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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她原本紧绷的肩线微微松弛了下来。
夜色中,两人并肩立于廊下,一时无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静谧,不再是最初的剑拔弩张,也并非往常的疏离恭敬,而是一种流动的、带着些许试探和不确定的缓和。
向隐没侧过头,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那上面似乎还沾染着一点未散尽的委屈。
他想起她刚才气鼓鼓的模样,心底那抹柔软再度浮现。
他放缓了声音,打破了沉默,却换了一个话题,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腿上的伤,近日可还疼得厉害?”
这声询问,褪去了掌门的威严,带着纯粹的关切,像夜风一样拂过耳畔。
孔祥熙的心轻轻一颤。她摇了摇头,声音也低了下来,没了之前的尖刺,恢复了往常的语调,却似乎又多了一点别的东西:“谢师尊挂念,好多了,只是走路还有些不便。”
“嗯。”他应了一声,“伤筋动骨,需得彻底养好,莫要心急。”
顿了顿,他又似不经意地补充道,“若药不够,或是殷草炼制的药贴不合用,勿要逞强。”
这话听起来仍是师尊对弟子的寻常关怀,但“勿要逞强”四个字,却隐隐指向了她之前宁可伤口渗血也不开口求助的倔强。
孔祥熙听出了这层意味,耳根微微发热,轻轻“嗯”了一声。
又一阵夜风吹过,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曳,光影在两人身上明明灭灭。
静默了片刻。向隐没的目光依旧落在虚无处,仿佛只是随口提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声音轻飘飘的,融在风里:
“那日……哭什么?”
唯有他自己知道,垂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节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紧,泄露了这看似随意一问之下,并非全无波澜的心绪。
孔祥熙的心跳漏了一拍,猝然抬眼。月光与灯光交织,映照着他清冷如常的侧脸。
她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事,还是用这般听不出情绪的语气。
一股混合着委屈和些许无理取闹的情绪悄然蔓延。
她迅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波动,再开口时,声音依旧维持着平静,却比平日更软糯几分,细细听去,能辨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师尊……原来看见了。” 她轻轻吸了口气,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都过去好些天了,弟子……弟子自己都快忘了。”
她停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声音更轻了些,几乎要散在风里:“劳师尊还记挂着……只是,已经不要紧了。”
这番话,没有质问,没有尖刺,甚至带着恭顺。
但那份“快忘了”的轻描淡写,和“不要紧”的故作坚强,比直接的抱怨更清晰地传递了她的情绪——她是在意的,而且觉得他的关心来得太迟,已然无用。
这是一种包裹在柔软下的埋怨。
向隐没攥紧的手心,微微渗出潮意。
他看着她低垂的、仿佛将自己隔绝开来的身影,一直引以为傲的克制,在这一刻竟出现了裂痕。他不能任由这误会继续沉淀下去。
“不是不问。” 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夜色更沉,打破了她试图维持的平静屏障。
孔祥熙讶然抬眼,撞入他深邃的眼眸中。
那里面不再是一片平静的冰湖,而是翻涌着某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向隐没微微侧过脸,避开她过于清澈的目光,视线落在廊外漆黑的竹影上,仿佛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却又必须说清。
他的语气依旧保持着平稳,但语速却比平时慢了几分,带着一种罕见的斟酌:
“那日……殷草亦在。” 他点到即止,没有明说,但“殷草”这个名字的出现,已然暗示了他最大的顾虑。
“贸然相询,恐触及你不愿他人知晓的私隐。”
他停顿了一下,终是将最核心的担忧,用最简洁的方式剖白。
话音落下,廊下一片寂静。晚风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孔祥熙彻底怔住了。
她设想过他无数种反应,或许是冷淡的告诫,或许是师尊式的关怀,却独独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番……近乎坦诚的解释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恍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悸动的情绪,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
原来他这几日的冷淡疏离,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背后藏着的,竟是这样的心思?
她猛然抬眸,难以置信地望向他。月光下,他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耳根处却似乎泛起一丝极难察觉的微红。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跳骤然失控。
误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孔祥熙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泡发了,酸酸涩涩的,又涨得难受。
这突如其来的坦诚和其中蕴含的意味,让她心慌意乱,几乎有些喘不过气。她猛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袖,声音闷闷的,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鼻音,像抱怨又像解释,飞快地嘟囔了一句:
“都、都说了只是师兄……我又不喜欢殷师兄……您真是……想得太多了……”
话音未落,她自己先被这近乎逾越的抱怨吓了一跳,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耳尖都染上了薄红。
再不敢看他此刻是什么表情,匆匆忙忙地、几乎是语无伦次地丢下一句:“师、师尊也早点歇息!弟子告退!”
