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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指示
—凌:醒了吗?吃过早餐没?
—楚:嗯
楚恬敷衍又模棱两可地回了一个单音节,忙于事务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一不留神就划水掉一个星期,两个月的十分之一。
她扫了一眼餐桌上的面包,抓起手机钥匙便径直出门了。南城与新市隔着将近一百公里,任他有千里眼也不顶用。
刚刚勤叔打电话过来说送货的人已经到了,最近餐馆的生意更加火热,食材的供应清单需要重新对一遍,免得又让人临时救急。
一通忙活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楚恬随意拉开椅子坐下歇息,肚子即刻咕噜地叫起来,想要吃点甜的又懒得挪动。
她掏出手机想要打发一下时间,瞥见微信图标上的小红点便点进去,不曾想竟是凌飞早上发来的回复:别赶时间就不吃。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正当楚恬理直气壮地划出聊天框,伴随着嗡嗡的震动,屏幕跳出一条消息通知,是来自监控软件的识别到人脸的提醒。
楚卫东的农家乐一开始是消停了几天,很快又冒出苗头,但目前充其量就是多些垃圾或者小孩子刨泥土,不足以拿来对质。
她长叹了一口气,还是点进软件,画面上的图标转了两圈后加载出正对着柑园大门的两排柑树,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旁边。
只见他欠欠地左一脚踢到树根右一脚踢掉隆起的泥土,更重要的是,他手上夹着一根烟,猩红的火苗乐此不疲地烫在枝叶上。
画面还在记录着,楚恬已经按捺不住火气与焦急,那人不仅祸害柑树还挑中了老柑树中长势最好的一棵,她撒腿就往那跑。
嗬!嗬——
她大口口地喘着呼吸,脸颊的毛细血管通通扩张开来,如果现在停在水边照一照,铁定血色红润得如同擅自闯入高原地带。
慌乱中,左脚踩到一块凸起的泥块,连带着右脚也趔趄了一下,这种泥块在天地里随处可见,所幸反应及时没有崴到脚。
只是这么一颠,竟生生颠出了满眼金星,一瞬间太阳穴涌上剧烈的眩晕感,低血糖的症状在一饿接一跑后即刻显现。
果然不乖乖吃早餐会遭报应。
楚恬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却已经顾不上继续检讨,因为她已经看到树根旁边四岔五裂的折枝,以及散落地上的葱绿幼果。
“你在干吗?立刻给我住手!”她厉声呵道。
抽烟男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当即怔了一下,但马上瞪圆了眼睛吼回去:“他妈谁啊你。”
五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有暑气,那人将短袖全卷到肩膀上露出块状分明的手臂,抬手指过来时更显得筋脉粗壮。
她向来不是柔若扶柳的女生,在餐馆搬搬抬抬也练出了点肌肉,但在悬殊的体型差面前,这点武力值更显得寥寥且可怜。
只是眼前的状况倒没完全在意料之外,她暂不发作就是要看楚卫东到底要怎么管理农家乐,如果能够解决她的顾虑,自是无妨。
结论显而易见,并不能。
楚恬没有被这么一吼吓住,而是上前一步更加表露自己坚守阵地的态度:“你的脚,还有烟头,损坏了我的果树。”
“不就一棵破树,瞧给你紧张的。”
“那是我们伙计投入很多人力物力养成的十年柑树,还有地上的幼果,监控都拍着呢,我保留追究赔偿的权利。”
“什么东西,少碍老子的事。”
兴许是听到监控和赔偿,抽烟男依旧骂骂咧咧不配合,但话还没说完就扭过身去,摆明了要逃之夭夭溜之大吉。
只是他大概忘了手指还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抬手一挥将人退避的同时,猩红的火苗就这么无所顾忌地在空中一划。
楚恬当即被扬起的尼古丁呛住了喉咙,可她不敢咳出动静,因为烟头正在擦着鼻梁横过,单薄的眼皮生生被烫了一颤。
脚跟不得不往后一踉跄,身体的平衡已然岌岌可危,她心思一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弃掉腰部最后的挣扎。
砰!
后背狠狠地砸向地面,纵然田间的泥块不似石头那般尖锐锋利,但已经足够在皮肉的躯体上留在深刻的伤痕。
楚恬只能竭力地绷紧脖颈将脑袋腾空,只是脑袋依旧无法避免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掀起晕眩,分不清是摔的还是单纯低血糖。
总之,威力强烈。
火辣辣的痛感瞬间顺着神经系统爬遍整个后背,她只在自己被扶起的一阵惊呼中听到姗姗来迟的范耀城在打电话叫救护车。
正午的烈阳将地面的瓷砖照得花白,却丝毫无损室内凶猛的冷气,凉意渗入皮肤,几乎能一把将人拽回寒冬腊月。
急诊室内,楚恬侧卧在病床上配合医生的检查,直到整个后背都被按压找过一遍疼痛点,这才慢慢地坐起身来。
“医生,严重不,要住院吗?”
