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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
上午十点多，江怀寂推开公寓门。
腊月的阳光正好越过阳台，斜斜地漫进客厅，在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几何光斑。
整个空间都浸润在通透的自然光里，那些属于两个人的生活痕迹，在日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鞋柜前，米色与浅灰色的情侣拖鞋并排相抵，保持着早晨匆忙离去时的姿态；
玻璃茶几上，两只同款不同色的马克杯还挨在一起，杯沿残留的水渍在光照下微微发亮；
阳台处的贝壳摆件——那是上周约会时池念在手作店一眼看中的，此刻被一缕阳光轻轻掠过，边缘泛起珍珠般温润的光泽。
空气里飘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温馨，是池念惯用的柑橘调香薰，与他常用的雪松气息微妙地交织。他松了松外套拉链，在玄关静立片刻，才换鞋走进客厅。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一触，亮屏的瞬间，池念的消息恰好跳了出来，说她提前到了教室，末了缀了句“你到家了吗？”，后面跟着一只探头探脑的猫咪表情包。
他指尖微动，回了“刚到，好好上课”，发送后将手机搁在膝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屏幕边缘，像是要借此抚平心底某种难以言说的波澜。
片刻后，他重新拿起手机，点开与师思齐的对话框。
屏幕冷白的光映在他深邃的眼底，漾开一层少见的犹豫与挣扎，指尖悬在虚拟键盘上方，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迟迟没有落下。
半晌，他才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敲下一行字：
“如果有件事，瞒着一个人很久了，现在不得不说，怎么开口，才能让她受的伤害最小？”
消息刚发出去，师思齐的语音消息就弹了进来，听筒里传来他惯有的、带着点戏谑的嗓音：
“哟，江哥。让我猜猜——这是问池念的事吧？早跟你打过预防针，那姑娘看着温软，骨子里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性子。
你还不知道吧？她那个纠缠不清的前男友，就那天我们在A大遇到的那个姓方的，今天刚被学校通报处分了，听说正麻溜地申请休学呢。
前阵子就看他失魂落魄像丢了魂，我看这事十有八九跟池念脱不了干系——前有她那个不成器的表弟池洛风栽了大跟头，进去了。现在又是前男友……
江哥，听兄弟一句，你这不是摘了朵温室娇花，是捡着朵带刺的黑玫瑰啊，美则美矣，扎手得很。”
“别这么说她。”江怀寂指尖敲得飞快，字里行间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甚至透出几分罕见的锐利，
“池念很好。她做事有她的理由和分寸。你直接说，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办。”
与此同时，师家宽敞的客厅里。
师妍初刚顺着旋转楼梯从楼上下来。
她身着一袭正红色丝质长裙，V领设计恰到好处地露出精致的锁骨，裙摆随着她的脚步如水波般轻轻摇曳，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胜雪。
长发松松挽在脑后，用一个简单的珍珠发夹固定，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落在颈侧，添了几分随性的慵懒。
她没戴平日那副金丝边眼镜，那双总是含着精明与锐利的眼睛此刻亮得像浸在陈年佳酿里的星子，既有红唇勾勒出的明艳夺目，笑起来时眼角眉梢又自然漾开一种明媚的光彩，仿佛不经意间，就把整个客厅的亮色都拢到了自己身上。
师思齐正窝在沙发里对着手机皱眉，瞥见她下来，做贼似的迅速切换了手机界面，假装全神贯注地玩着一款界面绚烂的游戏。
师妍初却像脑后长了眼睛，路过沙发时突然探身，动作快得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精准地一把抢过他的手机。
“哎！姐！你别动不动就侵犯别人隐私权！”师思齐猛地转身去抢，语气懊恼。
师妍初却早已灵巧地退开两步，借着宽大的沙发靠背挡开他伸过来的手，边用涂着蔻丹的指尖熟练地点开那条最新语音外放，边垂眸浏览屏幕。
等看到江怀寂那句带着维护意味的“池念很好。她做事有她的理由和分寸。你直接说，我该怎么办。”，
她挑了挑精心描画的眉毛，手腕一扬，将手机抛还给他，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被师思齐手忙脚乱地接住。
“偷窥？”师妍初红唇微勾，似笑非笑，“我这是关心你，免得你给江怀寂出些什么馊主意，坏了人家的好事。
说吧，江怀寂这回是真栽了？那个叫池念的姑娘，是什么来头？
能让那棵万年不开花的铁树不仅开了花，还结了个让他如此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果子，不简单啊。”
