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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等一只狗
“殿下,你不要多想,我说出此事,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要找的人是孟昭。”长笙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是受孟卿所托来的。”
自见面后,已经成为州主的孟昭表情罕有变化。听到这话,她微微苦笑了一下,“呵,卿儿所托?”
“对,我在冥界见到过孟卿。”
“嗯?”
“冥界一天,人间十年。大概是十天前,在暮夕城,我遇到了孟卿,当时她刚去世不久,我闲人一个,就带她在城里逛了一圈。她跟我说了她的亲人,我没有亲人,所以很爱听,总之我们两个相处得很好。”
“卿儿性格很好,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无论是谁见到她,都会喜欢。”孟昭的眼神里带上了一点温柔。
“嗯,但是没几天,她就要去转世投胎了。在她去之前,拜托了我一件事情,让我帮她找到其他的孟家人,确认他们是不是还好,有没有在冥界迷路,有没有错过去转世的消息。”
“他们不在一起?”
“对,孟卿到冥界以后,就没有见过他们了。”
“那你找到他们了吗?你,找到我的祖父母、父母,和妹妹了吗?”问完这句话,孟昭有些愣神。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家人的模样,恍如昨日,格外清晰。
“没有。冥界太大了,找了两天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那,找不到会怎么样?”
“再找不到,他们就可能变成游魂,永生永世,失去转世为人的机会,只能在冥界冰冷的自渡河边,神志不清地游荡。”
“你来找我,就证明你有办法。”
十年过去,虽然孟昭的长相、身份、性格都变了,但此刻,她只是雍州城孟家的大女儿。
“有一种术法,可以利用亲人的头发和血液,唤回逝去亲人的魂体。所以当我知晓你还活着的时候,就决定要来找你。”
“发丝和血液……卿儿跟你说了很多关于我们的事情?”
“嗯,你可以问我几个只有你们才知道的事情。”
“卿儿去世时是多大?”
“正好满12岁那天。”
“我为什么逃过一劫?”
“因为你后来回到了城主府。她说过,那时你作为秀女,已经常住城主府。”
“妹妹身上的胎记在哪个位置?”
长笙思考了一下,在她的记忆里,小妹出生后身上并无胎记。“我记得她身上没有胎记。”
孟昭停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仔细端详着长笙,“好,我相信你。”
她刚说完,左擎天推门而入,“殿下!如果你的发丝和血液被歹人利用,那很危险。”
孟昭像没有听到一样,用一把匕首割断一缕发丝、刺破一根手指,将头发和血液装进瓶子里,给了长笙。
“其实取这两样东西,凭你身边那个蛇妖的本事,你本可以不告诉我。”
“招魂之术,需要亲人的主动招魂之心。你越想念他们,术法越有可能奏效。”
“想啊,怎么会不想。”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孟昭总是能看到他们,听到他们的声音。
她听到祖父说:“我们昭儿真厉害啊,当上了九州的第一个女州主,谁说女子不如男。你要励精图治,你要带九州百姓过好日子……”
她听到祖母说:“别听你祖父的,昭儿,州主咱们要当好,但是顶重要的是,你要劳逸结合,别累垮了自己……”
她看到父亲母亲,抱着欣儿,一脸欣慰地看着她。昭儿也站在旁边,笑着跟她说:“姐姐,你看我有没有长高一些……”
她还会看到空之,想起空之临终前,笑着跟她说的话:“小昭,别怪我把这一大摊责任扔给你,我只是早些离开,早点儿去换个健康的身子,再回来找你,到时,我不嫌你老,你也别嫌我小……”
“殿下,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会改姓甦吗?”长笙试探着问了一下,她想知道,姐姐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昭深深地看了一眼长笙,“如果你想知道,倒是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在少城主去世后,左擎天已经鲜少看到这么真实的孟昭了。尤其是当了州主以后,她就成了九州的心脏,无论做什么,考虑的都是九州大局。
他默默退出房间,关上门,继续守护在门外。
十年前。
在家中吃完饭,孟昭就跑回城主府了。
她是偷溜出来的,因为入选秀女以后就得在城主府住着,等着谁能跟少城主看对眼。
出来时,孟昭是跟着采买的侍女混出来的。
回去时,在狗洞和翻墙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月光下,孟昭费力爬上后墙旁边的一棵大树,这棵树离院墙还有一段距离,她只能试着跳过去。还好奋力一跳,总算是扒到了墙上。
有点儿狼狈,幸亏没人看到。
等等!好像有个人?
孟昭定睛一看,后院水井边,一个脸色煞白的人,坐着轮椅,正挑眉看着她。
看这轮椅和这脸色,这应该是,少城主牧空之吧……
“少城主好雅致啊,在这儿赏月呢?”
