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时酒满

作者:灵墨非鱼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二十二章


      深夜,微风细雨眷恋地滋润着上璃城的每一处角落。
      一个影子闪现在一辆马车前跪下。
      “二殿下,人来了。”
      昏暗的马车内,透着微亮的月光隐约看到二殿下扬起的嘴角。他抬手,轻轻一挥,门帘微动,影子瞬时消失。下一秒,一个撑伞人从街口向马车缓缓走来。伞下人一身肃杀黑长袍,鸦羽般的睫毛下有一双深邃的桃花眼,白里透红的脸半隐在阴影之中,神色甚是严肃冷漠。不久,来者走到马车前。
      二皇子依旧看着门帘方向,嘴角上扬,眉眼含笑,对着马车外的人说:“柳公子,别来无恙。”
      柳菘蓝一手垂下藏于长袖之中,一手握紧伞柄,眼睛盯着门帘,说:“劳烦二殿下的挂念,臣侥幸苟活了十一年,才能有幸得到太子赏识,入职刑部。”
      二皇子嘴角颤抖,讥讽一笑:“太子弟弟颇有识人之才,柳公子才华横溢,能为国效力,甚好!”
      柳菘蓝微微躬身,说:“多谢二殿下的夸赞!为国为民,乃君臣之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怨无悔。”
      二皇子放声大笑,不知者以为谁遇到开心事笑得如此开怀,柳菘蓝听出来笑声里的寒意和杀气。
      倏忽地笑声消失,二皇子开口,语气阴狠、冰冷。
      “好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好一个‘无怨无悔’。希望柳公子,哦,不,现在是尚书大人了。到时候,希望柳大人能做到。本王甚是期待!回府!”
      马夫挥鞭,马儿嘶鸣,车轮向前滚动。柳菘蓝退到一边,躬身行礼,说:“恭送二殿下。”
      直到马车消失在拐角,柳菘蓝也离开原地。他走在漆黑的街道上,回想着上次见太子时太子和他说的话。
      “杀你父亲的幕后主使不是孤,而是孤的皇兄瑞王。”
      “是他通过暗影,与唐门联手,派人暗地里将你父亲毒杀,又伪装成爆发疾病猝死的样子。”
      “试想,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柳大人倒在案牍之下,这样也是说得过去不是吗?当时就算我再去细查,也只是再生风波。这样,柳大人还能入土为安吗?孤后来才知道柳夫人的事,孤也曾派人去过西州,但看到有两拨人在保护你,孤便不再出现在你眼前。”
      “因为我也想看看,心怀正义、匡扶天下的柳大人之子是否也能和他父亲一样,为正义而献身?”
      想到这里,柳菘蓝回到柳宅。他站在大门前,看着红漆的大门两侧悬挂着两盏灯笼,灯罩内的烛火闪烁,发出微亮的光。曾经,小小的柳菘蓝与柳夫人就站在这灯笼照亮的地方,等着归来的柳大人。
      “为正义而献身吗?”柳菘蓝看着眼前那一圈发光的地板,“父亲,蓝儿可能要让您失望了。”
      他走上台阶,穿过光明,打开了大门,却见到了周京墨。他仍穿着官服,脸色些许苍白,但眼睛炯炯有神,看着晚归的柳菘蓝,眉宇间流露出点点怒色。
      “你去哪儿了?”
      柳菘蓝见到周京墨本被吓到怔在原地,听到他开口,柳菘蓝瞬间回神。
      “退朝之后,就到刑部任职了。刑部公务繁忙,这第一天我肯定得好好表现,你也知道我这人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的。”柳菘蓝没想到有一天会对周京墨说谎,尽力压制住心里的慌张。
      周京墨上前靠近柳菘蓝,锐利的眼神恨不得看穿柳菘蓝的心思。
      “你有事瞒我。而且很久了,是不是?”
