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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魃肆虐祈甘霖
立夏后的第七日,土地开始皲裂出狰狞的纹路。季池蹲在龟裂的稻田边沿,指尖陷入干涸缝隙中摸索良久,只抓出一把粉末状的土渣。远处河床裸露着大片鹅卵石,往日潺潺流淌的小溪只剩几处水洼反射着刺目阳光。他抹了把额头滚落的汗珠,衬衫后背早已被盐渍浸透成地图模样。
“爹!”平安气喘吁吁跑来,手里高举着竹筒望远镜,“北边山头冒黑烟了!”话音未落,穆琪已抱着装满湿布巾的木盆冲出院门——这是他们每天午时必做的功课:轮流用凉水擦拭门前老槐树的树干,试图延缓其枯死速度。此刻那棵百年古木叶片蜷曲泛黄,枝桠间挂着村民系上的红绸带,在热浪中蔫头耷脑地飘荡。
祠堂前的晒谷场聚集起越来越多人群。老祭司颤巍巍点燃三柱檀香插在青铜香炉里,青烟刚升起就被热风撕扯得支离破碎。跪拜的人群里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全都面向东方云层稀薄的天空叩首祷告。季池站在最前排,余光瞥见妻子隆起的小腹随着弯腰动作艰难起伏,喉结滚动咽下劝阻的话语。
暮色降临时分分起了变化。原本铅灰色的云团突然翻涌沸腾,天际传来闷雷滚动声。孩子们最先发现异常:“看!燕子低飞啦!”只见成群雨燕贴着地面疾驰而过,翅膀几乎触到人们仰起的脸庞。穆琪解开腰间绣帕擦拭丈夫眉间的尘土,手指碰到他冰凉的皮肤才惊觉这人已在烈日下暴晒整日。
子夜时分积蓄已久的暴雨倾泻而下。季池披着蓑衣冲进雨幕检查排水系统,脚底打滑险些栽进蓄水池。闪电劈开夜空刹那照亮四周景象:沟渠里的水流打着旋涡奔涌向前,干裂的田垄贪婪吮吸甘露发出滋滋声响。他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踉跄脚步声——穆琪举着油纸伞追来,怀里还揣着温热的姜汤罐。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难熬。值守堤坝的男人们眼皮打架却不敢合眼,火把映照着一张张疲惫面孔。季池感觉有人轻轻拽自己衣袖,回头看见女儿春桃捧着陶碗怯生生站着:“娘让我给您送红糖水……”话音未落身子一晃就要跌倒,被他伸手扶住时发现掌心烫得吓人。这才想起妻女已在帐棚里照料伤员整宿未眠。
破晓时分雨势渐弱。村民们欢呼着奔向田间查看灾情损失,却在看见满目疮痍后集体失语——半数秧苗被冲毁漂浮水面,剩下勉强站立的也东倒西歪不成样子。季池蹲下身捏起株幸存稻穗观察根系状态,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按住:“进屋喝碗热粥再说。”转身对上穆琪布满血丝却坚定的眼神,她发梢还在滴水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正午召开的紧急会议上争议四起。有人主张补种荞麦争取冬季收成;有人提议外出逃荒另谋生路;还有个醉汉拍桌吼叫要掘开祖坟找风水宝地迁居……季池待议论声稍歇才缓缓起身:“咱们先把积水排出去再议对策如何?”说着展开连夜绘制的水利改造图纸——这是他参照现代梯田原理设计的分流方案。
接下来七日全村总动员。青壮年轮班挖掘导流明渠;妇女儿童采摘野生蕨菜制作腌菜储备粮草;连学堂孩童都在老师带领下编织草鞋支援劳力。穆琪拖着沉重身躯坚持煮茶送水从未间断,直到某天午后眼前发黑晕倒在灶台前。季池抱起她往卧室跑时听见怀中传来微弱呓语:“记得给西头李叔家多留些药草……”
这场抗灾持久战持续到白露方休。当最后块旱田浇透秋雨时,人们在废墟中发现奇迹:那些曾被认为必死无疑的稻茬竟抽出嫩绿新芽!更令人惊喜的是河道下游发现天然泉眼涌出清冽甘泉,恰好弥补灌溉缺口。庆功宴摆在祠堂院内举行那天,季池特意将首碗新米供奉祖先牌位前,转头看见妻子抚摸着已然临产的大肚微笑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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