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菩提落
怪不得李琢阳冒死也要去英国公府探查。
李霁洄思索片刻,对李恒分析道:“没有其他痕迹,空留此物,太过蹊跷。”
“小师父,当时的情况到底如何?可否详细讲讲。”
小师父摇头:“那夜三更,小僧照例巡查厢房,只夫人们那间还亮着,里面隐隐传来痛苦挣扎的哭声。”
“阿弥陀佛......”
“等小僧匆忙赶去时,窗户打开,夫人们已经......倒在血泊之中,门外的小施主正好打水归来,水打翻了一地。”
“接着,你们发现了地上遗留的这枚铜符令?”
小师父痛苦点头,“阿弥陀佛......”
李霁洄摩挲着铜符令,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小师父,您开头与我说的佛门地是贵胄分相,可是后来有人过来封锁消息?”
见人不答,李霁洄仍不死心追问:“那人,可是江夏王?”
小师父却不肯再回答,只是将铜符令交予李霁洄后便离开。
有时候没有回答就是答案。
李恒和李霁洄出来时,天色昏暗。
“我还想再去一次那山丘。”
李恒点头,与她同去。
土丘两旁尽是高大的菩提树,正值落花时节,梵音环绕,余烟袅袅,菩提果纷纷掉落在木牌旁。
李霁洄捡起一颗,跪在松软潮湿的泥土上将所有木牌前的土夯实,最后来到二位夫人前,将菩提果小心安放。
她双手合十,真心祈祷。
“真相终会有大白的一天,李景彩和李琢阳,都会好好的。”
她艰难地站起来,脚下泥土塌陷,要崴了脚。
还好李恒在一旁及时的抓住她的胳膊。
李霁洄顺势抓住他的手腕,看着眼前人,脑中竟然全是李琢阳走在前面默默开路时,身体细微前倾时盔甲与刀刃相交的碰撞与摩擦。
“李恒,我答应你了。”
李恒的眼中先是闪过片刻不解,随后微微亮了些,“你是说......”
李霁洄咬着嘴唇,艰难地点头。
“我愿意与你一起共患难、共进退。”
手腕同样覆上令人安心重量。
“卿若在,便定不负卿。”温润清冷的脸庞在穿透树间的阳光下快要暖化,李霁洄眯着眼睛抬头看着他,迟缓地笑了。
二人回去用完斋饭再讨论片刻。
事情又回到原地,二位夫人横死,江夏王有意隐瞒的目的是什么?
以及,现场遗落的铜符令和这场谋杀案究竟有什么关系。
李恒手中握着铜符令沉目思索。李霁洄问他,他也只是一带而过:“你放心交与我查。”
李霁洄也隐隐有了些许看法,但表面上不动声色。
白马寺一行在次日清晨结束,随即李霁洄便跟着剿匪队收尾,返回长安城。
军队回城前夕,李恒遣信使提前出发告知城中江夏王府中,金城郡君被流寇劫掠至河南道,与歹徒英勇周旋时恰逢遇上军队才能一同归城。
归途长安无事,只是李霁洄心中总是隐隐不安。
以至于她根本忽略了紧缠腰间的玉石,在隐隐发烫。
再过一个关卡便进入长安城境内京畿道,远远地已经能看到长安城上方的烟气飘渺。
军队照例休整一刻钟,李恒见大家舟车劳顿辛苦,便特意放宽到半日,令前哨兵先行通报即可。
李霁洄坐在辎重车上,物资箱周围挡了帘子用作私人休息的空间。
李恒先是站在帘子外与她闲聊了几句,随后去整顿兵马,只剩李霁洄一人抚慰胸腹小口喝水。
不安的感觉一直消散不去。
她低着头,看似在思考,其实一直在发呆。
等到她抬头将水壶放在箱笼上时,被保持着掀帘动作的李琢阳下了一大跳。
“李......徐小将军,你......”
不回答,李琢阳快速扯下帘子看了眼外周的情况便立刻将李霁洄拉下马车,带着她躲在路边的树后一步一步脱离军地的视野。
他的力道不容拒绝,李霁洄却还是轻易挣开他的手,对峙在离军队不远不近的距离,稍一大声就会引起那边的注意。
“你做什么?”
李琢阳眼中全是浓浓的不解,“我一路都在你身侧左右不曾离开以为你在等待时机,可眼见要进城,你为何不跑?”
李霁洄紧紧抓着自己的包,“你希望我走?”
“你费如此心力谋划,为何还要回来?”
李琢阳略微靠近了些,浑身紧绷着时刻观察着李霁洄身后的动静,“还是说......当日在船上李恒对你说了什么?”
