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海云荒行

　　就在神秀峰顶一片悲戚凝重之际，天际传来一声清越的鹤唳。一只羽翼洁白的仙鹤穿过稀薄的云层，缓缓降落。鹤背上，跃下一道身影，正是匆忙赶来的玉屏峰之主——灵秀真人。

　　她快步上前，一眼便看到被淡月和星月搀扶着，坐在台阶上气息奄奄的灵微，脚步猛地一滞，眼中瞬间涌上难以置信的痛惜与心疼，她扑过去：“师姐！你……你怎么……”她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原本仙女般的师姐为了维系三仙山已经耗费许多灵力，变成了中年女子，如今又是这般油尽灯枯的模样。

　　“灵秀真人”关随、十七、淡月、星月四人连忙向灵秀真人行礼，声音都带着压抑的悲伤。

　　灵微看到师妹，挤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声音微弱却依旧关切：“师妹来了……山下情况如何？”她始终放心不下那些受难的弟子和百姓。

　　灵秀真人强忍悲痛，上前一步握住灵微冰凉的手，输入一丝温和的灵力试图为她调息，却发现师姐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几乎无法容纳丝毫外力。“师姐，你先别说话，安心调养，山下之事有我……”她避重就轻，不忍再让师姐忧心。

　　灵微微笑地看着灵秀。

　　灵秀真人咬了咬唇，知道瞒不过，只得简略道：“天嵛城损毁严重，伤亡……甚众。弟子们正在全力救治。武院、玄机院建筑亦有不同程度损坏。好在……魔气退得突然，未造成更大蔓延。”

　　灵微静静听着。她沉默片刻，吩咐道：“传讯给灵渊师兄……请他务必……尽快回山一趟……助我稳住三峰，延缓坠落。一旦三山彻底落地，魔族知我仙门倾颓……定会肆无忌惮，大肆屠戮人族……”

　　听到“灵渊师兄”四个字，灵秀真人的身体猛地一颤，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般涌出。她紧紧握住灵微的手，双肩剧烈抖动，泣不成声：“师姐……”

　　灵微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极度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声音嘶哑：“师兄……怎么了？”

　　灵秀真人摇头。

　　灵微望向西方，联想到那毁灭性的魔气正是源自乐天小筑的方向，瞬间明白了一切。

　　“呃……”一口殷红的鲜血猛地从灵微口中喷出，溅落在她雪白的衣襟上，触目惊心。她眼前一黑，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彻底消散，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师父！”

　　“掌代！”

　　“师姐！”

　　惊呼声、哭喊声顿时响成一片。

　　……

　　翌日，一个震动整个天嵛城的消息传出，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无奈：

　　方洲山即日起，封山闭门。灵曦宫弟子守护山门，武院、玄机院、碧珠宫等所有内外门弟子，尽数遣散，各寻机缘。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击懵了所有幸存的门人。举世哗然！曾经屹立几千年、象征人族正道希望的仙门巨擘，竟在一夕之间宣告封山散徒！无数弟子望着告示，失声痛哭，难以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天嵛城内，悲声四起，愁云惨淡。

　　武院广场上，云雷教习面色铁青如铁，看着下方一片狼藉和面带彷徨、甚至许多身上带伤的弟子，这位以严厉冷酷著称的教习，眼眶竟也有些发红。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最终只是沉重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却依旧带着钢铁般的意志：“都……走吧！记住武院的训诫！无论身在何处，是荣是辱，都他娘的给老子挺直脊梁！莫坠了心中那股不屈之气！滚吧！”

　　玄机院中，云缜默默帮着潜夫子整理着在昨日冲击中受损的典籍和阵法模型，看着聚集过来的、眼神惶然的弟子们，潜夫子长叹一声，声音充满了无力与沧桑：“方洲山遭此大劫，非我等之过，亦非我等能挽。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缘起缘灭，皆有定数。诸位……下山之后，好自为之，珍重。”

　　遣散的过程仓促而混乱。弟子们领取了微薄的遣散资费，收拾起简单的行囊，一步三回头地告别曾经修炼、生活的地方，带着无尽的迷茫、不甘、悲伤与对未来的恐惧，陆续下山。曾经人声鼎沸、充满生机的天嵛城，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冷清、寂寥，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挥之不散的哀伤。

　　数日后，关随、十七、淡月、星月以及灵秀真人，陪着着依旧虚弱的灵微真人，来到了已然化为一片焦土的乐天小筑旧址。

　　昔日清雅幽静的竹林小筑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被恐怖力量犁过的黑色土地和零星散落的焦木断竹。四座新垒起的坟茔静静地立在那里。

　　灵秀真人早已派人来处理了后事，安葬了四人。

　　灵微真人在众人的搀扶下，走到墓前。她看着墓碑上那几个名字：灵渊、独竹、红英、明月。尤其是“灵渊”二字，干涩的眼眶已流不出泪，只是深深地、无力地叹了口气，仿佛这一叹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

　　“水桥……他知道了吗？”灵微轻声问，声音飘忽得像随时会散掉的风。

　　灵秀真人答道：“已派人传讯给他，只说方洲山遭逢大变，令他速归。并未……告知乐天小筑的具体情况。”她怕那位常年在外、性情看似跳脱不羁实则重情重义的师侄承受不住这接连的打击。

　　灵微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废墟，最终落在身旁的灵秀脸上，眼中充满了无尽的追忆与沧桑。“当初……师父收我们四人为徒……”平静的她突然声音哽咽了一下，无法再说下去。灵舒师姐失踪数百年杳无音信，灵渊师兄惨遭横祸，她自己风烛残年，只剩小师妹灵秀……方洲山的未来，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稍停了片刻，极力调整着翻涌的情绪，嘱托道：“你最小……方洲山……以后就靠你了。”她又停顿了许久，积攒着微弱的力量，继续说道：“我若……未能归来……继续寻找灵珠。灵珠不灭，宗门不灭……”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焦土之上萧瑟的风中。

　　十七与关随相视一眼，各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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