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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烬靠在床头守了整整一个小时，借着提灯微弱的光，观察着阿曼达耳鬓那朵奇异的花。
它没有像他预想中那样结出包裹着婴儿的果实，而是在完全绽放后，花瓣开始微微卷曲、凋萎。
最终，在原来开花的位置，一颗比米粒稍大的种子滚落在床上。
直到亲眼看到这颗种子落下，烬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他确认再无异状后，才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拈起那颗种子。
种子表面光滑坚硬，呈现浅褐色。他找来一个原本用来装草药粉末的空玻璃瓶，将种子放入其中，塞紧木塞，放在了工作台最靠里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才真正感到一丝安心，躺回床上。
第二天清晨，烬是被阿曼达弄出的响动吵醒的。他睁开眼，就看到她已经自己爬下了摇床，正踮着脚试图够桌上的水壶。
仅仅过了一夜，她的身形明显又拔高了一截，看起来俨然是个五岁左右的人类孩童了。这种生长速度，实在骇人。
他坐起身，叫住她：“阿曼达。”
阿曼达回头，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懵懂。
“过来。”烬等她磨磨蹭蹭地走过来，直接问道：“你这几天，亲了几个人？”他需要确认是否与她的急速成长和开花结种直接相关。
阿曼达的眼神立刻开始飘忽，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声音含糊：“就…就几个。”
烬不为所动，他知道这小家伙对数字很敏感：“我知道你算术很好。几个？”
阿曼达把脑袋埋得更低，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大声点儿。”烬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我又不是什么魔鬼，又没有要骂你。”
阿曼达偷偷抬眼瞄了他一下，小声抱怨：“明明就是你一直不许人家亲……”但还是稍微提高了点音量，报出一个数字：“九个。”
九个。烬沉默了一下。难怪……汲取了九个人的情绪记忆，直接导致了她体型暴涨和开花结种。
“吃撑了？”他问。
阿曼达见他确实没有发怒的迹象，胆子立刻大了起来，像只小猴子一样灵活地爬到他腿上，扑进他怀里撒娇：“好好吃~还想吃~”
烬被她撞得微微后仰，看着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他叹了口气，妥协道：“……算了。你想吃就吃吧。”
阿曼达眼睛瞬间亮了。
他顿了顿，尝试着引导她，或许也是给自己找一个放任的理由：“但是你要记住，短时间内，不可以吃掉同一个人太多记忆和情绪。”
过度汲取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阿曼达似乎并不惊讶他知道自己的“食谱”，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他知道。她用力点头，一副“我很懂行”的样子：“我知道的呀！吃完了就没有了！一次吃一点点！”
语气轻松得像在分享什么零食经验。
这番话让烬心中一动。他想起了那个红发女子圈养一村子傀儡的行为。
看来，这种“可持续性发展”的策略，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在自身弱小时隐藏起来，慢慢发展“食物来源”，等到规模壮大，就可以稳定“收割”。
他顺势追问，想验证自己的猜想：“你现在，有几个傀儡了？”
阿曼达却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什么是傀儡？”
烬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就是能听你话的食物，人类。可以为你而死的那种。”
阿曼达歪着头想了想，然后非常肯定地摇头：“没有呀！”
烬眯起了眼睛。她在说谎吗？亲了九个人，却没有发展出一个傀儡？这不符合他对阿曼达一号行为模式的推断。
还是说，眼前这个阿曼达的“操控”方式，与一号有着本质的不同？
“你不是亲了那么多人？”他追问。
阿曼达眨了眨眼，表情无辜：“亲了也没有呀！”
“阿曼达！”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呼喊声。是昨天那些担心她的小伙伴们，一大清早就组团来看她了。
阿曼达立刻像听到了集结号，毫不犹豫地从烬腿上溜下去，欢呼着冲出了门，瞬间就融入了那群孩子中间，发出清脆的笑声。
烬也站起身。昨天承诺过要带她去村里道谢，虽然过程是一场乌龙，但村民们出力的情分是实打实的。
他整理了一下衣着，准备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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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到了村里，原本打算领着阿曼达一起，挨家挨户向昨晚帮忙搜寻的村民道谢。
可一转身的工夫，那小身影就被一群孩子簇拥着，嘻嘻哈哈地跑远了，只留下一个跑在最后的半大孩子，回头冲他喊了一句：“烬先生！我们带阿曼达去玩会儿，保证一会儿把她安全送回家！”
烬看着那群瞬间远去的背影，按了按额角，认命地开始他的道谢之旅。
他一家一家地走，表达着感激和歉意，将昨晚的混乱归咎于自己的疏忽。村民们大多淳朴，见他态度诚恳，也都摆摆手表示没事。
正当他道谢到第十三家，和主人在门口说着话时，村子东头忽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动静。几个原本闲在家里的村民也闻声从屋里探出头来张望。
只见一个中年汉子气喘吁吁地从东边跑来，边跑边朝这边喊：“在家的都帮个忙喂！快来搭把手！”
附近的人立刻围了上去：
“怎么了，李？”
“发生啥事了？”
