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貔貅只进不出

　　云貅坐在大殿的蒲团上，指尖轻轻拂过千年古钟的钟体。钟身上的云纹符文依旧模糊，只有零星几处能感应到微弱的同源灵气，像隔着一层薄雾，始终看不透全貌。他已经在这里研究了三天，试图从残缺的符文中找到回家的线索，却始终毫无进展，心里难免有些焦躁。
　　“还是没头绪吗？” 麦秋禾端着一碗刚煮好的艾草茶走过来，轻轻放在云貅身边的石桌上，“老居士说，这古钟已经在寺里待了上千年，历代僧人都没研究明白它的用途，你也别太着急了。”
　　云貅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歉意：“让你担心了。吾只是…… 很想知道这钟到底能不能帮吾找到回家的路。”
　　“会的。” 麦秋禾坐在他身边，拿起茶杯递给他，“你这么聪明，肯定能研究出来的。对了，下午老居士说要教我熬‘驱寒汤’，你要不要一起学？以后你要是再觉得冷，我就能给你煮了。”
　　云貅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里，焦躁感渐渐消散。他笑着点头：“好，吾跟你一起学。”
　　平静被打破得毫无征兆。
　　这一天，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不是夕阳西下的渐暗，是像被墨汁泼过的浓黑，从西边的山头快速蔓延过来，不到一刻钟，整个静心寺就被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黑暗里。
　　“怎么回事？这才五点，怎么就这么黑了？” 院子里的义工忍不住嘀咕，伸手去开院子里的路灯，却发现开关按下后，路灯毫无反应，像是被什么东西切断了电源。
　　山间的风带着不祥的呜咽，吹得寺院内的古木枝叶狂舞，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原本祥和宁静的云隐寺，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连虫鸣都销声匿迹。
　　云貅最先察觉到异常。他正与麦秋禾在禅房内，借着油灯的光芒研究那本市古迹地图，忽然间，他脸色剧变，猛地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来了！”他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好浓的煞气！是冲吾来的！”
　　“是之前的小妖！它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麦秋禾吓得心脏 “砰砰” 直跳，紧紧抓着云貅的手。
　　“不是它们找到这里，是它们的首领来了。” 云貅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是玄阴君，他肯定是感应到吾的灵气，特意来抓吾的。”
　　麦秋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寺外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呼啸声，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同时哭嚎！紧接着，浓郁如墨汁般的黑雾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迅速吞噬了月光，将整个云隐寺笼罩得严严实实！视线所及，不过数尺，连近在咫尺的殿宇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穿透门窗缝隙，渗入房内，让人如坠冰窖。
　　“下……下山的路被堵死了！”有起夜的僧人惊恐地大喊，声音在黑雾中显得遥远而扭曲。
　　寺庙里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僧侣的惊呼声、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某种低沉的、仿佛野兽咆哮般的声响混杂在一起，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砰！砰！砰！” 禅房的门窗开始被猛烈撞击，木屑飞溅！几张扭曲狰狞、泛着绿光的鬼脸贴在窗纸上，发出贪婪的嘶嘶声。
　　“玄阴君座下巡山！交出那只貔貅，饶尔等不死！” 一个尖利的声音在黑雾中回荡，充满了恶意。
　　麦秋禾吓得脸色煞白，但强烈的保护欲让她瞬间压下了恐惧。她几乎是本能地，一把将因为法力未复而脸色苍白的云貅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身躯挡在了他和门窗之间。
　　“别怕！”她声音发颤，却异常坚定地对云貅说，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云貅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中巨震。他身为瑞兽，何时需要被一个凡人女子如此保护？强烈的屈辱感和对麦秋禾安危的担忧让他几乎要强行催动所剩无几的法力。
　　“不可！”麦秋禾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头也不回地低喝，“你不能再动用力量！交给我！”
　　就在这时，房门被撞得摇摇欲坠。麦秋禾目光急速扫过房间，猛地看到墙角放着之前准备用来驱蚊、尚未用完的艾草，还有老居士之前给的一小包朱砂（说是净宅可用）。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云貅某次闲聊时说过的话：“艾草至阳，朱砂辟邪，寻常低级小妖，以此二者混合清水泼洒，可阻其片刻。”
