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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
“既然如此苦恼,为什么不选择利用这份感情呢?”
庄静嘉一手支着头,漫不经心的游说道:“若是能借机掌控安王府,对我们来说也算是如虎添翼。”
闻言,李扶风眼神一暗,“说的好听是如虎添翼。说的不好听,就是锦上添花。何必徒增麻烦。”
见到李扶风如此反应,庄静嘉也不奇怪,相处五年,她早已知晓李扶风对男女之情避之不及的态度,她有此一问,只是想告诉李扶风一件事。
一件她花了很久很久才明白的事。
“扶风,父母的悲剧不是我们的错,所以,不要惩罚自己。”
李扶风倏地抬头,对上了庄静嘉漆黑如墨的眼眸,其中充满了宁静之意,却难以让李扶风陡然涌出的火焰消散。
她的唇边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意,不知是在嘲笑谁,“世人都说,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就是贵妃与宸王,就连皇后与太子在她们两人面前也要退一射之地,何其风光啊!”
李扶风吐露出的言语,满是荣耀,但她的脸上却流露出悲愤之意,两种极端的情绪在李扶风身上流转,造成了一股巨大的割裂感。
“我曾经也是这样认为的,可后来,这一切都被他无情地碾碎了。”
明隆五年,李扶风十一岁,太子已与其决裂。
这一年,皇帝生辰,举国同庆。皇帝为展示亲民形象,决定登观天楼,与民同乐,同时大赦天下。
这一天,站在皇帝身边的本应该是皇后,但最后,文武百官、市井百姓看到的却是贵妃。
这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满天的奏折,御史言官纷纷上书弹劾贵妃不敬中宫,僭越犯上,请求皇帝重罚贵妃。
皇帝将这些奏折留中不发,既没有训斥那些上奏的大臣,也没有处罚贵妃的意向,每天下朝后一如既往地去承元宫留宿。
见皇帝如此态度,那些上奏的朝臣越发激进,奏折如雪花片一样送进御书房,就连民间也传起了贵妃红颜祸水的流言。
事态严重到了这种地步,大将军府再也不能坐视不理。贵妃的父亲,李扶风的外祖,许崇大将军上书请罪,言说自己教女不善,引得物议纷纷,为表认错诚心,愿交出手上兵权,赋闲在家,只求皇帝饶过贵妃。
许崇身为两朝老臣,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见此,那些御史言官也不再咄咄逼人,皇帝收回了大将军府的兵权,为了不寒老臣心,仍留许崇担任大将军一职。
可是,一个不能掌军的大将军,还能被称为大将军吗?
听到宫外传来的消息,许贵妃心底最后一抹希翼化为虚无,她抱着李扶风的手一下子失了力道,牙齿打颤,想哭,却不能哭。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一天,李扶风看得很清楚,母妃已经推辞了好几次,言说这样于礼不合,劝父皇打消这个念头,可父皇非要拉母妃过去,母妃无法,才去了。
李扶风不信周遭的大臣没有看到父皇的举动,父皇也有错,为何这些人不敢发一言?反而对母妃穷追猛打,依依不饶?
李扶风不明白,不,或许,她已经明白了,但是她不敢,不敢明白。
身为女扮男装的皇子,她是最能直观看到两者身份差距的人,也是最能感受到女子所受到的束缚与压迫有多大的人。
她不甘。
她想反抗。
可她不敢。
李扶风很快清醒,她知道,若是自己身份暴露,自己会死,母妃会死,承元宫的宫人会死,还有外祖一家也都会死。
所以,她拼命练武,想要有自保之力。却不敢表露自己会武,只要有一丝会暴露身份的可能,她就只能止步于此,不得寸进。
可她的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在叫嚣。
她想要完完全全地做自己。
不再隐藏自己的性别。
不再压抑自己的性子。
弦绷得太紧,弦断,人亦伤。
这一年,外祖的失权让李扶风醍醐灌顶,觉得自己从前错的离谱,只有权力完完全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你才能让他人敬畏。
也是这一年,李扶风彻底对皇帝死了心。
也是从这时起,李扶风心里憎恶起了爱情,因为她的父母在她面前,活生生上演了一场爱情悲剧。
李扶风的面色平静无波,平淡的声音里藏着一丝极浅的冷嘲,“静嘉,我并非不相信爱情,我只是不喜欢这种充满着虚幻美好的东西降临在我身上。”
见李扶风抵触的态度,庄静嘉也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静静地说道:“扶风,人要学会放过自己,不然会很痛苦。”
庄静嘉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几道碎片,无一不是她被囚禁的那三年里的回忆,她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忘却,转移注意力,出声喊道:“入琴。”
门帘被撩起,入琴一个旋身绕过雕花屏风走进里间,温声问道:“王妃有何吩咐?”
