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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绿了
陈晨换好鞋,把门带上。
雨已经下大了,天色很暗,暗的筒子楼四方的顶好像要塌下来一样。
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站了一会儿,拿起靠鞋架沥水的雨伞,往楼下走。
下到二楼,忽然停住脚。
墙角的那根野草,被雨水拍打的飘摇。
那么纤细……
不知道这场雨过后,到底是死了,还是会活着。
陈晨刚出丽景花园,就在水泥小道上看到了一个人。
他撑了一把蓝格子雨伞,有点像丽景花园鞋架上的那一把。
陈晨心里一“咯噔”,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提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舅舅。”陈晨唇角挂笑“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许锦州脸色有点难看:“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不是去送饭吗?”
一阵风吹过来,陈晨莫名的有点冷,她攥紧了手里的空饭盒,看着许锦州那双锐利的眼睛,仍然笑着说:“阿嬷特意交代,要取回空饭盒 ,我忘了,吃完饭拐回去拿,不知道怎么一直敲门不开。”
许锦州眉头松动:“真的?”
半信半疑。
陈晨乖巧的点头,唇角的笑弯的恰到好处,跟平常跟家里人说笑的时候一般无二,说完就撑着伞往小院走。
许锦州仍旧不放心。
组里放假,他回来,一问叶韵梅才知道,陈晨去丽景花园送饭。
他着急,结果叶韵梅说他大惊小怪,近一个多月的饭都是陈晨送的。
他急匆匆的捡了把伞,才走到水泥小道,就看见陈晨拎着饭盒从里头拐了出来。
抬头,看着陈晨手里攥着的饭盒,跟她说的那些话,可能真的是他想多了。
冯丽之前也跟他抱怨过门难敲,叶韵梅也说陈晨总是忘记取饭盒……
但周老师那个长相,那种性格……
他三两步撵上去,一脚踩进水坑,裤腿溅湿也顾不得:“陈晨,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千万要记在心上,周云宁”说到这三个字,他的声音忽然压低,四下看了看:“跟咱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他是暂时落难了,才到了这儿,以后是要走的。”
陈晨脚步一停,她转过身,目光落在许锦州半是焦急半是担忧的脸上。
还是她熟悉的,她永远记得许锦州对她的好,记得她被欺负,他替她出头,牵她的手回家,粗糙手掌那种温度和纹路。
她笑了笑,笑着笑着忽然有一点想哭,她吸了吸鼻子,生怕许锦州会看出端倪:“我知道的,舅舅,我只是给他送饭而已,你不让送,我以后不去送就是了。”
可能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陈晨说完,就快步进院,换鞋上楼。
许锦州撑伞站在哪儿,水溅在伞上啪啪嗒嗒。
像那些趴在心头跳来跳去的惶惶不安的情绪。
他站了半天,忽然叹了一口气。
*
周云宁靠在窗前,雨这几天一直在下。
好像老天爷心情不好时候的哭脸。
不过下午四点,天就暗了,几只麻雀停在电线上,垂着头,给淋成了落汤鸡。
这场景好像他刚来的那天。
他扯了扯唇角,脸色依然那么白。抬头,小院二层的窗帘紧紧的拉着,玉兰树上的花苞被雨打垂了头。
“喂”
“喂”
他忽然抖了一下,低头,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接通了。
一道中年女人的嗓音。
“谁啊?”
新办的手机号,除了孟素兰……还有陈晨没人知道。
他涩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喂”
“怎么了?”关门声,放钥匙的声,一道浑厚的中年男声。
“不知道,打了电话又没人出声。”
“是不是推销的,哎呀你挂了就是了,跟他费什么话。”男人咳了两声。
女人听到这话忽然哭了起来:“挂了,都怪你,云宁到现在都联系不上。”
“哭,那种没良心的东西,你为他掉什么眼泪。就算联系上有什么用,我的脸,我周家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想当明星,我让他去当,现在当的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周建群你说话别这么难听,云宁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个当妈的最清楚。当初他要学表演 你不同意,生生断了他的生话费。后来儿子被那圈里人欺负,多难,你也不伸手。那时候,我还想,你是心疼他,想逼他回来跟着你做点生意。到现在我才明白,你哪是想让他回来,你是怕他回来,怕他回来跟你和那个贱人生的儿子分你那点钱……”
“李巧玲,你再在在这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我胡说八道,周建群你这个杀千刀的……”
周云宁捏着手机,有点茫然的站在窗前,过了一会儿,争吵声忽然被大片的安静和空白取代。
是挂断了?