她边说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手臂圈住师思齐的脖子，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往自己这边带。
师思齐捂着刚失而复得的手机往后躲，试图挣脱：“你别动手动脚……男女授受不亲……”
话没说完，就被师妍初一个巧妙的手臂锁扣住后颈，她看似纤细的小臂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道——
那是常年与铁器为伴、严格自律塑造出的力量，哪是师思齐这种疏于锻炼的宅男能抗衡的。
“说不说？”师妍初手上稍一用力，语气带着恶魔般的低语。
师思齐立刻识时务地告饶，脸都憋红了：“说说说！姐你轻点！我脖子要断了！”
等师思齐捡着能说的、删删减减地讲了几句关于江怀寂和池念如何相识、目前似乎感情不错但江怀寂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后，
师妍初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若有所思地摸着光滑的下巴，眼中闪过兴味的光芒：
“这么说，我们江大少爷这次是彻底陷进去了？而且还随时可能因为某个隐瞒的事情面临感情危机，甚至分手？”
“呸呸呸！什么分手！乌鸦嘴！”师思齐揉着发红的脖子，急声反驳，
“江哥这次绝对是真上心了，前所未有的那种！你见过他为谁能把公司那么多事晾着一个多月不管，就安心待在海市？以前他一年能在海市一次待满一周都算难得了！”
“这倒真是稀奇了。”师妍初沉吟片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看来你那个脑子是指望不上了。这样，我来帮他想个招。你让他约池念去爬山——
那姑娘不是学设计的吗？就说设计师需要从自然中汲取灵感，总待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容易灵感枯竭。”
师思齐眉头拧成了疙瘩，满脸不解：“爬山？又累又耗体力，跟道歉坦白有什么关系？姐，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
“笨。”师妍初屈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他的脑袋，“心理学上说了，人在身体疲惫、精神放松的状态下，防御心理会降到最低，情绪也更容易趋于平缓。
等他们爬到山顶，累得气喘吁吁，心情被壮阔景色洗涤得开阔起来时，你江哥再顺势坦白，
她就算有气，在那份疲惫和美景的双重作用下，哪还有那么多精力揪着细节不放？火气至少能降三分。”
“这……听着怎么那么不靠谱呢？”师思齐将信将疑。
“你谈过几次恋爱？你懂还是我懂？”师妍初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如狐的光，
“我可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论拿捏人心，尤其是这种情爱纠葛，你姐我经验丰富。”
“可是……”
“想不想要最新款、性能顶配、全球限量只有三台的‘星轨’游戏手柄？”
师妍初果断打断他，抛出一个极具诱惑力的筹码，语气慢悠悠的，像拿着逗猫棒在猫咪眼前晃动。
师思齐眼睛瞬间瞪圆了，迸发出惊人的亮光，像瞬间充满了电：
“‘星轨’？！你能弄到？不是据说已经被神秘买家预定了吗？”
“你照我说的做，一字不差地转达给江怀寂，并且保证不透露是我出的主意，”师妍初抱臂而立，气定神闲，
“我就能让它出现在你房间。”
“行！姐！亲姐！你说啥我干啥！保证完成任务！”师思齐立刻叛变，态度转变之快令人咋舌。
他转头就给江怀寂发去长篇大论，说自己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绝佳办法，
接着把师妍初那套关于“设计师需要自然灵感”、“身体疲惫利于降低心理防御”、“山顶开阔景色有助于平复情绪”的说辞，稍加润色后原封不动地搬了过去，
末了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加重语气强调：
“你信我！江哥！之前你跟池念约会，那些让你俩关系突飞猛进的招，哪次不是靠我这个金牌军师在背后运筹帷幄？这次保管也万无一失！”
江怀寂看着屏幕上师思齐发来的、逻辑看似缜密却总透着一股子不对劲的方案，指尖在对话框上悬了许久，
浓密的睫毛低垂，遮住了眼底复杂的思绪。最终，他还是回了一个简短的“好”字。
另一边，师家客厅。
师妍初看着弟弟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拽着师思齐击了个响掌。
师思齐总是这样没心没肺。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江怀寂不告而别去了京市江家时，自己气得在房间里摔碎了最爱的水晶杯，认定江怀寂是嫌师家不够富贵，骂他白眼狼。
而师思齐呢？他当时追到门口，看着江怀寂头也不回地坐进车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子在风里抖得厉害。
可几年后，只要江怀寂回海市待上几天，这傻子立刻就会欢天喜地跑去找他，仿佛那些伤害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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