说完,也不等向隐没回应,几乎是落荒而逃,纤细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只留下细微的、略显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向隐没僵在原地,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唯有那攥紧的手,指节不知何时已悄然松开。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抹极淡的、带着药草清苦的气息,以及她那句软糯又焦急的辩解——“我又不喜欢殷师兄”。
夜风吹过,拂动他墨色的衣袂,也拂过他微微发热的耳根。
他缓缓抬起方才虚握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良久,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逸出唇边,消散在夜色里。
接下来的几日,静观仿佛被投入了一抹灼眼的异色。
那位赤炎峰的焰灵小姐,总是一身如火红衣,出现在向隐没可能出现的地方——演武场边、讲经堂外,甚至是通往竹居的那条小径上。
她并不逾矩,只是恰到好处地存在,带着明媚的笑容和毫不掩饰的倾慕目光。
观中弟子私下议论纷纷。
“瞧见没,又来了……真是执着。”
“人家身份尊贵,模样也好,与师尊站在一处,倒也般配……”
“嘘!小声点!不过师尊对她,好像还是那般冷淡啊。”
这些细碎的议论,偶尔也会飘进孔祥熙的耳朵里。
若是从前,她或许会心绪不宁,暗自神伤。
但如今,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着自己的练习,重复着每一个基础动作,心湖却奇异地平静。
因为有一个画面,比任何流言都更加清晰、更加真实地烙印在她心底——是月色下,那人微红的耳根,是他那句低沉而笨拙的“怕问出不必要的答案”,是他因误会她和殷草而显露出的、与平日清冷截然不同的紧绷。
真实的反应,胜过万千流言。
所以,当她看到那抹红衣再次出现在演武场边缘,试图靠近正在指导弟子剑法的向隐没时,她心中并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她看见向隐没几乎是立刻、不着痕迹地侧身半步,拉开了距离,那份疏离,与她记忆中那微红的耳根形成了鲜明对比。
孔祥熙收回目光,专注于自己手中的木剑,一丝极淡的笑意却在唇角稍纵即逝。
她心中澄明如镜,外界纷扰,再也无法轻易撼动她分毫。
她只是更加勤奋地投入修炼,因为她知道,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稳稳地站在自己想要的位置上。
而此刻,正在应对焰灵小姐的向隐没,虽面色冷淡,眼角的余光却似乎总是不经意地掠过那个在弟子群中刻苦练习的、沉静的身影。
见她全然不受影响,他那颗因被纠缠而有点烦躁的心,竟也奇异地安定了些。
…
静室内,檀香袅袅,核心弟子们正凝神打坐,吐纳灵气。
忽然,一股清甜馥郁、却又丝毫不显腻人的香气,如同狡猾的小蛇,悄无声息地钻入每个人的鼻息。
这味道极为奇特,并非寻常糕点的甜腻,而是带着灵植特有的清新,仿佛能勾动人体内最本能的渴望,连带着丹田气海都似乎活跃了几分。
很快,便有弟子按捺不住,悄悄睁开了眼,随即惊讶地发现静室门外不知何时已站了一列手捧精致漆盘的小厮。
盘中糕点造型玲珑,色泽温润,那诱人的香气正是由此散发出来。
而站在小厮中间,笑吟吟望着众人的,正是那一身红衣、明艳照人的焰灵小姐。
她见众人看来,便落落大方地向前一步,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与体贴:“诸位师兄师姐修炼辛苦了。
这甜心是我特意寻了古方,又请教了丹师,添了几味温和滋补、有助于凝神静气的药材精心制成的。
既不碍清修,又能略补元气,聊表心意。”
她说着,亲切地招呼大家:“都别客气,快来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修炼虽要紧,但也莫要太过苛待了自己。”
她笑容明媚,态度真诚,言语间全是一位身份尊贵的大小姐对修炼者的善意关怀与大方赠予,让人难以拒绝。
不少弟子面上已露出意动之色,目光在那些精致的点心上流连。
就连殷草,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眼巴巴地看向为首的邹芸,又偷偷瞟向角落里依旧闭目盘坐的孔祥熙。
焰灵顺着一些弟子的目光,也注意到了那个从始至终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的少女。
她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审视。她亲自端起一盘做得最为精巧、灵气也最足的糕点,步履轻盈地走了过去,声音放得更柔了些:
“这位师妹,也请尝尝吧?”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是接受这份“善意”,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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