      柳菘蓝错开周京墨投来试探的眼神,沉默不语。他知道不语会被代表默认,但他实在说不出口,也对周京墨说不了谎。
      二人沉默片刻,柳菘蓝实在抵不过周京墨的审问,只好说一句。
      “我只能说,我不会做伤害大家的事。”
      说着,他错开挡在前面的周京墨,从侧边进门。刚走两步,就被一块玉佩拦下。
      柳菘蓝看着眼前周京墨手里的玉佩,问:“你还想问什么吗?”
      周京墨转过身,说:“这块玉佩,是用你当初送我的石头雕刻出来的。”
      柳菘蓝一脸震惊,问:“怎么可能,我送你的明明是……”
      “你以为它是河边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其实,它是一块白玉。”
      柳菘蓝看着玉佩,一时无语凝噎。
      周京墨接着说:“柳菘蓝,你又何尝不是这块玉呢?看起来很普通,单纯、淡泊名利,实际上,内心有很大的天地,向往高处。”
      周京墨再次一步一步逼近柳菘蓝,每往前走一步,柳菘蓝就退一步,退到无路可退。柳菘蓝脚跟抵着门槛,躲避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脚。
      竟是如此吗?
      我明明知道的。
      这一天,总会到来。
      柳菘蓝不再低头,抬眸的那一刻,周京墨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从未见过的锐利阴狠。在柳菘蓝一身黑色长袍衬托下,神色愈加阴郁。
      柳菘蓝冷冷开口;“怎么,侯爷看不起我柳菘蓝为了名利,而不惜成为太子的狗吗?”
      周京墨没想到柳菘蓝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从未听过柳菘蓝这样说话的语气,仿佛眼前人被邪祟入体或是别人假扮的。
      周京墨一脸忧郁,说:“我只是担心你。”
      柳菘蓝讥讽一笑,说:“自从我父亲去世后,刑部便投靠太子阵营,就从那时候历任尚书皆是太子的人。前些日子,刑部尚书许大人告老还乡。今日在朝堂上,太子却突然向圣上举荐了我任刑部尚书一职,我还接受圣恩了。你是觉得我已经加入太子的阵营了,对吗?”柳菘蓝停了一下,盯着周京墨的脸,脚往前迈出一步,周京墨便往后退。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父亲是一个刚正不阿、不与那些党派同流合污的清官,而我却如此不同。你很失望,对吗?”
      周京墨站住脚,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说着,他抓住柳菘蓝,就要往大门方向走。
      柳菘蓝挣扎,力量悬殊,他对着周京墨的手臂反身一咬。
      周京墨忍痛不放手,继续往前走。柳菘蓝已经尝到血腥味,明明受伤的是周京墨,可自己的心,如被刀割,一刀一刀地割着。
      这时,外出的楚陵游刚好回来,一进门便看到柳、墨二人发生争执的场面。他上前阻止周京墨往前的步伐,质问道:
      “侯爷,小蓝,发生什么事了?”
      周京墨冷冷说道:“这几天,我带他去我府上住。你让开!”
      楚陵游伸手阻挡,说;“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小蓝松开!”
      这时,听到吵闹声的白氏一家也走了出来。白鹤看到如此失态的柳菘蓝,赶紧上前拉开柳菘蓝,说:“蓝儿,你在干什么?赶紧松口!小侯爷都受伤了。”
      柳菘蓝如嗜血的魔鬼,似乎尝到了鲜血的美味,死活不松口。白鹤见拉不动他,又怕拉扯下会对周京墨的伤口造成二次伤害,便不再拉扯,转而加入楚陵游跟着劝说周京墨。
      “小侯爷,您先把蓝儿,松开,咱们坐下来好好说。您的手都受伤,要赶紧处理,不然感染了。”
      白夫人把揽在怀里白子苓,站在周京墨身后,说:“是啊。小侯爷,先让我夫君为您处理下伤口。”
      白子苓看着对峙的柳、墨二人,小小出声:“表哥……我害怕。”
      周京墨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声音克制地说:“让开!”
      楚陵游依旧不让。周京墨不再忍耐,突然出手,用力推开了楚陵游。楚陵游没想到周京墨会对自己出手,一时不备,被推得往后退了几步远,胸口隐隐作痛。
      这一举动惊呆众人。柳菘蓝即刻松开手,跑到楚陵游身边,问:“陵游,有没有事?”
