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小饭馆[刑侦]

　　想要寻找出欺负小张弟的对象，祝晓棠觉得不是难事，通过在参鸡汤饭店的对话，她心中已经有了一副大致的画像。

　　小张弟很渴望向她学习应付高大男性的办法，可以推测欺负他的对象同样也是一名高大男性。在他描述的情景中，他是不方便躲开只能挨打，大概率这名男性对小张弟拥有高度的权威。

　　很可能是小张弟的某位男性老师。

　　“要是有人也像你那样用东西抽过来，我怎么样能挡住不会太疼就好了。”
　　听着像是教鞭。

　　为此，祝晓棠同丽姨不着痕迹地确认了一番。这天她特意避开小张弟的时间来到菜场，她先是同丽姨夸了一番小张弟勤工俭学，说起那天在电影院门口遇见他买苞米。

　　“小小年纪，赶上三个我那么勤奋。不过这天冻成这样，他还成日在外面跑，这样辛苦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祝晓棠话音一转，说：“要是有，丽姨你同我说。”

　　“这孩子是老实勤快，又犟得跟牛似的。”丽姨的话匣子就这样打开了,“也不是什么难处。桂堂没啥着急用钱的，他读书一点儿也不花钱，学校可照顾了，学费免了，还有奖学金。最近他们老师整了个数学竞赛的补习班，也不收他钱。”

　　祝晓棠点点头：“这样，那下回遇见我劝劝他，也得给自己放放假，天寒地冻就休息会。”

　　“唉，”丽姨摆手，“你劝不了这孩子，我嘴巴都劝干了，他就是闲不住。孩子说啦，想多攒点钱回家给姐姐。”

　　说着，丽姨瓜子都不嗑了，叹了一气：“当初桂堂考上市里一中，她姐姐卖了陪嫁的缝纫机，给他攒的路费。为这，挨了家里男人一顿打。桂堂是心疼姐姐，想补偿她，都是好孩子。”

　　听着很合理，但祝晓棠保持怀疑。小张弟周末卖苞米赚外快是最近新找的活计，并不像是为了攒钱给姐姐，更像是新添了用钱的地方。

　　打丽姨这处回来，祝晓棠决定去学校一探究竟。今天是周一，小张弟不会外出打零工，正好可以去探望他。

　　祝晓棠蒸了两笼羊肉包子、两笼枣儿窝窝，又装了两个铝饭盒的卤牛肉。打包得满满当当，出门时犯了难，可谓是左手提包右手提包、步履蹒跚。正犯愁的时候，祝家饭馆门口稳稳停下一辆小轿车。

　　车窗摇下来，露出陆铮的脸，他朝祝晓棠一招手：“去哪？上车，我带你。”

　　祝晓棠如遇救星，在陆铮的帮助下解放双手，坐上了副驾。她惊讶地四下打量了一番，惊讶：“省里给拨经费了吗？给你们换小汽车？”
　　陆铮笑得露出酒窝：“是我自己的。”

　　“你那摩托呢，陆少爷？”
　　“外头还飘雪，我骑摩托载你，你坐吗？”陆少爷傲娇地抬了抬下巴，“你做了什么，这么香？”
　　“羊肉包子和枣儿窝窝，要哪个？”
　　“枣儿窝窝。”

　　陆铮话音未落，金黄灿灿的枣儿窝窝就送到他嘴边了。祝晓棠问的时候就猜到他爱吃甜的。

　　玉米的谷物香与红枣的甜香交织着，温暖的蜜意弥漫在整个车厢。窝窝顶上塞着的枣儿被蒸得胀大、油亮，近乎融化，将那周遭的玉米面也染上一圈赭红的蜜色。

　　陆铮左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接过枣儿窝窝，趁着略烫手的热度一口咬下，窝窝头的外皮微带韧劲，内里却无比软糯。再细细品尝，里头还藏着甜蜜枣泥的惊喜，咀嚼间，玉米面的粗糙颗粒感与红枣的蜜甜逐渐渗出，甜得醇厚而自然。

　　一颗枣儿窝窝做路费，陆铮将祝晓棠带到稻市一中。

　　到学校正是下午，祝晓棠将部分包裹寄存在门卫室，提着两袋包子窝窝去了教学楼的教务处。她来时，办公室里正发生一场争吵。

　　祝晓棠透过走廊的窗户瞧见里头两个男老师正剑拔弩张地对着，其中一个更为魁梧些的男人大声叫骂，零碎的话透过门缝传出来——“你靠什么当教务处副处长，大家心里清楚”“你这个小白脸”。

　　而被指着鼻子骂“小白脸”的另一位确实相貌端正，白皙的皮肤涨得通红，反唇相讥：“我竞聘教务处，靠的是成绩能力，大会投票决定通过，公开公正。赵老师与其指责别人，不如反思自己为什么是零票？”

