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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响真相
看完眼前惊悚的一幕,程林煜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一则是萧慈就这么惨死在面前……二则对萧渡心中也有几分胆寒和芥蒂。他算的过准了,每一步……都果真如他预料的一般。
好可怕的……有钱人。
关若雪似乎松了口气,立刻指向舞台侧面阴影里一扇极不起眼的、包着皮革的小门:“那里是管风琴的维护通道,通往一条废弃的货运走廊,能避开正门区域所有的耳目。”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
“至于其他的……这座学院的核心是和谐(Harmony),但它的本质是强制的一致。任何杂音、任何不协和音,都会被清除。萧慈……就是最新的例子。”
“那我们该如何真正意义上通关?”许妗追问,手指无意识地蜷紧。
“需要奏响真相,”关若雪的目光投向那架沉默的巨型管风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不是乐谱上的音符,而是能平息所有执念、让一切归于安宁的旋律——安魂曲(Requiem)。这是唯一能被‘祂’和所有困于此地的灵魂共同认可的和谐。”
“安魂曲?”程林煜喃喃道,“我们怎么可能会弹那种东西?”
“音乐厅……或者说学院本身,会引导我们的。”关若雪的语气带着一丝苦涩,“只要找到正确的乐器,站在正确的位置上,旋律会自然流淌出来。但过程极其危险,需要绝对的专注和……信任。”她说最后两个字时,声音几不可闻。
没有更多选择。四人小心翼翼地进入狭窄的维护通道,在黑暗中摸索前行。通道弥漫着机油和陈旧木材的味道,脚下是不平整的金属网格。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一道向下的旋梯,尽头是一扇虚掩的铁门。
推开铁门,他们踏入了一个圆形的地下空间。这里不像地上音乐厅那样华丽,反而显得古朴甚至原始。墙壁是粗糙的岩石,上面刻满了模糊难辨的乐谱符号。空间中央是一个微微下陷的圆坛,坛内按照某种特定格局,摆放着四件乐器:
一架看起来异常古老、琴键却温润如玉的立式钢琴。一把琴身镶嵌着暗红色纹路、仿佛由生命树木打造的中提琴。一支银白色、雕琢着螺旋花纹、闪烁着冰冷光泽的小号。以及一架小巧却精致、琴弦仿佛由月光编织而成的竖琴。
这四件乐器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沉睡了数个世纪,等待着唤醒它们的人。
“就是这里了,”关若雪轻声道,声音在圆室中产生空灵的回响,这就是回响之室。我们需要各就各位。”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四人不由自主地走向圆坛。
许妗坐在了钢琴前,手指轻触琴键,一股冰凉却亲切的感觉涌入指尖。萧渡握起了中提琴的琴弓,姿态自然而优雅。程林煜有些笨拙地拿起了那支小号,金属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关若雪则坐在了竖琴前,指尖轻轻拂过琴弦,发出一串如同叹息般的清音。
没有乐谱。
但当许妗的手指按下第一个音符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不是一个单纯的音高,而是一段记忆,一股情绪,猛地撞入她的脑海!
——是那个钢琴少女!她坐在明亮的琴房里,窗外阳光正好,她笑着回头,对某个看不见的人说:
“妈妈,等我考上音乐学院……”
画面戛然而止,被黑暗吞噬。巨大的悲伤和未竟的愿望化作沉重的和弦,通过她的手指砸在琴键上!
“呜——”
几乎同时,萧渡拉响了中提琴。苍凉、压抑的旋律流淌出来,他闭着眼,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所感知到的,是无数个日夜在家族期望与自我意志间挣扎的痛苦,是冰冷规矩下压抑的嘶吼,那旋律充满了内在的张力与矛盾。
“嘀——嗒——”
程林煜吹响了小号。声音嘹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看到的或许是更简单直接的东西——突如其来的分离、对家的思念、纯粹的恐惧与对生存的渴望,化作了时而激昂、时而呜咽的号声。
关若雪的竖琴声加入了进来。她的音乐最为复杂,清澈的琶音底层,隐藏着无尽的疲惫、漫长等待的孤寂、目睹无数悲剧上演的麻木,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对终结的渴望。
她的手指在琴弦上飞舞,精准无比,却时不时会故意制造出一个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不协和音,如同平静湖面下暗藏的漩涡。
四股截然不同的音乐洪流开始交织、碰撞、融合!
