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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亮黑皮顶尖都抵着小白鞋了,狄九深才停下。
男人身段英阔,高出一大截,将她完全遮在阴影里,隔断了厅堂内那些贵人的探究。
缂丝衬衣上的暗曜纽扣,光滑圆润,和狸猫眼一般大,能做他的衣饰,算是找到了最佳顾主。
一颗,两颗,三颗。
再上面,没扣上,淡欲清冷的气质扑面而来。
猜不中他的意思,不温不火的,很平。
玄梓没动,也没抬头看他。
想着一会儿怎么才能说服他,让自己回院子里。
深知,这位权贵不凡,门槛里的桌场自是讲究尊雅仪德,太繁重了,耗心耗神,会折寿。
能避就避。
头顶传来手指轻飘飘的触感,打断了她的思绪,注意力都跑到头皮去了。
狄九深在给她整理头发,一丝一丝捋顺,慢得很。
神经痒,勾着心也痒。
“怎么了,不进去。”
压低的声音,和平时淡漠的语调没什么差别,但听在玄梓耳朵里,异常受用。
“狄先生,这是你家的家宴,不适合我。”
她给出个合适的理由,了当拒绝。
“他们走就是,你不用。”他转而微抬滑细的后颈,把视线挤进她眼里。
话,她信。
人都走了,那些饭菜不就浪费了,还不是糟心事,不能那么干。
听着通情达理,但他又贯会出这种难题捉弄人。
“我……”玄梓上唇轻启,准备好的措辞卡在喉咙里,换了话。
“不该坏乱原本的平衡,我一个人不是更简单吗?”
牵扯越多,越容易生变。
眸光专注地一直在她脸上流转,他也不眨一下。
“是我在的,任何场合吗。”
“嗯哪,有这条。”契约里的条款,玄梓知道。
“就两张椅子,你我的,还嫌多。”
“只有我扰你。嗯?”
最后一个尾音上扬了三分。
悠柔态势,还使攻心计,狄九深摧毁力太强,不容她质疑。
根本挡不住,节节溃败。
“那好吧。”
侧身让开半步道,他还说想怎样就怎样,收你香的爬出来都管不着。
老祖宗早入轮回了,怎么可能还在,她比他清楚。
自然而然地,伴着狄九深往里走,玄梓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抵抗力,所剩已寥寥无几。
他说得也有道理,有给台阶下,再拒绝便太不识抬举了。
万一扣她经费,就亏了。
方才,送也不是,拦也不是,边生全程紧绷,不敢松懈,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他跟着进去侍奉。
主上留人,第一次见,短短几个月,已经见过很多第一次了,细数不过来。
此时的静,比刚才更沉。
等,都在等。
玄梓迈着跟前面差不多的步子。
脚下,不是木也不是瓷,更像是玻璃,从里透着立样鎏金祥纹。
再没有多余的异样敢直接落在她身上。
他们端正上身,或专注于面前的餐具,假装刚才没发生过什么。
最前方那张空着的主桌,只按了两个座,如狄九深说的一样。
没轮到侍者上前,薄肌有力的手掌牵动小臂拉开一张椅子,没坐。
又来开了另一张,落座。
想到钓鱼台挪躺椅的时候,画面也就一点费劲,他是闲她力气小,还顺带帮忙。
被小瞧了。
“谢谢狄先生。”玄梓承过好意,就着坐下。
狄九深没看她,执白勺尝了尝乳鸽汤,“这会儿倒是会张嘴了。”
是在怪她刚才偷跑,还让他先开了口。
“其余的都免了,浪费时间。”
不是对她说的,是对他们说的。
主桌的人动筷了,其余的人才纷纷拿起筷用餐,动作端仪,声音起伏极低,没有交谈。
除了她现在坐的主桌,还有五桌,几乎都是满座,加来没到五十,但也有四十几人。
一人上来敬一句,这晚饭不得吃两三个时辰。
比天界殿宴的规矩还多。
浏览了桌上的一圈菜品,都是还没有吃过的,不算白来。
玄梓刚准备朝着双椒鸡爪下手,两个侍者一前一后端着青花瓷盘,摆正到她面前。
下午钓的鱼。
一个红烧,一个麻辣。
“麻烦帮忙把这个红烧鱼放到狄先生的面前,谢谢。”侍者还没走,玄梓向着离得近的那位说。
那位侍者按她的请求,端起红烧鱼,重新布菜。
“狄先生,这个你尝尝。”玄梓指了下他右手前的菜盘,推荐那道鱼。
“不会很辣,但又有一些风味在里面,说不定合你口味。”
没有得到狄九深的回应,只见他第一筷夹在了那道鱼腹上,应当是不排斥的。
麻辣鱼入口的一瞬间,味蕾感受到熟悉的冲击,口感很正,肉质鲜美,比之前在界野尝到的还要好吃三倍。
那个湖泊能量纯正,养出来的鱼也有了灵气。
大厨师傅也很厉害,可惜带不走。
为了缩短时限,玄梓紧赶慢赶在半个小时内,吃了八分饱。
不管那些贵人自不自在,反正她不自在。
以为自己已经够快了,没想旁边的男人已换上白春茶,清口。
相比之下,瓷盘里的红烧鱼,少得算多,他对这道菜是满意的。
估摸着等了几分钟,他也没开口。
“狄先生,你吃好了吗?”
