,白轩。”季辞秋言简意赅。
对面默了默:“白兄为何在这?”
“那帮人抓你时,我赶巧路过,原本想探探情况,被抓到了这里。”季辞秋道,“你可知抓你的是何人?”
“不知。”陆敞沉沉道。
正说着,一阵脚步声自远处传来,二人连忙噤声装睡。
“嘿,这个时候,也该醒了。”一人一边嘀咕,一边掏出一只铁圈。圈上密密麻麻套着许多钥匙,抖动间叮啷作响。
“利索些,赶紧将大人要的人提了带去。”一人催促道。随着一声清脆的卡扣声,铁门吱呀着被打开了。
“喂,醒醒。”那人用脚踢了踢陆敞,与同伴道,“是这个吧?别提错了人。”
“信我,不会错的,这里面就他衣着华贵些。”另一人肯定道。
陆敞睁开眼,见一提灯小厮正捣鼓铁链,哑着嗓子道:“这是何处?为何关我?”
小厮忙着手中的动作没搭理,过了一会,直起身,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我劝你省些气力,有什么问题,待会到了那边,给你问个够。”
“走吧。”陆敞拖着沉重的铰链,跨出了牢房。路过季辞秋时,看了她一眼。
“别墨迹,快走。”小厮提着嗓子道。
季辞秋在牢中眼睁睁地看着陆敞被带走,心中砰砰直跳。直觉告诉她,此事多半与私盐有关。通义盐场被盗,造纸厂又被烧毁,再迟钝的人也会发觉其中蹊跷。看来有人坐不住了。
她蜷腿坐在草席上,盘算着接下来的路子,许久惊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缩了缩身子,把自己拢紧了些。
——
“王爷,太平坊出事了。”青戈匆匆来报,“昨夜陆敞府邸被闯,人被带走了。”
葵生猛地一拍桌子:“坏了,白轩昨日去找二福了,也在太平坊。”
今早没见着他,看他房门紧闭,还以为在睡懒觉。
“何时的事?”叶望站起身。
“昨日约莫戌正。”
几人赶去太平坊,见一群人聚在一起,群龙无首。
“敞爷被掳走了!这可怎么办,就说那生意碰不得。”
“别在那马后炮了,现今要商量个对策,救出敞爷。”
“二福,”葵生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后偷偷抹泪的二福,“你可见过白轩?”
“葵生师父!”二福见着葵生,抹了抹眼跑过来,“是我害了白轩师父,呜呜呜......”
“何出此言?”
“我看见几个黑衣人潜进敞叔的府邸,不敢跟进去便找了白轩师父,师父让我留在原处,自己进了府,这才被掳走了。”二福越说越自责,手局促地抓着衣摆。他的衣服脏兮兮地沾了一块一块的泥土,裤子膝盖也破了个洞。
“你可知他们去了何处?”叶望沉声问道。
二福见这男子虽半遮着脸,一身劲装但气度不凡,怯怯道:“我在原地等了许久,不见师父出来,便小心靠近。忽地看见几个黑影从屋顶掠了过去,我赶忙跟了上去。”
“可恨我学艺不精,到了青龙坊把人跟丢了,他们入了坊便像消失了一般,我蹲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只好回来了。”
二福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方才也有一人寻我问了白轩师父的下落。”
三人对视一眼,“你可记得那人什么样貌?”
“就同师父你差不多的装扮,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起的。”二福疑惑道。
见三人沉默,二福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不知道敞叔和白轩师父怎么样了,要是我平时练功再努力些,说不定就能救下他们了。”
“二福,不是你的问题,你先呆在这好好安抚左邻右坊。”葵生拍拍他的肩膀。
“他们暂时应是安全的,”叶望道,“若是取命,无需大费周章。”
二福点点头。
“王爷,要不要去青龙坊探探。”青戈低声道。
“去看看。”
——
季辞秋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她昨夜蜷缩着身子坐了许久,不知何时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再一睁眼已是早晨。
“起来,跟着我走。”小厮不耐烦道。
铁链冰凉且笨重,束在脚上隐隐作痛,像如影随形的鬼魅,要将人拖入地下去。穿越过来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入大狱,也算是沉浸式的牢狱深度游了,她自嘲地想。
不过这牢狱似乎不是官牢,里面的狱卒并不着官服,皆是普通的布衣模样,像是一个不正规的私人牢房。
季辞秋与另一名被掳过来的坊民一道,迈入了一间更大的牢房。牢房正中的木架上绑了一名男子,白色的衣衫上布满了血红的鞭痕,腰侧一块三角的烙印,已发焦发黑。那男子低垂着头,闻声勉力睁开眼。
竟是陆敞。她一瞬间僵在原地,浑身血液倒流,涌起彻骨的寒意。那坊民也意识到了什么,痛呼出口:“敞爷!”