起初是杂乱无章的,充满了痛苦与冲突,甚至引动了周围石壁上的符文微微发光,空气中开始浮现出模糊痛苦扭曲的人形虚影——那是过往失败者的残留意念!整个圆室开始轻微震动,仿佛他们的不和谐正在激怒这座古老的建筑。
“专注!”萧渡低吼一声,努力控制着自己手中仿佛要活过来的琴弓,“跟随引导!找到那个平衡点!”
许妗咬紧牙关,努力将少女的悲伤化为抚慰而非绝望。程林煜拼命回想生活中那些温暖的片段,试图让小号声变得更有希望。
关若雪眼中的挣扎最为剧烈。她看着全力投入的三人,看着空气中那些痛苦的虚影——其中是否曾有她认识的人?她的手指停顿了一瞬,那个刻意制造的错误音节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流畅、空灵、充满了抚慰力量的琶音,如同月光洒满大地。
就是现在!
当那串完美的琶音融入合奏的瞬间,奇妙的化学反应发生了!
四股音乐洪流仿佛找到了共同的流向,所有的痛苦、挣扎、恐惧和悲伤并没有消失,而是被一种更宏大、更慈悲的力量所包容、所理解、所安抚。旋律变得庄重、舒缓而深邃,不再是个人的哀鸣,而是对一切逝者、一切痛苦的集体悼念与告别。
真正的安魂曲,开始了。
石壁上的符文稳定下来,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空气中那些痛苦的虚影渐渐变得平静、透明,最终带着释然的表情,如同尘埃般缓缓消散,归于寂静。
他们奏出的音乐仿佛拥有了实质的力量,如同温暖的潮水,以“回响之室”为中心,沿着看不见的脉络向上、向外扩散,涌过货运走廊,涌过主音乐厅,涌过西翼东翼无数的回廊和教室……
所过之处,那些徘徊的低语、那些无形的注视、那些积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怨念与恐惧,仿佛都被这包容一切的安魂旋律所涤荡、所平息。
整座缄默音乐学院,第一次陷入了真正意义上的、安宁的“缄默”。
最后一个音符,由四人共同奏出,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圆坛上的四件乐器微微嗡鸣了一下,随即光芒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重归沉睡。
【检测到‘终极和谐(Ultimate Harmony)’……判定通过……】
【检测到‘终极和谐(Ultimate Harmony)’……判定……滋……】
系统的提示音在空旷的圆室内响起,却在中途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变成了一阵刺耳的、不祥的电流杂音。
那由四人合力奏响已然臻至化境的安魂曲余韵尚在空气中回荡,抚平人心的力量仍在蔓延。
石壁上的符文柔和闪烁,空气中那些痛苦的虚影几乎已完全消散,只剩下最后几缕淡薄的轮廓,即将归于永恒的宁静。
许妗、萧渡、程林煜都沉浸在一种巨大的疲惫与即将成功的虚脱感中,甚至带上了一丝解脱。程林煜几乎要松开手中的小号,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
然而,就在这圆满即将达成的最后一刹那——
异变陡生!
站在竖琴旁的关若雪,脸上那解脱和疲惫的神情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疯狂的、混合了极度痛苦与决绝的扭曲!她的眼睛猛地睁开,里面不再是伪装出的柔弱或片刻的真实,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信仰般的火焰!
“不——!”她发出一声尖厉到破音的嘶喊,完全不像她平时的声音,“不能结束!不能就这样安宁下去!我做不到!!!我不能舍弃这些!这不是救赎,这是彻底的湮灭!是背叛!”
在她嘶喊的同时,她的双手并没有停下,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残的力度和快得留下残影的速度,疯狂地拨动了竖琴的琴弦!
但这一次,她奏出的不再是空灵抚慰的琶音,也不是之前那种细微的不协和音,而是一串极其刺耳、混乱、充满了恶意挑衅意味的极度不谐和音阶!
那声音尖锐得如同玻璃破碎,又沉重得如同丧钟敲响,粗暴地残忍地撕裂了尚未完全消散的安魂曲营造出的宁静场!
这突如其来的、蕴含着她全部意志和某种黑暗力量的噪音,像一把污秽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即将圆满的和谐之中!