　　此话一出，好像火星点燃炸药。

　　魁梧的黑面男教师炮弹一样冲上去，拽住白脸老师的领口，眼看沙包大的拳头就要砸上去，白脸老师发出“救命”尖叫。

　　但那拳头并没有落下去，黑面松了手，往地上不屑地啐了一口：“公平公正？老子迟早叫你身败名裂。”

　　在旁的几个女老师吓坏了，围在站在“小白脸”身边，纷纷指责动粗的黑面男老师。

　　“好男不和女斗，我不和你们这群女人争论。”魁梧的黑面男教师留下这句话，摔门而去。

　　祝晓棠在门口等了片刻，待里头纷乱平息才推门而入。

　　祝晓棠此行是为了来找郑婶的女儿徐丽慧，她正在第一中学教务处做出纳。这段时间，她早就深入了解街坊四邻的社会关系。如今要来学校，一下就把小张弟和同在学校工作的郑婶女儿串在一起，要请徐丽慧牵线搭桥，介绍自己和小张弟的班主任认识。巧的是小张弟的班主任就在这里，正是那位“小白脸”老师。

　　“就是魏老师呀。”徐丽慧在当中做介绍，“魏老师，这是我家邻居小祝，她弟弟张桂堂在你班上。”

　　“魏老师，你好，我是张桂堂的姐姐，平常让您多费心了。”祝晓棠打着招呼，也在观察面前的魏敏。

　　魏敏看着45岁上下，面白无须，带着副金边眼镜，端正斯文，当得起一声“小白脸”。个子挺高，身板瘦削，倒也很符合他文弱的气质。

　　站在对面的魏敏也正在打量祝晓棠。看她年轻面嫩，露在红围巾外的小脸好似朵晶莹雪花，魏敏忍不住伸出手去，温和又彬彬有礼地道：“祝小姐，你好。”

　　祝晓棠瞧着伸出来的那只手，动作慢了一步。
　　她不喜欢魏敏看着自己的眼神，他虽然脸上挂着笑，可他的眼神却并不那么和善，就好像市场上挑一块肉。

　　祝晓棠的手还没有握上，徐丽慧忽然横插一句：“呀！魏老师，你瞧你领口扣子都掉了。”

　　魏敏低头瞧着松散开来的衬衫，镜片背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狠厉，但他嘴角还是上扬着：“没事，我待会换了去缝缝就是。”

　　“去外头缝多麻烦，你换下来，我给你补就是了。”徐丽慧含着羞涩，小声说：“我家里有一样的扣子呢。”

　　祝晓棠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办公室里所有人的反应——
　　徐丽慧生性腼腆但却在众人面前对魏敏主动示好，两人私下也许已经有暧昧；在旁女老师中有兴奋，暗暗叫好、眼神起哄的，也有沉默地投去嫉妒的目光。

　　而对话的另外一个主角，并没有积极的回应。

　　魏敏的眼神往周遭一扫，显然更为在意周遭人的目光，众目睽睽之下他婉拒了徐丽慧的好意，主动提出要带祝晓棠去认识班级的其他老师，借此为由离开了教务处。

　　祝晓棠随着魏敏来到高二年纪的教师办公室，她将带来的包子、窝窝分给大家，凭借着喷香热乎的美食很快就和老师们认识。

　　高二年纪里，除了刚才遇见的黑面老师、魏敏，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师，剩下的都是女性教师。

　　欺负小张弟的人，会在这两位年轻的男老师中间吗？

　　魏敏看似斯文，对待祝晓棠也热情有礼，但从她的直觉来看，这位斯文老师的肚皮里像是装了一些坏水。

　　祝晓棠提议待会课间想去见见小张弟，魏敏很热心要为她带路。

　　“这会是体育课，他们几个孩子趁着时间在排话剧，祝小姐现在就可以去看他。”魏敏在前引路，介绍说：“马上就是校庆，我班孩子被选上表演了。”

　　他们来到班级，站在窗户外看，里头零星有十一二个拿着剧本正在排演的学生，大部分是女学生。只是在其中不见小张弟的身影。

　　“祝小姐，你稍等。”魏敏说完就沉着脸走了进去。

　　只记他到讲台上叫起一个高个短发的女学生，肃脸问了几句，脸色越问越黑，最后脸色瞧着比与黑面老师争斗的时候还难看。

　　魏敏让学生坐下，出门来对祝晓棠扯出笑脸：“两个孩子调皮，跑出去说话了，我领你去找。”

　　他笑得实在难看，好似浮起来的血沫，假得一戳就破。

　　但魏敏对学生十分了解，很快便带祝晓棠在操场边找到了小张弟，他和另外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学生站在池塘边，两人正挨在一块窃窃私语。

　　青春少艾，祝晓棠觉得此情此景很动人，想要拉着魏敏离开。但魏敏却先一步出声，极为严肃地喊：“陈小凤，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孩子犹如惊弓之鸟，神色惊惶地回头看向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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