      楚陵游摇摇头,说;“我没事。”
      他将柳菘蓝护在身后,眼睛警惕地看着周京墨,但语气还是平静地说:“侯爷,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说了吗?”
      周京墨看着站在楚陵游身后的柳菘蓝,他的嘴上还残留着自己手臂上的血,低下头,眼睛不再看着自己。
      周京墨此时感觉如同被凌迟一般,很痛、很痛。在战场上被敌军砍伤、被父王打得半死、被亲人的离去伤得悲痛欲绝、被旧伤折磨,他都熬过来了;但一面对柳菘蓝,他终究还是没办法,就好像十一年前面对柳菘蓝的离开,他没有任何办法。
      周京墨满眼血丝,眼角红痕令人触目惊心。他叹了一口气,似是在说最后一句话一样,看着柳菘蓝说:“菘蓝,太子是储君,是皇位的继承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太子和二殿下两党相争,势必血流成河。站在太子对立面的二殿下一定会想办法针对你,他手下还有暗影……你一定要做着刑部尚书吗?一定要跟着太子吗?”
      柳菘蓝从楚陵游身后走出,看着周京墨,神情严肃郑重,说:“是!”
      这时,白鹤震惊回头,看着柳菘蓝。他眼眶泛红,声音开始哽咽:“蓝儿,你说什么?你……”
      舅母震惊得捂住嘴巴,揽着白子苓的手在颤抖。
      “舅舅,舅母,”说着,柳菘蓝跪在地上,说,“菘蓝今日接受圣恩,已任刑部尚书一职。”
      白鹤一时愣在原地,他闭上眼,想起同是刑部尚书却最后不明身死的姐夫,想起因这个变故受牵连被迫离家而被害死在路上的姐姐,想起尚且年幼就成为孤儿的小菘蓝……都是因为朝堂纷争,都是因为皇子间的争权夺嫡,都是因为皇帝的纵容与昏庸,才有这些事情发生。而现在,在自己手中照护多年的人,居然走了和他父亲截然不同的路,还不惜伤害自己的朋友。白鹤感觉此时怒火要喷涌而出,他生气地扬起手,就要打柳菘蓝。
      其余人同时上前阻止。
      舅母着急说道:“夫君,不可!”
      这时,苏木从空中落下,挡在柳菘蓝面前。
      “舅舅,别生气。小蓝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白鹤停在半空的手重重垂下,叹了口气,说:“你长大了,舅舅老了,老了……”他无力地摇摇头,缓缓转身看着白夫人和白子苓,说,“夫人,苓儿。我们,回西洲。”
      柳菘蓝顿时流眼泪,看着此情此景,心中万分痛苦。
      柳菘蓝抬头,朝着白鹤、白夫人俯身磕头,声声作响,像是鼓声般震耳欲聋,一声一声地牵扯着众人的心。
      十下后,柳菘蓝抬头,额头中间已破皮出血,压抑着心中的悲痛与不舍,拱手行礼,郑重地说:“感谢舅舅舅母多年来的养育之恩。蓝儿不孝……”
      柳菘蓝再也说不下去了,躬着身子,身子开始颤抖。周京墨察觉到他的异常,问:“菘蓝?你怎么……”
      话未说完,柳菘蓝晕倒在地,头部磕到地上,流出血。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热烈灿烂的阳光照进房内,周围却寂静非常。他想起昨夜情景,心想,柳宅只剩他一人了。
      他,又没有家了。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赤着脚,来到窗边,看着院落里的梅花,此时已经绿叶繁茂,树上的青梅硕果累累。前些日子舅舅还惦记着要拿这树上的青梅酿制青梅酒,被舅母狠狠训了一顿,追着舅舅满院子跑。苓儿则偷偷给自己塞了一棵小果子,说:“表哥。等这梅树结果了,我给你做蜜饯吃。”
      想到这里,柳菘蓝伸手想抓住什么,却一手抓空。他无力地靠在窗边,喃喃自语着,说:
      “家,可能,再也不会有了。”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0280010/22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