李霁洄下意识撇开眼,“我不知道......”
“李霁洄,只一次,你听我的,我带你离开。”
李琢阳的声音又快又急,“别再犹豫,经过此事王府定会严加看管你,以后便再难出来。”
“李霁洄,你跟我走。”
李霁洄没动。
“你还在犹豫什么?”李琢阳的眉头紧皱,但声音依旧在努力保持平和。
可她手腕处紧箍的痛暴露了他的焦灼。
“李琢阳,我无法放着你一人不管,嫁给李恒,于他、于你、于我都是好事。”
手腕的束缚陡然松开。
李琢阳一脸地不可置信,“你想躲命,却用这种方法?”
“进了贵胄之门,任他许诺再多仍是一纸空话,嫁人生子,受主母规矩调养,这又跟你与我所说不见天日的生活又有何区别?”
“他与我有三年之约!”
李琢阳骤然松开眉,摇头,“李霁洄,你可知英国公是何许人也,开国功臣享尽功勋爵位的大唐第一武将,他坐稳今日的位置到底靠的是虚无缥缈的承诺还是不为人知的铁血手段?”
“你若明白这个问题,便也能懂英国公长子也不遑多让。”
“世子夫人空悬已久,就是为你这样单纯又尊贵能为他所用的人准备,你可懂?”
李霁洄呼吸一滞,整理了一下脑海中的思绪万千,才道:“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走,留你一人在豺狼虎穴中我做不到,毕竟,是我将你亲手送进的。”
“还有你们母亲一事,须得深入调查才行。”
李琢阳眼见劝说无果,眼底闪过一丝怅然,“李霁洄,我做不到强行带你走。”
“我信他,更信我自己,李琢阳,你不要担心。”
李琢阳勉强地弯了嘴,让开了路,“走吧,李恒快要回来了。”
望着李霁洄走远的背影,她的脚似乎是旧疾复发,走路歪歪扭扭的,他想上前扶,却终究只用目光送她被李恒大步赶来稳稳扶住。
李霁洄,你说你相信他也相信你自己。
却唯独不肯相信我吗?
之后的入城便轻松许多,被下人们簇拥着回了王府,看见小桃和小叶,李霁洄迅速走到她们身前,一时无语凝噎。
“郡君平安归来,仆等欣喜若狂。”
小桃开口,熟悉的岭南侬语,李霁洄的眼泪终于簌簌地落下。
也许她们对于李霁洄来说并非全是同事情谊。
更多的是期盼对方安好的友情。
李霁洄的的确确想她们了。
“你们怎么回来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过得可还好,可遭到什么不公之事了?”
小叶小桃摇头,“吴王叫我们回来的,他待仆人极好,娘子,您最近可还好?”
李霁洄点头,擦去鼻子堵塞的清水,“那就好......那就好......我也挺好的。”
小桃心疼地看着李霁户脸上的伤口,没有多说,扶她进屋。
“尚书大人也刚回就听到您被拐的消息,愤怒至极,这会儿正上朝呢。”
李霁洄点头,坐在梳妆台前强撑着身体张开眼由两位少女梳头净身。
原本以为恶心不适在回来后会消失,却一直在加剧。
其实这种情况从离开长安城便开始,起初李霁洄以为是风寒感冒导致的不舒服,但后来严重到莫名昏睡大半日,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若不是玉石撑着她,估计真的要曝尸荒野。
后来遇到李恒的瞬间,神志能够清明许多,可再后来却又开始头痛恶心,直到现在。
她有预感,李景彩要夺回她的身体了,只希望在此之前可以多做点事情弥补过错找寻真凶。
若有朝一日真的无法控制自己未来的走向,希望她前面铺的路能让她的命运能够稍微改善一些。
一点就好。
这些她没跟李琢阳说,宁愿他误会自己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
本就萍水相逢,幸得几日相会相知,就到此为止吧......
李霁洄洗漱完又睡大半日,被小桃叫醒穿好衣服去门口迎接江夏王。
二位兄弟也在,关心地问询了半天,府外马车才缓缓而至,三人一起迎江夏王入门。
李焘宗神色变幻莫测,视线在三人面前来回扫着,三人一时惊慌不知如何应对。
最终视线落在李霁洄的身上,她顺从地低下头,“父亲,让您担心了。”
李焘宗轻咳一声,“遭此变故却因祸得福,平乌,你当真有好福气。”
李霁洄坐好,坦然地接受兄弟二人的视线洗礼。
“不日,英国公府的世子便会来请三媒六聘,你们可要尽心迎接。”
兄弟二人相望片刻,才答道:“喏。”
她第一次结婚,六礼如期进行。
半月后的某天,春光正好春意浓,寒气皆散。
三个媒人满面红光喜气踏进王府道贺称喜,由男方亲自奉上鸿雁、白鹿、仙鹤各一对。
门外热闹,媒人们高兴地唱着喜词,家丁们在旁边围观说笑,热闹至极。
李霁洄坐在屏风后,院门打开,只留剪影半分。
“奉御大人精诚所至,郡君可愿意成就一段良缘佳话?”