【警告!检测到极端恶意杂音!严重干扰‘终极和谐’进程!】 【静谧场遭受污染!净化协议中断!】 【最高级别警报!亵渎!亵渎!亵渎!】
系统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尖厉、狂暴,充满了某种被触怒神祇般的滔天愤怒!整个圆室乃至整个学院地下都开始疯狂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石壁上的符文不再是柔和发光,而是爆发出刺目的、血红色的危险光芒,疯狂闪烁!
那些原本即将平静消散的灵魂虚影,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叫,重新变得凝实、扭曲、充满了被惊扰安宁后的狂暴怨毒!它们不再消散,反而开始疯狂地旋转、汇聚!
“关若雪!你干什么?!”程林煜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小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许妗和萧渡也在瞬间反应过来,巨大的震惊和被骗的愤怒席卷了他们!
萧渡几乎下意识就要冲向关若雪,却被脚下剧烈晃动的地面和一个扑来的狂暴虚影逼退!
“为什么?!”许妗难以置信地看向关若雪,心脏像是被冰锥刺穿。她看到关若雪脸上那种疯狂而痛苦的表情,那不仅仅是背叛,更像是一种……自我献祭般的殉道感!
“你冷静点关若雪!!”
萧渡立刻放下手中的小提琴,欲想直接冲上去阻止她。但是他发现自己的双脚仿佛如注铅一般,竟被硬生生困于原地。
关若雪对她们的质问充耳不闻,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边继续疯狂地弹奏着那亵渎的噪音,一边仰起头,用一种混合着哭腔和狂热调子的声音,向着震动不休的穹顶尖声呼喊,如同在进行一场黑暗的祷告:
“醒来!快醒来!守护者!他们想要终结一切!他们想要让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存在都归于死寂!求求您阻止他们,甚至……吞噬他们!让永恒的缄默重新降临!唯有停滞才是永恒!”
她在主动召唤!召唤这个副本最深层、最恐怖的守护力量!她之前的帮助还有她的指引甚至她片刻的动摇,全都是为了这一刻——
她从未真正想过离开,她的最终目的,竟是阻止安魂曲的完成,让这座痛苦的学院永远维持着这种活着的死亡状态!
她认为安魂曲是“背叛”,是对这座学院及其所有被困者存在的否定!她想要的一直不是解脱,而是让这扭曲的永恒继续下去!
就算知道自己身处噩梦之中,但仍想抓住那些曾经拥有过的美好,所以迟迟不愿醒来。
随着她蕴含黑暗意志的呼喊和那亵渎性音乐的引导,圆室中央的圆坛猛地向下塌陷!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骤然出现,从中喷涌出难以形容的、极度冰冷的黑色气流!
紧接着,一个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存在从黑洞中缓缓升起。
那不是实体,也不是能量体。它更像是一种“概念”的具象化——是 “绝对的静默” 的本身。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一团不断翻滚、吞噬所有光线的漆黑墨团,时而又扩散开来,如同一个笼罩一切的、无形的领域。
任何声音光线,甚至思维,在靠近它时都会被瞬间吸收湮灭,化为乌有。它经过的地方,连空间的震动都停止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虚无的静止。
这就是学院的终极守护者——“缄默之核”!它不是来杀戮,而是来将一切重新拉回那死寂的、永恒的“和谐”扭转一切——即绝对的静止!
它出现的瞬间,程林煜发现自己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心跳声都仿佛被从胸腔里偷走了!
许妗感到一股冰冷的虚无感顺着指尖蔓延,试图冻结她的思维和对身体的掌控!萧渡发现自己挥出的手臂动作正在变慢,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连愤怒的情绪都在被强行抚平、归于死寂!
那些狂暴的灵魂虚影在它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变得僵直、透明,然后被无声地吸入那片绝对的黑暗之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
安魂曲的力量被彻底打断且污染,然后被这缄默之核疯狂地吸收,反而成了壮大它的养料!
关若雪停止了弹奏,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嘴角却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的微笑,痴痴地看着那降临的“静默”,仿佛在迎接她的神祇。她跪坐着,向上天祈祷着“对了……就是这样……这才是永恒的……和谐……”
完了。
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不仅失败,反而唤醒了更恐怖、更无解的东西。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许妗三人。
能动的片刻,程林煜第一个冲上去,他高扬着拳头,一向阳光开朗的他此时脸上也带上了愤怒。
关若雪仰头看向他,神色平和中透露着无奈,她将自己的脑袋偏过去,露出瘦弱的脖颈。她宛若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三人。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死局之中——
“还没有结束!”