“不是,我在等一只狗。”
“嗯?”
“咳咳,我在等大黄回来。”少城主仰头示意了一下,“它回来了。”
一只小狗头从狗洞钻了出来,一看到主人在等它,它就吐着舌头,“嗨-嗨-嗨”地、雀跃着跑了过去,在牧空之脚边跳来跳去。
牧空之揉了揉大黄的头,温柔地看着它,“你也偷溜出去玩儿了一天吗?”
呃……听了这话,孟昭总感觉好像需要解释些什么。
“少城主,今天实在是家中有喜事,二妹生辰,又是小妹满月,做长姐的哪有不回去的道理。”
“嗯。你还会爬树呢?”
牧空之好像并不打算追究,孟昭松了一口气。
“其实不会,只是逼急了试上一试,发现也是可以的。”
“那你说,我现在虽然站不起来,哪天把我逼急了,是不是也能走上一走。”
“不用哪天呀,少城主,我扶你起来走一走吧。”
牧空之愣了一下,他看到孟昭的眼神真诚而清澈,并不像是在同他开玩笑。
在他的记忆里,好像没有人跟他说过这句话。
大家都知道他从小身体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和母亲只会让他好生休息,多喝补汤。擎天也只会鼓励他,让他坐着轮椅也应该出去看看。
“我要不试试?”
“我们……试试!”
孟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墙上翻下来。
她走到牧空之身边,拉着他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脖子上,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往上一用力——牧空之站起来一下,又摔坐回了轮椅中。
“没事,再来一次。”
孟昭又试了一下,这次牧空之另一只手也没闲着,重重地拄着轮椅。
“诶呀,这不就先站住了!”
还挺有成就感的,孟昭开心地看向牧空之。
她抬着头,牧空之低着头,恰到好处的身高差,让两个人的脸挨得很近。
嗯,这张脸还挺俊。
被他垂下来的发丝碰到的地方,好像有些烫。
孟昭感觉自己肯定脸红了,还好有夜色掩护。
“我教你,你先迈左脚,再迈右脚……”
牧空之被眼前这个明媚的少女逗笑了,“我会走路的,只是腿上没有力气而已。”
“哦,那我扶稳了。”
那天,孟昭扶着牧空之,从月上柳梢,走到了晨光破晓。
回房后,孟昭累得睡了很久。
结果,一醒来,她就得知了孟家人的死讯。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是空之把我带了出来,他逼着我陪他一起走路,一起修炼,一起做了很多事情。后来,关于孟家的火灾流言四起,百姓开始说,孟家是个不祥之地。我只好改头换面,重新换了一个名字,甦曌,是空之替我起的,意在带着孟家所有人的遗憾和希望,重新做回自己,如日月当空,明媚地活下去。但他离开以后,我终究是做不到了。”
长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抬手,摸到脸上湿湿的,原来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对不起,姐姐……”这话她只敢放在心里说。
“于公,作为九州的州主,忘尘丸一事,我要代表九州感谢你。于私,作为孟家长女,我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有一样东西,在我这里放着也是浪费,你的朋友应该用得上。”
孟昭施法打开了书柜后的一个暗格,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深棕色锦盒。
“这是?”
长笙打开盒子,里面摆放着一对动物角一样的东西。
“这是空之降生时被砍落的龙角。”
“龙角?”
“嗯。”
“我只听说过关于雍州城主长子的传闻,次子生下来时也伴有异象吗?”
“雍州城主,一直都只有一个儿子,一切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三人成虎,传闻里说的大多不可信,根本就没有什么‘青面鬼’。空之他,其实是天命龙子,背负着九州统一的希望,但冀州城主从中作梗,在他出生那天,就派人砍下了他的龙角,这才致使他身子虚弱致此。”
“那这龙角,你就这么给我了吗?”
“嗯,也不算是还你人情,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要不损害九州利益,随时可以提出。”
长笙抱着盒子,“我只想,当我再来人间游荡的时候,还能来找你,听你说说话,就够了。”
“给你,”孟昭递给长笙一块牌子,“有了这牌子,州主府你随时能来。”
没等孟昭再说些什么,长笙留下一句,“告辞”,就转身离开了。
再不走,她怕自己就忍不住叫出那声姐姐了。
长笙走后,孟昭缓缓说道,“擎天,你说,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就是卿儿呢?”
“殿下,你确定吗?”
“嗯,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就是卿儿。只有卿儿,才会在回到孟家老宅时悲怆欲绝,才会如此在意我的安危,才会熟悉我问的那些问题。况且还有那个纸条,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我是她姐姐。”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问她呢?”
孟昭看着长笙离开的方向,“她一定,是有非常难以言说的苦衷吧。我就在这州主府等着她。她总会愿意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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