那被称为李的中年男子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喘了口气，语气带着点哭笑不得：“村东头，马蒂尔达大嫂家的猪！掉粪坑里了！”
“哈？”有人发出疑问，“没关猪圈吗？”
李一脸无奈：“关了啊！还不是那几个皮猴子！跑进去逗那猪，不知怎么把圈门给弄开了，结果俩骑猪背上的小子，连人带猪一起冲进粪坑里了！现在正扑腾呢！”
站在第十三家门口的烬：“……”
村东……正是刚才阿曼达和那群孩子消失的方向。
他几乎立刻在脑中重构出画面：阿曼达跟她那群同样精力旺盛的小伙伴，在逗猪、骑猪这种事儿，她绝对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主力。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她骑在猪背上，棕色头发飞扬，嘴里可能还发出兴奋的尖叫，一路策猪奔腾，最终冲向粪坑。
李还在那边催促：“别愣着了！赶紧的！去晚了那俩小子怕是要呛着了！”
周围的村民闻言，也顾不上看热闹了，纷纷回家拿绳索、长杆之类的工具，朝着村东头涌去。
烬站在原地，看着瞬间空荡不少的村道。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迈开脚步，也朝着村东头的方向走去。
道谢可以稍后，现在，他得先去把他家那个可能正在粪坑里扑腾的家伙，以及她那两个倒霉的同伴，给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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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赶到村东头马蒂尔达大婶家时，现场已是一片混乱。
粪坑外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气味。那头肥壮的母猪大半个身子陷在粪水中，正惊慌地嘶叫着，徒劳地挣扎，反而越陷越深。
正是波雅家的双胞胎浑身沾满污秽，正死死抱着猪脖子，每次猪一扑腾，他们就呛进几口污水，咳嗽声混着哭喊，脸上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出乎意料的是，阿曼达并没有在粪坑里。她站在猪圈边缘一块还算干净的地面上，她那身早上刚换的干净衣服溅了几处泥点，但比起坑里那两位，简直可以说是体面。
此刻她正踮着脚，冲着坑里焦急地大喊：“抓紧！别松手啊！”
烬只扫了一眼就明白了。这场闹剧肯定有阿曼达的份，只是不知她是运气好没掉下去，还是在最后关头刹住了脚。
“绳子！快把绳子扔给他们！”
“小心点！别套到脖子！”
村民们手忙脚乱地将绳索抛过去，试图套住猪身或者那两个孩子。可绳索不是长度不够，就是准头太差，总是在最后一刻滑开。
经过一番折腾，两个男孩和那头母猪终于被七手八脚地拖了上来。两人一猪瘫在地上，浑身恶臭，狼狈不堪。
波雅闻讯赶来，看到两个儿子的惨状，气得脸色发青，抄起旁边的扫帚就要打。
“你们两个混账东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们！”
双胞胎见状，也顾不上浑身难受，连滚带爬地想躲到村民身后。可他俩往哪跑，哪里的村民就忙不迭地散开，生怕被他们身上的污物蹭到。
都这样了，这俩嘴里还不忘互相指责：
“都怪你！非要骑那头最肥的！”
“明明是你先爬上去的！”
波雅正在气头上，看到这俩还在吵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扫帚指着俩人：“你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兄弟俩小声辩解：“我们只是想跟猪猪玩……”
“玩？有你们这么玩的吗？！”波雅气得胸口起伏，扫帚眼看就要落下。
就在这时，烬走上前，抬手隔开了波雅的扫帚。
“波雅夫人，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两个孩子和这头猪清理干净。”
他这话提醒了众人。那冲天的臭气确实让人难以忍受。村民们开始分工合作，抬猪的抬猪，拎孩子的拎孩子。
村民们散了大半，剩下几个在清理现场。烬扭头找阿曼达，发现她又不见了。
有个村民见他四下张望，主动指了指草垛方向：“刚看见她跟着罗伯特往那边去了。”
烬道了谢，绕过两个堆得老高的草垛，隐约听到了说话声。
“你闭上眼睛！”是阿曼达清脆的嗓音。
“好，然后呢？”男孩应着，是罗伯特的声音。
“啊——张嘴——”阿曼德拉长了调子。
罗伯特配合地张开嘴：“啊——”
烬转过最后一个草垛，正好看见阿曼达从口袋里掏出个小东西，利落地塞进了罗伯特嘴里。“吃吧！”
罗伯特顺从地嚼了嚼，含糊地问：“这是什么啊？”
阿曼达没有回答，而是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亲了上去。罗伯特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脸上掠过一丝不好意思，但那点神采很快从他眼中褪去，变得呆滞空洞。
“……你在做什么？”烬出声打断。
罗伯特听到声音，转头看向烬，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依旧空茫。
阿曼达回头见是烬，立刻松开罗伯特，小跑过来拉住他的手，朝那个呆立的男孩挥了挥：“我走啦！”
直到这时，罗伯特的眼神才慢慢活络起来。他眨了眨眼，看向烬，脸上露出些许困惑：“啊？烬先生，您什么时候来的？”
烬迅速扫视四周，确认没有旁人。他低头看向阿曼达，声音压低：“一个？”
阿曼达用力点头，语气带着完成任务的雀跃：“嗯！第一个！”
“你给他吃了什么？”
“种子！”
烬：“你拿了瓶子里的种子？”
阿曼达茫然地摇头：“没有呀！是在床上捡到的。”
“……”
烬沉默。
是他疏忽了。昨夜他只收集到一颗种子，以为只开了一朵花，没想到在他睡着之后，她又悄无声息地开过。
阿曼达掏了掏口袋，摊开小手，掌心里赫然躺着另一颗小小的种子：“还剩下一颗，给谁吃好呢？”
烬看着那颗静静躺在她掌心的种子，一时无言。
原来，开了三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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