“绑起来。”身后走进一人,横眉吊眼,面目可怖。
“你要做什么?”季辞秋厉声道,“律以官断,庶民滥用私刑,视为坐法。”
“报官请便,”男子哂笑一声,满不在乎地撇她一眼,“你还是担心一下待会怎样说,能保住小命罢。”
“别像他一样,嘴硬得跟块石头似的,到头来,吃苦的还是自己。”
季辞秋与坊民分别被绑在陆敞两旁的十字木架上,男子哈气搓了搓手,精挑细选了半天,拣起一根绛紫色的长鞭。
他左右活动脖颈,不紧不慢道:“我这鞭子不长眼,下手没轻没重的。你们若是不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不妨尝尝我这鞭子的滋味。”
“太平坊的私盐生意是谁指使你们做的?”
“我说了,是我一人所为。”陆敞吸了吸气,艰难开口。而后是一阵沉默。
男子闭眼等了一会儿,睁开眼。他嘴角弯了弯,在木架间缓缓走动,眼中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不说是吧。”
“那就从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子开始。”他猛地扬起长鞭,狠狠地向季辞秋抽下。
长鞭落至,皮肉一瞬间失去知觉,而后爆竹般绽开火辣辣的刺痛,顺着筋骨蔓延至全身,季辞秋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如何?”男子舔了舔嘴唇,很是畅快。
季辞秋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长久生活在法制规范的现代,几乎不曾受过皮肉之苦。上次在船上的臂伤,她以为已是极致,没曾想这鞭刑竟比那疼上几十倍。
见她不回答,男子又挨个抽了陆敞与坊民,陆敞闷哼一声,坊民则吱哇乱叫起来。
“若是不回答,我便一直这样抽,看你们能撑到几时。”
一声声鞭响伴随着痛呼声在刑室回荡,那坊民终究承受不住,在鞭子落下的前一刻大叫道:“我说我说!”
“吴三!”陆敞胸口起伏,沉沉道。
“敞爷,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想死。”吴三抽泣着,一咬牙道,“我们先前都做些小本买卖,后来听说什么右仆射的人来了太平坊,让我们把私盐生意做大。”
“右仆射?”男子脸色一变,又沉下心道,“说谎话的代价要尝尝吗?”
“他没说谎,我作证。”季辞秋艰难开口。方才吴三屈打成招时她紧张得很,生怕说出些什么暴露了叶望,此时听到他的话,才松了口气。
她竟忘了先前同陆敞信口胡诌的右仆射。
“那日是我找的陆兄,要他合作私盐。”
“哟,竟捉到条大鱼。”男子被吸引了注意,拖着鞭子走来,“把这两人带回去。”
待人走后,男子净了净手:“小兄弟,朝廷上的人可不能瞎报,你以为你随便搬出个大官便能唬住我吗?”
“信不信由你,但我确是陆仆射的人。”季辞秋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精神道。男子不信很正常,不出意外,他们本就是与陆定年有利益往来的人,如今陆定年的人坏他们的好事,任谁都不会相信。但眼下能拖一秒是一秒,陆定年远在京城,就算核实也需费些时间。
“我也不同你打哑谜了,陆仆射身居高位,殚精竭虑,私底下做些买卖赚点银钱情有可原。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么大的案子,你敢查吗?”
季辞秋这一番倒反天罡的话彻底让男子愣住了,面上闪过一丝无措。好像不太对劲,明明是他们在帮陆仆射做私盐,怎得变成他们在与陆仆射作对了?
不过既然他能知晓陆仆射的生意,定非等闲之辈。许是陆仆射手下不止他们这一波人?得去确认一下。
“把他带回牢房,好生看管着。”男子说完,疾步离开了。
——
青龙坊地处城东,一个突出的特点是大。这里多是饲养贩卖马匹的互市,因此建筑也更为高大。
“这么大的坊,可怎么找?”葵生为难地挠头。
“青戈,打听一下,坊中有什么名贵的酒楼?”叶望吩咐道。
葵生眨了眨眼,他没听错吧,这个时候了,王爷还要去酒楼?
“夜行衣也一并备好,本王还需要一名刺客。”
“刺客?”青戈也愣了下,他同葵生对视一眼,不知叶望在打什么算盘,只得埋头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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