许妗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竟然强行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静默场!她此刻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那不断扩张的“缄默之核”和它下方尚未闭合的黑洞。
“安魂曲没有完成,但它的旋律已经被奏响!说明它的意图应该已经存在!”她语速极快,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心力去抵抗那无处不在的静默侵蚀,“那个黑洞!它是规则的显化,也是它最脆弱的地方!力量必须重新导回那里!”
猛地看向萧渡和程林煜:“大家请信我一次,继续演奏!不要管是否和谐,不要管是否完美!把我们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愤怒和希望——全部灌入音乐中!冲击那个核心!”
这是赌博!是绝境中唯一能看到的、不是生路的生路!
萧渡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既然无法用“和谐”安抚,那就用最狂暴、最混乱、最充满生命力的“不和谐”去冲击这死寂的核心!就像用喧嚣去对抗静默!
“程林煜!捡起来!”许妗大喊一声,双手猛地砸在钢琴键盘上!不再是流畅的旋律,而是混乱的、激昂的、充满了挣扎和不屈意志的音符集群!仿佛要用这声音的利刃劈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程林煜被这吼声激起了血性,猛地捡起小号,不管不顾地奋力吹响!号声嘶哑、走调、破音,却充满了最原始的求生欲和愤怒!
萧渡重新拉起中提琴,琴声不再优雅,而是充满了撕裂感和进攻性,像一把不断劈砍的锯刃!
三人奏出的音乐变得前所未有的难听,充满了噪音和冲突,与之前追求的和弦之美背道而驰。但这混乱狂暴的“音乐”,却奇迹般地暂时抵御住了“缄默之核”那无处不在的静默侵蚀,如同在绝对零度中点燃了三簇微弱却顽强的火焰!
他们的目标不再是完成安魂曲,而是将全部的音乐力量和意志力,如同聚焦的激光一样,狠狠射向那黑洞洞的入口!
“缄默之核”似乎被这挑衅激怒了,它翻滚着,试图更加靠近,将那嘈杂的声音彻底吞噬。
僵持!痛苦的僵持!
每一秒都如同在地狱中煎熬。他们的精神力在飞速消耗,手指僵硬,嘴唇破裂,太阳穴突突直跳。
关若雪瘫在地上,看着这疯狂的一幕,眼中先是错愕,随即又变为一种扭曲的愤怒:“没用的……你们是在亵渎……是徒劳……”
然而,就在三人即将油尽灯枯之时——
那狂暴混乱的“音乐洪流”持续冲击着黑洞,似乎引发了某种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黑洞内部开始变得不稳定,光芒明灭不定,甚至开始反向吸收起“缄默之核”的力量!
这“绝对的静默”本身,似乎也无法完全免疫这种针对其源点的、纯粹意志力的疯狂冲击!
【错误……错误……规则冲突……核心过载……】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混乱和噪点。
终于——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从黑洞深处传来!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空间的剧烈震颤!
“缄默之核”猛地收缩,仿佛被无形巨力拉扯,发出一阵无声的剧烈波动,随即不甘地、如同退潮般被猛地吸回了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中!
黑洞入口急剧收缩,瞬间消失不见。
圆坛恢复了原状,只留下地面上一些焦黑的如同电路烧毁般的诡异痕迹。
震动停止了。
血红色的符文光芒熄灭了。
那些狂暴的灵魂虚影早已消失。
圆室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这一次,是正常的如同真正废墟般的寂静。
噗通、噗通……
许妗、萧渡、程林煜三人彻底脱力,瘫倒在地,浑身被冷汗湿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指和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耳鸣阵阵,几乎虚脱。
他们成功了……以一种惨烈而意外的方式,强行中断了仪式,击退了守护者。
但安魂曲,终究未能完成。
学院并未得到真正的安息。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感虽然减弱了,但并未完全消失,只是从活跃转为了沉眠。
仿佛某种巨大的悲伤和痛苦只是被暂时强行压制,随时可能再次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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