庄静嘉探起身子,朝窗外看了一眼天色,心中有了计较,“去告诉厨房一声,今日中午的膳食再多加一碗冰凉一点的甜点。”
一旁的李扶风听到后,立马反驳道:“现在这天只是稍微有些热,你吃冰的就不怕闹肚子?”
话一出口,李扶风就觉得有些太冲了,找补道:“你才大病初愈,吃冰的不好。”
庄静嘉吃了一个半月的清淡饮食,吃得都快要吐了,她现在就是想吃冰的,蛮横道:“我伤好了大半个月了,吃点冰的怎么了。有意见也给我憋着,我就要吃。”
见到庄静嘉这胡搅蛮缠的样子,李扶风无奈只能由着她去了,只是眼神示意入琴,让她盯着点厨房不要做太冰的甜点送上来。
入琴接收到了李扶风的眼神,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庄静嘉坐在上首,哪里看不见这两人间的眉眼官司,怎么说,这两人都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她也没有去戳破。
随后又向入琴说道:“去完厨房,顺道再去一趟前头,让拂衣来这见我,就说我有一些事要嘱咐她。”
入琴应声后,悄然退了出去。
不过片刻,外面传来一道细微的脚步声,有风吹拂进屋,霎时间,拂衣的身影就出现在庄静嘉和李扶风的眼前。
李扶风相信庄静嘉,将王府里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她处理,她自己很少过问王府内的事务。此时,她手持一卷书,斜靠在榻上,真真是一副闲人作态。
拂衣原本是秀才之女,长成后被父亲嫁给了同村的童生,两人刚成亲时,也有过一段蜜里调油的时光,可是后来随着童生屡试不中,脾气日渐暴躁,动不动就对拂衣拳打脚踢,拂衣不堪受辱,逃回家去向父亲求救。
但拂衣没有想到的是,面对浑身是伤的她,她的父亲不仅没有关心她一句,反而还斥责她,说,“外嫁女无事不要回娘家。”
拂衣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但她还是心存一丝希望,对父亲哭诉了童生对她的虐待,然后她的父亲说了一句让她彻底绝望的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拂衣悲愤之下回了夫家,三个月后,童生病故,她就此成了寡妇。
庄静嘉在封地搜寻女官人选时,看到了拂衣的经历,她察觉了背后的猫腻,派人去调查,事实也的确如她所想,她将拂衣招进了宸王府,力排众议,让她成为了宸王府的管家。
自此之后,宸王府里的钉子少多了。
庄静嘉见到拂衣来了,先是问了她几件琐事,拂衣一一作答后,她又叮嘱道:“天热起来了,府上侍卫与侍女的轮班当值,时间要安排的合理,免得人中暑。”
说罢,她又想了想,说道:“还没入夏呢,我都热的受不了了,下面的人肯定更辛苦,今年夏季的补贴再多加一倍。从明日起,按例解暑的绿豆汤就要发下去。”
拂衣点头应是,她从不怀疑庄静嘉的慈心,当年她陷入克夫流言里,是庄静嘉将她拉了出来,并给予了她如今的地位,在她心里,庄静嘉就是她的再生父母。
庄静嘉接着说道:“机羽一行人和红卫暗组的人都在后院养伤,记得要嘱咐下人格外细心一些。天热了,被褥衣服要勤换洗,同时也要注意伤口是否发炎。若是需要,不用来禀告,提前用冰也可。”
吩咐完这几件事,庄静嘉就让拂衣退下了。这时,入琴前来询问庄静嘉在哪里用膳,庄静嘉与李扶风对视一眼,说道:“就在这屋。”
两人用完膳后,庄静嘉撑不住困意,小憩了一会,等到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快要擦黑了,环顾一周,没看到李扶风的影子。
庄静嘉唤来入琴问,“王爷去哪儿了?”
入琴入内答道:“王爷在书房练字呢。”
睡了这么久,庄静嘉精神还是有些疲惫,她揉了揉额角,从床上起身,就看见书桌上躺着一封信。
庄静嘉微微挑眉,没想到红卫暗组这么快就送来了消息,展信看完,她叹了口气,转身就去书房找李扶风。
书房内,李扶风正练着书法,她笔下的字雄厚有力,但又自带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就在她停笔的那一刹那,庄静嘉进来了。
李扶风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庄静嘉将一封信拍到了她的胸前,扬眉道:“看看吧。”
将信展开,李扶风看完后眼皮一跳一跳的,信上写着,叶惊霜与荣王见面密谈两个时辰。
见李扶风一直沉默不语,庄静嘉先开口了,戏谑道:“叶惊霜这是因爱生恨啊。”
李扶风目露复杂,“风波将起。”
庄静嘉唇角微勾,侧目道:“这不是你期望的吗?”
李扶风发出意味深长的低叹,“浑水才能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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