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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
秦依兰自然想找沈明雪算账,可她不敢,不敢让人知道这帕子是旁人代绣的。
于是,只好硬生生吞下这个哑巴亏。
不过看来,上次给的教训还是太轻了。
这次,便换个法子。
既然秦依兰想借自己的手去充脸面,那便让这“脸面”好好露一回。绣品最重要的是寓意和品相。
若用些易褪色的劣质丝线,头几日看着鲜艳,等送到孙家宴上、众目睽睽之下时,颜色却已斑驳暗淡,那才叫精彩。或者,在那些不起眼的枝叶转折处,悄悄用上几分容易起毛、断线的次等绣线,平日看不出,但稍一挪动触碰,便可能绽线出丑。
再不然……
沈明雪指尖无意识地在袖口轻轻划过。秦依兰素来爱炫耀,若这插屏上的折枝花卉,乍看是富贵牡丹,细看之下,花形却隐隐透着几分菊花的轮廓,菊花虽也雅致,可放在闺阁生辰贺礼上,总难免让人多想。而她常年被拘在内院,见识有限,“不小心”将花样认错、绣走了形,也是“情有可原”吧。
“回头你把那插屏的绣面偷偷送到我这儿,我找人替你绣好便是。”秦柏洲温声开口,撤回手,走到沈明雪身侧。显然,他也清楚自己那位妹妹口中“绣得差不多”的插屏绣面,恐怕连一针都还没动过,送过来的多半就是一张空空如也的绣面。
沈明雪摇摇头,语气轻缓却坚定:“不必麻烦表哥了。万一找人代劳被瞧出来,反倒不好。”
她眼神澄澈乖巧,可心里却已开始盘算起各种既能回击、又不露痕迹的法子。这一想,便入了神,连秦柏洲又唤了她两声,都未曾听见。
沈明雪这副温顺安静的模样落在秦柏洲眼中,却是另一番感受。他越发觉得,自己这位三妹妹实在太过良善忍让。平日无论谁欺到她头上,她总是一声不吭,每每他想出面,也总会被她轻声拦下。
他暗自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心中那份护她周全的念头,又深了几分。
沈明雪抬起头,恰好对上秦柏洲那双饱含歉意的眼睛。她没有戳穿他眼中的复杂,只是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温顺的笑,轻轻回望过去。
以柔弱示人,并非她所愿。可眼下这般境地,除了隐忍蛰伏、扮作无知,她别无选择。
她在自己的小院里静静等了几日,没等来秦依兰曾提过的绣面花样,反倒等来了秦江河身边侍女的传话,说让她即刻去一趟松涛院。
沈明雪不敢耽搁,随手披上一件泛黄的兔毛披风,便跟着来人往松涛院走去。院门口,一个穿着青色比甲袄子的侍女垂首候着,见她来了,默默引她入内。
“小姐,老爷和夫人正在里头说话,请您在此稍候片刻。”那侍女低声说完,行了礼便匆匆退了出去。
沈明雪在外间坐下,抬眼便是微微晃动的帘子,里头的谈话声也隐隐约约飘了出来,不大不小,听的正好清楚。
“宋霁方才又派人来了,说我们家之前说的有理。”秦江河咬牙切齿,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悔恨,“他退婚恐被人误会说他薄情,所以他说不提不退婚了,要改成由我们家来退。”秦江河的声音里满含忧虑。
“我们家退?!”一向不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的余氏,闻言也禁不住失声惊呼,“这……这传出去,秦家的脸面往哪儿搁?不行,这婚绝不能由我们来退!”
秦江河烦躁地“啧”了一声:“你呀,总是妇人见识!这婚事不管由谁开口,秦家在青州这块地界上,颜面都已扫地了!”
他顿了顿,神色颓然叹道:“可宋霁派来的人也撂下话了,若我们不照他说的办,他便要……”
后半句他没能说下去,手中的信笺已被捏作皱紧的一团。
都说富贵险中求,秦家这般白手起家成为当地首富,若说手上干干净净地,不过是自欺欺人。也不知宋霁使了什么手段,竟摸到了秦家那些见不得光的隐秘。
“老爷……”余氏偷觑着丈夫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依我看,这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秦江河猛地转过身,只瞧一眼,就动余氏心里的算计,冷哼道:“又是想把你娘家那几个侄女推出来,顶替秦家嫁女?!”
