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

作者:七十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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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2 章


      “是。”月一立刻领会,但并未立刻离去,而是稍作迟疑,“少主,裴玟此人……名声不佳,野心勃勃,与他接触,是否需格外谨慎?属下恐其反复无常,反噬其身。”
      “野心勃勃……”贺愿低声呢喃,似乎是在品味这话中的含义,“谁都会有。”
      他又笑了声:“水至清则无鱼。朝堂这潭水,早已浑浊不堪。他要权势,我要便利,各取所需罢了。至于反噬……”
      他眸光转冷:“那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吞得下我贺家抛出的饵料,又有没有那么硬的命,能承受得起反噬的代价。派人盯紧他,他府上,他常去的地方,乃至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都给我查清楚。我要知道他的所有底牌和软肋。”
      “明白。”月一立刻垂首,“属下会安排月叁亲自负责此事,定将裴玟查个底朝天。”
      “去吧。”贺愿挥了挥手,重新阖上眼,掩去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展露出的锐利与冰冷只是错觉,又变回了那个弱不禁风、需要精心呵护的病弱郡王。
      月一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悄然退去。
      室内重归寂静,贺愿依旧闭着眼,脑海中却已飞速运转起来。
      裴玟是一把可能很好用的刀,但也极易伤手。用他,如同走钢丝,需得万分小心。而宋敛那边……明目张胆的监视,是警告,是试探,还是另有所图?折其耳目送回去,是表态,也是反击的第一步。
      这京城,果然比边关的风雪更加刺骨,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他轻轻咳了几声,拉紧了身上的裘毯。
      棋局已开,落子……无悔。
      “哥哥快看我寻到了什么好宝贝!”
      贺愿正窝在前厅那张铺着厚实狐裘的贵妃榻上,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绒毯,地龙烧得旺盛,暖意融融,熏得他昏昏欲睡。被云晚寒这清亮又带着兴奋的声音一惊,他懒懒地抬起眼皮。
      只见云晚寒像只欢快的小鹿般从前院跑来,脸颊被冷风吹得通红,发丝也有些凌乱。身后,拨来专门伺候他的两个侍女罗雀和云水,正提着裙摆,一脸焦急地追着,连声轻唤:“哎哟,小公子您慢些跑!仔细脚下,别摔着了!”
      云晚寒却混不在意,一口气跑到贺愿榻前才刹住脚步,冻得通红的手小心翼翼捧着一株叶片呈深紫色、形态特殊的草药,献宝似的递到贺愿眼前,眼睛亮晶晶的:“哥哥,快看!我在咱们药圃里找到了什么!是紫苏草,而且是变异了的紫叶苏!药性比寻常的强上许多呢!”
      将军府邸占地广阔,亭台楼阁虽略显旧色,仍依稀可见昔日的鼎盛与辉煌。如今偌大的府邸只住了贺愿和云晚寒两位正经主子,贺愿归来后,便将东边一个日照充足、安静雅致的小院单独分给了云晚寒,又特意吩咐下人将院里原本荒废的一角开辟出来,整成了一个小巧却齐全的药圃,专供他钻研药理。
      贺愿看着那株在云晚寒掌心微微颤动、色泽深紫的变异紫苏草,昏沉的睡意驱散了几分,唇角牵起一个温和的弧度:“哦?小晚果然厉害,这才几日,便将药圃摸得这般熟了,还能寻到这等稀罕物。”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冰凉的叶片,动作带着一种久病成医者特有的谨慎:“紫叶苏……我记得母亲的手札里提过一句,性更烈,入心经,寻常方子压不住,需得佐以……”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贺愿猛地侧过头,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捂住口唇,单薄的肩胛因剧烈的震动而微微颤抖,方才那点因发现草药而起的鲜活气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骇人的苍白。
      “哥哥!”云晚寒脸上的兴奋立刻被担忧取代,他慌忙将紫苏草往旁边小几上一放,也顾不得冰冷,伸手就去替贺愿拍背顺气,指尖下意识地搭上他的腕脉。
      罗雀和云水也吓得屏住了呼吸,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满脸焦急。
      咳了好一阵,贺愿才勉强缓过气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将手帕不着痕迹地攥入掌心,掩去那可能存在的暗色痕迹,声音沙哑道:“无碍……老毛病了。”
      云晚寒搭在他腕间的指尖却微微发颤,眉头紧紧锁起:“脉象浮紧,虚滑无力,比昨日又沉了几分……哥哥今日是不是又偷偷减了安神汤的剂量?”
      贺愿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他追问的目光,轻轻抽回手,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试图转移话题:“这紫叶苏……你打算如何用?”
      云晚寒却不依不饶,猫儿似的眼睛瞪圆了,带着罕见的执拗:“哥哥!你答应过我的,不再硬撑!药若无效,我们可以一起再调方子,十次百次都不怕,但绝不能擅自停药减量!”他转头就对罗雀吩咐,“快去把温着的药端来!要浓一些的!”