他低头,去看手机界面
“嗡————————————”
一阵悠长的耳鸣,周云宁攥紧手机,捂着脑袋,膝盖猛的一下磕在地上。
“呃”手机滑落在地。
他的脑袋也磕在地板上,整个人痛苦的蜷缩在一起。
*
陈晨后半夜又被雨水声给吵醒了,这几天睡眠一直不怎么好。
几乎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对面筒子楼。
夜深了,筒子楼所有的灯都熄了。
陈晨掀开被子,捏起书桌上的茶杯,喝了几口。
雨还在下,哩哩啦啦的。
她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准备关灯睡觉,水杯磕在桌上,不然停顿了下来。
再抬头,瞥见院里……
忽然僵了似的站在原地。
反应过来,把茶杯拍在书桌上,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就急匆匆下了楼。
抽出玄关口的雨伞,走到院里,一点广玉兰被雨水冲刷后的香味盈在鼻端。
“周云宁”
他单薄的脊背一僵,往回走的脚停在水泥小道上。
陈晨几乎一路小跑,把伞撑在他的头顶。
“怎么不知道打伞?”雨不大,但不知道他在这站多久了,头发,衣裳都被淋湿了。
人就更白了。
他固执的不肯看她。
陈晨着急:“你淋湿了,赶紧回去换个衣裳,不然会感冒的!”
他喉结滚了滚,像是听到这熟悉的关切声忽然绷不住了。扭头过来,眼睛看着她湿漉漉的,声线也带着一点颤抖:“你下来干什么?”
陈晨张口,想到几天前两人的龃龉,又停在哪儿。
过了一会儿,抬眸反问:“你站在我楼下干什么?”
他的睫毛有点脆弱的动了动。
回答她的又是沉默。
陈晨忽然折身往回走,走了没两步,手腕就被圈住了。
他的手比平常还要凉。
她简直一激灵。
陈晨的脾气其实很好,在家在学校几乎没怎么跟人起过冲突。
要说过去的二十一年,她做过最过分的行为,也只是尽量不理会重男轻女的爸妈,情感隔离掉不伤害到自己,仅此而已。
但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或许是不想看他这么糟践自己,这么糟践自己,那她前段时间的付出到底算什么呢……
她把他的手挣开了,还是不忍心,回过身,把伞罩在他头上。
周云宁的视线还落在被她挣开的手掌上,感觉到落在头顶的雨停了,才移开视线,抬眼往头顶看了看,看到伞意识到什么,又低头,看到陈晨那张有点生气的脸,眼眶忽然有点红了:“你不是不管我了?”
陈晨的眉轻轻皱着,不知道是他记忆错乱,还是他的。
但距离比刚才拉近了一点,她闻到了他身上酒味,再加之他今晚上这一系列不正常的操作,知道他应该是喝醉了,深知不能跟酒鬼计较。
“我没有不管你。”
他像是就等她这句话:“那你这几天都没来给我送饭。”他咕哝:“觉也睡不着,薄荷糖也吃完了......”
真是不讲理,陈晨除了头疼 ,还有一点后知后觉的委屈,明明说那些话是为了他好,就算话说的重了,她有心理准备,还是被……他身上的刺刺伤了
“是你要我滚的。”她无奈的说
他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忽然不说话了,垂着眼睛,像只犯了错的小狗,可怜巴巴的看着主人。
算了,跟个酒鬼计较什么。
“先回去吧,太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她往院里看了一眼,她怕许锦州会发现。
那天过后,他们的关系就不温不火的。就连阿嬷和舅妈也察觉出来了。问,他们同时搪塞理由,因为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
但还是别别扭扭的。
“对不起”
陈晨以为是她听错了,扭头,周云宁正垂眸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几天没见,距离这么一拉紧,细细看,他似乎更瘦了,脸也小了一点,人也憔悴了一点。
陈晨忽然有点心酸:“说那些话,是我欠考虑。”
接收到她的原谅跟歉意,他终于敢靠近她,走近了一点,再一点,下巴磕在她的肩上。
他的脸在她脖颈动了动,好像猫找到了猫薄荷一样,嗅着她身上跟他相同的气味,觉得心安。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静静的,淡淡的,又带着那么一点不自觉的颤抖:
“听你的,那天下午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陈晨听到了他吸气的声音。
他这么拥着她,是不想让她看到他的眼泪吗?
就像那天。
“那你是怎么说的?”陈晨把手放在他背上,仍然只摸到骨头。
感受到她的安抚和温度,他的呼吸渐渐平稳。
他笑了一声,自嘲的语气:“我太怂了,什么也没说......”
陈晨也吸了吸鼻子,有眼泪在眼眶打转,她不是个爱哭的人,最近不知道怎么了,遇到周云宁,总是不自觉的想掉眼泪。
“但我以后再也不会为了那个老东西难受了……”
陈晨“嗯”了一声,没有问原因,反而夸赞似的说:“你做的很好。”
“你可以做到的对吗?周云宁。”
*
第二天,陈晨去丽景花园送饭,在水泥小道站了一会儿,走到丽景花园二楼半平台,忽然驻脚。
她垂眸,那根枯黄的草,淋了近三天的雨,枯黄的叶子奇迹般的变绿了。
陈晨弯起唇角,拎着饭盒往楼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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