被说中心思的余氏脸倏地涨红,低下头支支吾吾道:“盼儿和晓华模样身段哪点差了?况且她们身份清白,来路端正,如何就嫁不得?”
“啪!”秦江河一掌重重拍在案几上。
“来路端正?她们姓余!与秦家有何干系?难不成他日人家飞黄腾达了,不念自家生身父母,反倒记挂你这个隔了不知多远的姑妈?!”
余氏被呛得哑口无言,羞臊得抬不起头。这道理她何尝不懂,只是私心里,终究无法忍受一个不知来路的孤女,顶替自己亲生女儿的名分,去攀那高枝,享那遥不可及的福分。
秦江河见她不语,语气稍缓,继续劝道:“我知道你心里怨她占了蓁蓁的位置,这些年,因为她我们连找寻亲生女儿都只能偷偷摸摸。可你细想,眼下这局面,那婚约给了谁,都如同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外间的沈明雪听着,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悄然挪坐到更靠近内间的一张椅子上。秦家人丁兴旺,也复杂。首当其冲便是大房和二房,尤其是这些年随着秦柏洲的才华渐渐崭露头角,二房人的斗争到越发水深火热。
所以,这门婚事倒真是给谁都不合适。
余氏咬着下唇,面有难色:“老爷说的,我何尝不明白,只是……”
只是她惦念着流落在外、生死未卜的亲生骨肉,每见沈明雪一次,那愧疚与不甘便深一分。因此,她不愿见她,更吝于给她半分好脸色。
秦江河看出妻子的心结,叹道:“那丫头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除了紧紧攀着秦家,她别无选择。让她嫁入陆家,才是眼下最稳妥的路。至于蓁蓁……若老天保佑,真能寻回来,咱们便给她另取个名字,当作二小姐养在府里,断不会让她受委屈,你也不必担心她的一切会被旁人取代。”
“老爷说的是……”余氏的脸色终于稍稍和缓了些。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许久,久到外间的沈明雪几乎要靠着椅背昏昏睡去,里头的帘子才被“哗啦”一声掀开。
秦江河与余氏走出来,一见是沈明雪,先是一愣,随即秦江河才恍然记起自己让人传话让她过来的。
“蓁蓁,”秦江河清了清嗓子,面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你……何时来的?”
“是啊,来了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余氏随即附和,语气里带着惯常的疏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责怪。
沈明雪面色平静如常,起身对着二人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温声解释:“女儿刚来不久。方才引路的侍女说父亲与娘亲正在里头商议要事,女儿便在外间等候,未敢打扰。”
秦江河点点头,仔细打量她神色,见她确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道:“嗯,进来吧,为父有话同你说。”
沈明雪温顺地颔首,步履轻缓地走向内间。与余氏擦肩而过时,对方依旧别开了目光,那份疏远并未因秦江河方才的劝说而消减半分。
看来,余氏这辈子都不会对沈明雪和颜悦色了。
她刚在内间坐定,秦江河的声音便从头顶传来:“宋霁托人传了话,说让我们家退婚。”
沈明雪闻言,眼睫微微一颤,旋即抬起一双清澈的杏眼,装作无知,试探着轻声问:“那……爹爹的意思是?”
秦江河对她这副低眉顺眼、等待示下的模样颇为满意,捋了捋下巴的短须,开门见山:“我的意思是,这婚,不能退。”
不能退?
沈明雪心中飞快盘算。宋霁态度如此强硬,想必是捏住了秦家的什么把柄。怪不得那日他能潇洒离开,原来是先礼后兵。
秦家虽是豪富,终究是商贾之家,如何能与官宦背景的宋霁抗衡?对方有备而来,秦家除了顺势而为,还能有什么选择?她腹诽着,面上却丝毫不显。
这话她自然不敢直言,只在心里迅速打着草稿,思忖如何委婉回应。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地面上,声音里恰到好处地掺入一丝为难与委屈:“可是爹爹,宋公子他……似乎对女儿并无情意。”
少女姣好的侧脸被窗外透进的阳光镀上一层柔和的釉色,圆润的杏眼低垂,眸光清澈。秦江河看着这张聪慧面容,听她说出这般“愚钝”的话,不由有些气急。
他与这“女儿”本就不甚亲厚,见她如此“不开窍”,索性把话挑明:“他对你无意,你便不能设法让他生出些情意来吗?!”
沈明雪倏然抬头,眼中满是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无措。装傻嘛,她最在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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