李霁洄隔着屏风点头,手中握着香扇满是汗水。
屋外传来媒人们说成的笑声,小桃和小叶奉上早已准备好的彩钱分给各院和媒人,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第二步问名也顺理成章,二人隔着屏风交换了八字。
墙外也有小童满城听说英国公府与江夏王府即将喜结连理,蹬墙来看或挤到正门来嬉闹,热闹非凡。
小桃和小叶也给他们发了沾了喜气的糖果子和彩钱。
直到宵禁前王府才退去人声沸腾。
李霁洄在屏风前坐了一天,正好直接卸了头饰回床躺着。
小叶和小桃也累了一天,李霁洄往里挪了挪让她俩上来躺会。
小叶高兴地应了,小桃则坐在底下,拉出针线盒忙活起来。
“娘子的婚衣还未裁好,眼看婚期就要订下,我再练练针脚。”
李霁洄躺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抱着小叶睡觉。
可低下油灯不熄,李霁洄就睡不着。
外面梆子敲了两下,小叶已经酣睡,可李霁洄仍看着小桃忙碌睡不着觉。
她坐起来悄悄绕过小叶来到床边坐着,青丝散落一地,右脚踩着左脚盯着地看,许久才道:
“我在屋中昏睡时,可有人来?”
小桃想了想,照着灯挑断了线,看着李霁洄:“娘子,李郎君不曾来过。”
“啊......”李霁洄理所应当地点头,“太晚了,你早点休息。”
“娘子也是,近日总是在床上睡着,要不要请郎中过来看看?”
“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李霁洄双手撑着床边缘吐出一口浊气下了床,手撑在梳妆台上抽出最底层的一个盒子抱在怀里,“我一个人出去透透气。”
“喏,仆给娘子拿件披风。”
走到门口,她扶着门停了一会儿,回头,“小桃。”
小桃站在衣柜前,脖子伸过屏风,“娘子何事?”
“如果哪天我又变成从前的样子,你们记得远离我。”
小桃拿着披风过来给李霁洄披上,“若那天真的到来,小桃会带着小叶站在安全的地方远远地守护您。”
李霁洄欣慰地浅笑,“那就好,你时常提点着小叶我也放心。”
“娘子,夜里还是凉,早些回来。”
“嗯。”
李霁洄抱着盒子坐在院中石凳上,呼吸沉重地打开锦盒,里头松软卷着的绢纸蹦了出来。
她把它们堆叠整齐,拿出那两幅全新的画作,展开其中一幅。
是她手心放着五彩绳坐在榻边与他讲话的模样。
拇指指甲死死顶着食指肚,不想让自己的怪异的抽泣声打扰这幅美卷。
缓缓展开第二幅,是她与李恒并肩在长街上行走的侧脸。
画技越来越精湛,李霁洄服饰上的花纹样式越来越生动,可脸上的细节却越来越少,最后一次竟只有稍显圆润的鼻头还能认出是从前的自己。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没曾想过,第一眼竟是二人最后一次能好好看着对方的机会。
李霁洄猛地折上绢纸,锁上盒子,无悲无喜地将画埋在院中的桃花树下。
李霁洄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媒人就上门来确定了二人八字相合,又不过两日,络绎不绝的昂贵纳吉礼,包括布匹、首饰等送了三天三夜才算完。
而后,便是男方亲自登门,将正式的聘礼送到王府。
七月初七,七夕佳节,李恒带着十几箱聘礼,二三十个小厮登门拜访。
媒人在李霁洄手中塞入一本红得刺眼的答婚书,红红的脸蛋上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娘子快去吧,大人已经在府外等着啦!”
李霁洄逆着人流的方向向外走,门外二位兄长和父亲已经在门口相迎。
李恒正向三人行完拱手礼,抬眼便与李霁洄相视。
青年意气风发,束金冠穿正红圆领束袖窄袍衫,上绣暗金瑞锦纹雪花纹,背手以笑相迎。
“平乌,我来娶你。”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