“暂时不用住院,擦伤、红肿都是软组织挫伤,我会给你开些止痛药,但是你低血糖要挂一个葡萄糖。”
“好的,谢谢医生。”
“不客气,待会有护士带你过去。”
闻言,楚恬立刻摆手拒绝,相较于被人领来领去,她宁可自己过去:“不用不用,药房跟输液室都在一楼,我知道怎么走。”
闻言,医生盯在电脑屏幕上的眼睛分了一道余光在她身上,半晌才用一种轻松幽默的口吻说道:“那你对我们医院挺熟悉。”
“嗐,就是陪家里人来。”她本意并不是勾起伤心的话题,只能尽量回以轻快的语气。
下一秒。
肩膀搭上一道温和的力量,宽厚的掌心严丝合缝地贴合着,唯有垂落的指尖轻轻拍在凸起的锁骨上,一下,又一下。
噙着浓重的安抚。
楚恬仰着头看向身侧,一张熟悉的脸赫然出现在咫尺的距离,尤其是那截绷紧如弦弓的下颔线,几乎占据了她全部视线。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着,似是在缓解呼吸的急促与灼热,又似是为了听清医生的说话,顺理成章地在她形成半包围的姿态。
“你,怎么……”
她斟酌措辞,一个迟钝的空隙就被他不肯怠慢的询问生生堵住。余光中,医生瞥了她一眼便投入到耐心的解答中。
楚恬久久回过神来,身体骤然一松懈,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攀着凌飞的手臂,光滑的衬衫布料被揉出了深深浅浅的褶皱。
她是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但她很快想起牵出这一遭事件的监控画面,又顺理成章地想到监控是谁帮忙安装的,当时还是因为他的家进了贼。
换作以往,她大概会追究一番被监控被窥探的罪过,偏偏身旁的温热正好能挡住些空调的冷气,她暂时还不想舍弃。
南城到新市,将近一百公里的距离。
一个半小时车程。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星期三早上应该是他公司例行会议的时间,如果不是第一时间就看到第一时间就出发,是断断赶不到的。
好像……是没多远。
楚恬虚无缥缈地想着,明明已经彻底撒开了医生的嘱咐,身体的消耗反而越来越重,乃至于亟需心脏的奋力供氧。
她扭头将视线从眼前的贴近中抽离出来,随意地落在墙上枯燥又拗口的医学术语上,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急诊室外适时送来物料。
“要我掏钱的时候可没有说这不能碰那不能碰,这小子带我们进去就坐在边上玩你手机,别想赖我头上嗷。”
“是是是,你别拽我!”
“就算监控拍到了照样这么说,就那小身板,老子都不稀得去推,反正医药费什么的一个子都别想让老子掏。”
“是是是,我知道。。”
“……”
“……”
楚恬被撂在一旁无事可做,竖着耳朵倒是将走廊上的争吵听了个全乎,也差不多摸清了外面几个人的态度。
楚卫东已经被喊来“主持大局”,只是没有先进急诊室探望她这个伤员,但并不意外,范耀城向来不是一个能扛事儿的人。
“没我事的话,我先去处理一下外面。”
她轻声交代着,还没来得及脱离肩膀的掌心,就被一记凌厉的目光生生压回了椅子上,连带着坐姿都端正起来。
饶是如今攻守易势,而她也嚣张了很长一段时间,可经年累月的惯性依旧根深蒂固,一意孤行是要审时度势的。
很熟悉的强势。
但这一刻,依赖与依恋占据了上风。
乃至于,楚恬是真的在仔细斟酌与权衡,若是任由凌飞揽过去处理,是否能够在不明不白的指示下领悟她的意思。
急诊室外的走廊上,凌飞刚刚踏出半只脚,上一秒还扯着脖子争吵的三人,下一秒就如同被拔掉开关般齐齐噤了声。
“你怎么在这里?”范耀城第一时间跳出来。
他斜眼瞥了一下,没有理会,径直走向三人中最粗壮的中年男人,下巴微微一仰便让对方自觉地将脑袋耷拉下来。
“我是他男朋友,”他先是自报家门,然后才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她正在里面做检查,将这里交给我处理。”
“那她的伤势……”
“手肘、后背、膝盖,软组织挫伤。”
凌飞言简意赅地概括出医生的诊断,目光在中年男人与楚卫东的脸上一扫而过,不出所料地捕捉到两人皆松了一口。
随即话锋一转。
“但她现在还存在头晕的症状,所以我会给她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彻底排查是否有轻微脑震荡的可能。”
闻言,中年男人与楚卫东立刻对视一眼,却都不敢说话,磕碰淤青与轻微脑震荡可是天壤之别,一个民事性质一个刑事性质。
尤其说话的人虽维持着表面的客气,语气却是越发地冰冷,只有聋子才听不出对方是压着脾气在交涉。
“楚恬说了,看在是东叔亲戚朋友的面子上可以不追究。”凌飞顿了顿,又补充强调道,“当然,是在身体没有后续问题的前提下。”
如果说前半句话宽宏大量到想上前给个拥抱,后半句则是一把刀架到脖子上,叫人一瞬间进入屏气戒备的状态。
既然被派遣出来充当发言人,那就不妨物尽其用,恩是她的,威由他担着,况且以他的身份如何大惊小怪都合情合理。
闻言,大哥马上给楚卫东使了个眼神。
至于楚卫东,则不得不点头附和顺着台阶往下走,只是懊恼与不忿都已经全挂在脸上了。
亲戚朋友。
谁能天天冒出不识其名只转其帐的亲戚?这次进医院幸好不追究,谁知道下次会不会进派出所!农家乐的念头是不掐也得掐死。
事情办妥,凌飞转身就回了急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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