　　来不及多想，麦秋禾一把抓过艾草和朱砂，冲到桌边，将两者胡乱塞进一个水壶里，倒入冷水，也顾不上是否均匀，用力摇晃了几下，壶里的水顿时变成了浑浊的暗红色。
　　“砰！”房门终于被撞开一道缝隙，一只长满黑毛、利爪森森的爪子伸了进来！
　　麦秋禾咬紧牙关，端起水壶，对着那道缝隙和窗户外影影绰绰的鬼影，奋力将壶中的艾草朱砂水泼了出去！
　　“嗤——！”
　　如同冷水滴入热油，一阵刺耳的白烟冒起，伴随着小妖凄厉的惨叫！那伸进来的爪子像是被烙铁烫到般猛地缩回，窗外的鬼影也尖叫着退开了一段距离，暂时不敢靠近。艾草和朱砂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形成了一道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屏障。
　　“有用！”麦秋禾心中一喜，但她知道这撑不了多久。
　　“去大殿！那里佛像庄严，或许能多抵挡一阵！”云貅急声道，他感知到大殿方向传来的佛力波动相对较强。
　　麦秋禾点头，拉着云貅就要往外冲。但看着门外浓郁的黑雾和隐约可见的妖影，她知道这样出去无疑是活靶子。
　　突然，她目光落在了云貅始终贴身收藏的那个小布包上。她想起云貅说过，钱币经万人手，有微弱的“人气”和“聚灵”之效。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海——能不能用这些铜钱，临时摆个什么阵？
　　“铜钱！把你的铜钱都给我！”麦秋禾急切地对云貅说。
　　云貅虽不明所以，但出于绝对的信任，立刻将布包里所有的铜钱——包括那几枚珍贵的古钱——都倒了出来，放在麦秋禾手心。
　　麦秋禾回忆着看过的武侠电视剧里乱七八糟的阵法图案，也顾不上什么章法，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聚拢正气，阻挡邪祟！她抓起铜钱，凭借着一股直觉和狠劲，冲出禅房，冒着被黑雾吞噬的风险，迅速将铜钱一枚枚地、按照某种她自己才懂的方位，用力按在了大殿门口的石阶和门槛上！
　　她摆得毫无规律，有的正，有的反，有的深深嵌入石缝，有的只是轻轻放下。但在她将最后一枚铜钱——那枚云貅送给她的、象征着“重新开始”的五毛钱硬币——郑重地按在中心位置时，异象发生了！
　　嗡！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鸣，那些散落的铜钱仿佛被无形的线连接起来，竟然隐隐散发出一层极其淡薄、却纯正柔和的金色光晕！这光晕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大殿门口方圆几步的范围笼罩了起来！虽然范围极小，光芒也弱得仿佛风一吹就散，但那些试图靠近的黑雾和小妖，一触碰到这层光晕，就像被针扎了一样，发出吃痛的嘶叫，暂时无法逾越！
　　这哪里是什么正统阵法？这完全是麦秋禾情急之下，凭着对云貅的守护之心和一股懵懂的愿力，误打误撞激发了几枚古钱上残留的微弱灵性，形成的一个不伦不类、却心意十足的“简易守护域”！
　　“快！进大殿！”麦秋禾朝着惊呆了的云貅和闻声赶来的几位僧侣、老居士喊道。
　　云貅看着门口那层微弱却坚定的光晕，又看看累得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却眼神明亮的麦秋禾，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一个毫无灵力的凡人，竟然在危急关头，用他教的一点皮毛知识和他们共同积攒的“财富”，为他撑起了一片小小的、暂时的安全区！
　　“走！”老居士反应极快，招呼着惊魂未定的僧侣们，掩护着云貅和麦秋禾，迅速退入了庄严肃穆的大雄宝殿之内。
　　殿内，佛像慈悲，烛火摇曳，檀香依旧，与外界的阴森恐怖形成了鲜明对比。厚重的殿门被合力关上，暂时阻隔了外面的喧嚣。
　　麦秋禾背靠着冰冷的殿门，滑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她的手因为紧张和用力而不住颤抖，但看着安然无恙的云貅，她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点后怕的笑容。
　　“暂时……安全了。”她对着云貅说。
　　云貅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深深地望着她。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低沉而充满力量的话：
　　“汝今日……甚勇。”
　　殿外，黑雾翻涌，妖啸连连。玄阴君显然不会善罢甘休。但在这佛光笼罩的大殿之内，在麦秋禾用勇气和心意构筑的临时屏障之后，云貅知道，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不是为了回家，而是为了……守护这个一次次守护了他的凡人。
　　他盘膝坐在佛前，闭上眼睛，不再试图去感应那遥远的云渺界，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疯狂地吸纳着大殿内积蓄的香火愿力和佛力，哪怕过程痛苦，哪怕杯水车薪，他也要争分夺秒！
　　而麦秋禾，则紧紧握着那枚沾了她汗水的五毛钱硬币，守在云貅身边，目光警惕地盯着殿门。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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