      贺愿看着他难得强硬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终是妥协地靠回软垫里,语气带着一丝疲惫的纵容:“好好好,我们小神医如今越发有威严了,哥哥也不敢不听。”
      他目光下落,落在云晚寒那双冻得通红、甚至有些发僵的手指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转向一旁的侍女:“云水,去小厨房端碗热热的姜枣茶来,记得,要滚烫的。”
      云水连忙应声,提起裙摆匆匆而去。
      云晚寒嘿嘿一笑,浑不在意地搓了搓手,试图让指尖恢复些知觉:“没事儿哥哥,我真不冷!找到这宝贝,心里头热乎着呢!你看这叶脉纹理,这深沉的色泽,若是精心炮制后入药,药效定能远超寻常紫苏!说不定……对压制你体内那顽固的‘见山红’余毒,也能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他说到后一句时,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眼睛里闪烁着医者特有的专注光芒,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不敢过于张扬的希冀。
      贺愿看着他眼中那纯粹而炽热的光彩,心底某处坚硬冰冷的地方似乎微微软化了一下。他示意云晚寒在身边坐下,将身上裹着的厚实绒毯分了一大半过去,又将一直暖着的手炉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少年冰凉的怀里:“药效究竟如何,还需你日后慢慢验证,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倒是你,如今也是这府里名正言顺的二公子,行事需得稳当些,别总是这般毛毛躁躁,跑得满头汗又吹冷风,让底下伺候的人也跟着提心吊胆。”
      正说着,云水已端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姜和红枣甜香的茶汤快步进来。
      贺愿接过茶碗,试了试温度,才递到云晚寒手中,看着他小口小口地、乖巧地将姜茶喝下,看着那苍白的小脸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一直微蹙的眉心才稍稍舒展。
      “药圃里的土到了这时节都冻得硬实,往后要寻什么,吩咐下去,让那些粗使的下人去翻找便是,何必非要自己亲手去刨弄。”贺愿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云晚寒捧着暖融融的手炉,舒服地眯了眯眼,像只被顺毛的猫儿,却还是坚持道:“他们不懂药材,笨手笨脚的,万一伤了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珍贵根须怎么办?还是我自己动手最放心。”他顿了顿,眼中又燃起兴奋的光芒,“哥哥,我打算把这株紫叶苏小心分株培育,若是成功了,以后咱们就不愁没有这味药用了!”
      “随你高兴便是,府里地方大,你想如何折腾都行。”贺愿看着他恢复活力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纵容,“只一条,不许再把自己冻着、累着。”
      这时,老管家乔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厅外廊下,并未贸然进来,只垂手恭敬地站着,像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回禀。
      贺愿抬眸瞥见他等候的身影,便对云晚寒柔声道:“好了,宝贝也寻到了,姜茶也喝了,快去换身干爽暖和的衣裳,仔细着了风寒。晚膳时我再好好听你细说这紫叶苏的诸般妙处。”
      云晚寒这才乖巧点头,抱着暖手炉和那株被他视若珍宝的草药,带着两个侍女,蹦蹦跳跳地走了。
      直到那活泼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贺愿才将目光转向门外的乔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淡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仪:“乔叔,何事?”
      乔正这才迈着步子走进厅内,躬身低声道:“殿下,方才门房来报,说是平华侯府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点名是……给公子您压惊用的。”
      贺愿眉梢微挑,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压惊?”
      他可不记得自己近日受过什么需要劳动平华侯府特意送来东西安抚的“惊吓”。若真要说有,便是这一路从雁门到京城那层出不穷、手段狠辣的截杀,以及破庙里那场险些要了他和宋敛性命的坍塌与刺杀。而这笔账,无论怎么算,似乎也轮不到宋敛这个同样身处险境的人来替他“压惊”。
      这名义听着便透着一股古怪。
      “是,”乔正垂首回禀,“来人只说是奉小侯爷之命,送些薄礼给殿下压惊,并未多言其他。东西已经抬到偏厅了,老奴粗略看了一眼,像是些药材补品,并几匹时新的锦缎。”
      贺愿拇指不自觉的摩挲着食指关节。宋敛这又是在唱哪一出?是觉得当日破庙中“护卫不力”,以此作为补偿?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或者,警告?
      “去看看。”贺愿掀开身上的毯子,欲要起身。乔正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却被他一个眼神止住。
      “无妨,几步路而已。”贺愿声音淡淡,自己站稳了身子。
      偏厅里,放着几个打开的箱笼。一箱是上好的野山参、灵芝、虫草等名贵药材,品相极佳,显然是精挑细选过的。另一箱则是几匹颜色雅致、织工精巧的云锦和苏缎,在略显昏暗的偏厅里依然流转着温润的光泽。还有一小匣子,里面放着些精致的江南点心。
      东西确实都是好东西,也看得出用了心,并非随意敷衍。
      贺愿的目光在那匣点心上停留了一瞬。他记得,当初马车颠簸不适时,宋敛似乎递给他过类似的灶糖。
      “殿下,您看……”乔正低声请示,“这些……”
      “药材入库,登记造册。锦缎……”贺愿顿了顿,“挑几匹青色的,给晚寒裁几身新衣。剩下的先收起来。”
      “那这点心?”乔正看向那小巧的食匣。
      贺愿沉默了片刻。宋敛送来的东西,他本能地不愿碰触。但如此明晃晃地退回去,又显得过于刻意和怯懦。
      “也先收着吧,放坏了再说。”他最终淡淡道,“若无其他事,我便回房歇息了。”
      乔正忙道:“还有一事,送东西来的侯府管家临走时,还低声提了一句,说……说他家小侯爷请您得空时,过府一叙,说是……得了本难得的古琴谱,想请您一同品鉴。”
      古琴谱?
      贺愿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讥诮。宋敛那种舞刀弄剑、杀伐决断的人,何时对风雅的古琴谱感兴趣了?这借口找得未免也太蹩脚了些。
      “知道了。”贺愿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就说本王身子不适,需静养,辜负小侯爷美意了。待日后好转,再行叨扰。”
      他转身,缓步朝自己的院落走去,将那些价值不菲的“压惊”礼和那句意味深长的邀请都抛在了身后。
      宋敛的心思,弯弯绕绕,比那九曲回廊还要难测。
      而贺愿,此刻懒得去猜。
      这“惊”,可不是区区几盒药材锦缎就能压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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