“我也吃好了,咱们走吧。”玄梓自问自答。
想必自己不想多呆的意思,表达得够明显了。
“嗯。”
双脚都走出了厅堂门槛,她才彻底放松下来,没忍住在原地小踏了几下,抖三抖全身,直到不适感都抖没。
“有那么难受。”狄九深嗫愚,笑了声。
“亿点点。”
这也能知道,他后脑勺没见长眼睛,还是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
六角挂灯暖光之下,女孩纤细的曲形被拉得更瘦,她走了几步,哪动了,影子如是。
主桌的人离席了,剩下的人才敢低声耳语,慢慢有了谈话声。
哪个不是怕说错了话,真可能再开不了口。
正院会轻松许多,刚进书房,便看见了案上厚厚的一沓文件。
这么多都需要他亲自处理,没有一两个点是阅不完的。
狄九深没管她,偶尔翻过一页没看几眼,就被扔在一边,能让他打开最后一页,才配得上落名。
三个字不冗杂,承载着绝对的分量。
闲来无事,玄梓在房间里兜兜转转,顺便观测书房的能量场,看看哪里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八方进,四方出,布置得尽善尽美。
书架上每层的竖着文,有前朝古文,也有外籍商著,她不懂。
往里一本本看过去,几个圆筒堆叠,像金字塔形状。
玄梓拿起最上面那个绘着五竹叶的短筒,打开顶盖,字纸规整的卷在里面。
在手上摊开来,才发觉不是宣纸,是织段。
墨迹金丝,回曲留阴,魏碑体笔锋似利刃,架人脖子上都好使。
于是,找了一本她最看不懂的德文放地上当坐垫。
研究他的字。
文义不用领悟,费脑子,玄梓不感兴趣。
边生提着新备的千两茶,走进,见主上椅后坐着玄小姐,自觉地多斟一盏。
紫砂壶形口略倾斜,茶香四溢,染了这一方。
“喝茶。”
背后响起狄九深短暂的二字,是在叫她。
玄梓撑着书架沿起身,“谢谢边助理。”
“玄小姐,更应该谢主上,属下只是举手之劳。”
明了其中的含义,玄梓左转半身,随即改谢:“谢谢狄先生。”
案侧有两盏茶,她三指携着靠外的一杯,另一手托底,小口地喝。
“喝不惯就说,给你换。”男人指尖擒着纸角,问她。
“喝得惯,茶香。”
上他手的茶,自然金贵,可她不会品,品不出什么好词。
只入第一口,淡香微涩,过喉回甘,止渴,恍惚偶然离近的瞬间,在他身上闻到过一丝。
这味道很容易记住。
四下无言。
将杯中的茶喝了大半,玄梓又回到书垫上,继续专研。
渐渐地,她发现了其中暗藏的细节。
字里行间,戾气重些,笔锋会收得短,冰冷薄情的时候,撇捺的走形会更绵延。
等听见椅凳挪动的摩擦声,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处理完文件,狄九深背身靠在案边,“我这都结束了,你还没看够。”
“没、看好了。”玄梓便把字卷和书本归回原位。
心里是没看够,还有两卷还没开封,她怕这么说了之后,他真等着。
他等得起,她受不起。
书房外,边生候在门口,“主上,木少爷还有棠棠小姐,在独亭等您。”
听称呼,应该是家里人找狄九深谈事。
不知道又是哪个地,玄梓只管跟在他后面。
往东方向走,没一会儿,便瞧见一个凉亭,还有一池白荷花。
两人年龄似乎都不大,与她相仿,坐在石凳上聊着什么。
边生停下,玄梓也停下。
再往里走,就显得她不懂事了。
不该知道的,不必好奇。
见来人,木听绉和木棠堂立即起身,俯首相敬。
“九爷。”
“九爷。”
“嗯,怎么样了。”狄九深进去没坐,背对而立。
木听绉迅速接话:“我和棠棠已着手靳州的事务,请九爷放心。”
“家里呢。”
“照看的人均安排妥当,三叔还有五姨送回了。”
听由哥哥回话,木棠棠不敢插嘴,安静地当个木桩。
“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报给边生。”
池子里的景没什么特别,狄九深转身欲离开。
“吴铭的人,也可以。”
得到这句准许,两人如获皇令,“谢九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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