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阳泠月剑

　　次日天刚破晓，文砚便已在院中练剑。
　　玉泠推开门，见她额角渗着薄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分外可爱，不由兀自瞧了一会，一直到文砚长剑归鞘，才收回神。
　　她从衣袖中取出手帕，一边擦着文砚脸上的汗珠，一边嘱咐道：“今日玉槿定会早早找你切磋，她的武功远在玉烺、玉壑之上，与她比斗切忌急躁。”
　　文砚任由玉泠抹着她的小脸，一面不住点头：“放心罢，我省得在。”
　　两人抵达前殿广场时，擂台周围已人头攒动。昨日文砚与玉壑的纠纷闹得沸沸扬扬，昨日没来观战的也闻风而来，一些人虽对文砚的方式颇有微词，但都对这位后起之秀刮目相看，待玉泠二人出现，目光便纷纷聚焦在她们身上。
　　文砚跟在玉泠身后面不改色，接到玉泠关切的目光，方才露出些笑容。
　　待她刚站上擂台，一道清脆女声便从底下传来：“文砚师妹，可否与我切磋一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碧泉宫玉槿抱着一张七弦琴踏上擂台。
　　她身着水绿罗裙，裙摆绣着细碎波纹，怀中琴身刻着“碧泉”二字，应是碧泉宫人手一把的普通练功琴，不过被她抱着，倒是有几分上古伏羲琴的架势。
　　玉槿将琴搁在擂台左侧的竹案上，指尖轻拨琴弦，叮得一声清响，顿如泉水滴石，一下子就压下了场中嘈杂。
　　“碧泉宫玉槿，请教师妹高招。”虽是轻声细语，但她的眉眼间尽显舍我其谁的自信。
　　文砚亦忍不住受其感染，呆愣了半晌才回神，心中暗暗懊恼，碧泉宫武学素来以音律为基，传闻其镇宫绝技《碧泉曲》能以琴音扰人心神，没想到初次交手竟一下子落了下乘。
　　她定了定神，走到擂台右侧，抱拳行礼：“请师姐指教。”
　　话音未落，右手指轻轻一调，长剑便已出鞘，如流星赶月，直取玉槿面门，既然不知深浅，那就先攻为上，打乱对方的节奏。
　　谁料玉槿竟不闪不避，反而原地盘腿坐下，素手轻扬，在琴弦上拨出一串急促音节。
　　铮！铮！铮！
　　三声响如金戈铁马，琴音刚劲凌厉，竟形成一道无形气墙，将文砚的剑势生生挡在三尺之外，文砚只觉剑招受阻，手腕亦微微发麻，不由对这琴音的威力暗暗吃惊。
　　“师妹莫急，听我弹完这曲。”玉槿笑靥如花，指尖节奏陡然放缓，琴音登时变得如流水潺潺，婉转悠扬。
　　众弟子只觉心旷神怡，业平亦忍不住赞许：“没想到槿儿对碧泉曲的掌握已到如斯境界，我想伏羲琴很快就要有新的主人了。”
　　业君亦是赞叹不已，望向二人的眼神中满是欣慰之色。
　　擂台上，文砚面色凝重，这柔缓琴音竟能单对她一人暗藏玄机，玉槿对内力的运用已经醇熟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不一会，心法运转开始变得滞涩，登时，文砚感觉到仿佛有无数细针在经脉中游走，气息一下子紊乱起来。
　　“天山九剑讲究意随剑走，师妹这般心神不宁，可要吃亏了。”玉槿调笑一句，而后指尖一挑，琴音骤变，宛若天降惊雷，震得台下众人皆掩耳变色，与此同时，琴音中蕴含的刚猛内力直扑文砚面门，逼得她连连后退。
　　文砚咬牙稳住心神，当即收剑凝气，金丹真诀迅速运转一个周天，在身周形成一道气罩，将琴音暂阻在外。
　　待气息稳定，她不再急于进攻，而是踩着踏云步在琴音中游走，目光紧盯着玉槿指尖起落，寻找着琴音的破绽。
　　只见她身形如蝶，在刚柔交替的琴音中穿梭自如，长剑偶尔出鞘，试图在琴音转换的间隙刺出，每一剑都直指玉槿周身大穴，却又在对方琴音反击前及时收招。
　　玉槿见她能如此快地转换法门，心里头对她多了几分欣赏，不由收起随意的姿态，开始全身心投入这场比斗中。
　　两人一攻一守，一刚一柔，转眼已斗了三十余招。
　　玉槿渐渐察觉不对，文砚的剑法看似被动，却总能精准卡在她琴音的换气处，几次竟险些被剑尖点中手腕，她又惊又喜，抬眸间指尖技法突变，琴弦上竟同时弹出三种截然不同的音节，一音如婴孩啼哭，扰人心神，一音如战鼓轰鸣，乱人气息；一音如寒蝉凄切，蚀人经脉。
　　“这是……碧泉三音！”业平忍不住拍案惊呼。
　　碧泉三音乃业静在碧泉曲的基础上开创的变式，但因她的失踪，碧泉宫只剩残缺的心得手书，十几年来无人能练，竟有人能藉着手书独自钻研出来！
　　她不禁喃喃感慨：“大师姐，后继有人了！”
　　这厢，三种琴音交织成网，源源不断向文砚扑来，文砚只觉头痛欲裂，内力运转愈发艰难，一时间方寸大乱。
　　不行，拖下去必败无疑，想到这，文砚清喝一声，不再思考琴音间隙，直接将全部内力灌注于剑尖，强行冲破琴音阻碍，直取玉槿指尖琴弦。
　　长剑来势汹汹，玉槿不由点头称赞，却也气定神闲，指尖翻飞间，琴音凝聚成一道气劲，与剑势轰然相撞。
　　铛得一声脆响，二人如对峙之势，在台下众人以为又是一招平局时，长剑脱手飞出，插在擂台边缘的木柱上，剑身仍在嗡嗡震颤。
　　顿时，气血翻涌而上，文砚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嘴角慢慢溢出一丝血迹。
　　琴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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