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下

　　谢知翊冷静下来，对康妈妈道：“既然妈妈愿意等夫人来，就等着吧，我先回屋歇会儿。”然后，又对着康妈妈边的素影说：“素影，你就陪着康妈妈些，别让她累着了。”
　　素影看了康妈妈一眼，低头称是。
　　一进屋，谢知翊就对燕娘道：“燕姨，你可去看过嫁妆吗？”
　　燕娘回道：“奴婢只有送来的那天盘查过，数是对的，想着这东西锁在仓库，仓库又是姚夫人的人看着，就没再去看过。”
　　“小姐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谢知翊叹了口气：“我们着了她的道了。”
　　燕娘一惊：“是那箱嫁礼？”
　　谢知翊点点头：“方才我太着急了，慌乱中认了下来。只怕那箱多出来的东西是姚曲苓故意放的，里面不知道有些什么。”
　　燕娘有些着急：“这...”
　　谢知翊：“我太大意了，她一定放了什么能拿捏我的东西在里面，不然不会选这个时候突然发难。”
　　燕娘有些不解：“您今日都要出嫁了，她栽赃您，有什么好处？”
　　谢知翊：“我只怕是...”
　　燕娘没明白，试探问：“是什么？”
　　谢知翊闭眼，长长叹了口气，不敢说出那个答案。
　　不一会儿，门外就吵嚷起来，谢知翊知道是姚曲苓来了，开门出去。果然，院中正是姚曲苓，只是难得还有谢骞一道。
　　谢知翊不想看见谢骞，只对姚曲苓说：“夫人，您来了就好。”她指了指那多出来的一箱：“我阿娘给我留了些体己，忘了与您说了。”
　　姚曲苓看了看那箱子，弯腰摸了摸：“这可是上好的紫檀木做的箱子，相比之下，我们府里备的这些倒是有些逊色了。”
　　谢骞见着那箱子有些放光，他不曾想到谢知翊居然还留着这种好东西，忍不住道：“府里养这么大一家子人，你留着这好东西，也不曾想着拿出来贴补，白养得你如此自私。”
　　姚曲苓略显嫌弃地轻瞥了他一眼，不叫人察觉，手上却亲密地挽着谢骞的手臂：“顺允，三娘留些自己的体己，这有何错？她年纪小，又即将入信王府，这种话你可不要再说了。”
　　谢骞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哦哦两声，心里对姚曲苓更为满意。
　　姚曲苓回过身，对康妈妈说：“三娘子备些体己乃是小事，这种事也要请我来，前院那么些客人，只怕会觉得我们谢府怠慢。”
　　“这箱子东西就不必验了，待明儿个三娘自己清点清点，补个名录给府衙那边就是了。”
　　康妈妈满脸疑惑：“可是...”
　　话音未落，就听姚曲苓一声厉喝：“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
　　康妈妈哪敢，直赔罪道：“奴婢不敢，奴婢该死。”
　　姚曲苓教训完康妈妈，又上前几步，亲昵地拉着谢知翊的手：“我带来的妈妈不懂事，让三娘你生气了，你别跟她见识。”
　　谢知翊对这主仆俩上演的这一出莫名其妙，不过听姚曲苓的意思，是不会开箱了，便说：“康妈妈也是按规矩办事，夫人您就不必责罚她了。”
　　姚曲苓诶了声：“三娘心善，我便听你的。”说罢，又对康妈妈说：“还不差人来封箱？”
　　“吉时要到了，我去前院招呼声，三娘你就安稳地坐着罢。”
　　谢知翊打量了她两眼，点头：“知道了，多谢夫人。”

　　姚曲苓走后，谢知翊让素影去守着院门口，院中只留了燕娘一人，她手微微有些颤抖，一点点打开了那箱子。然而箱中之物却并不是她想象的东西，而是整整一箱绫罗绸缎和珠宝首饰，恐怕比姚曲苓准备的还要好些。谢知翊一愣，燕娘眼尖些，看到边上还塞了个信封，谢知翊接过来，却是江弈的笔迹。
　　谢知翊长舒一口气，在心里默默，是了，江弈这几日一点消息也没有，素影几人跟着她和燕娘，她们也没寻到什么好机会联系上人，她出嫁这么大的事，江弈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
　　谢知翊把信藏到袖中，对燕娘说：“燕姨，你去看看俞儿，若他准备得差不多了，就让素怜和素锦带他先出发。”顾钧差素怜回来的时候，还捎了信，说是谢俞身体不好，人多事杂，让谢知翊在迎亲前先把谢俞送到王府，谢知翊觉得有些道理，便答应了。
　　燕娘应声，谢知翊对门外的素影道：“素影姐姐，没事了。”
　　素影回过身来，瞥了眼那箱东西，没有说话。谢知翊自己回了房，把那封信打开了。
　　信上什么也没有，是空白的。谢知翊心下了然，拿起茶杯沾了些水涂在纸上，不一会儿，几行字慢慢浮现。首先是江弈转达的江家人的祝福，又夹杂着几句江弈自己的闲话，最后说，柳姨娘的尸身已经检验过了，确实是中毒而死，且死于血曼陀，他已安排人将柳姨娘安葬，让她不要再为此事忧心。
　　谢知翊皱了皱眉。血曼陀？和谢昶的毒一样，照楚离所说，血曼陀毒性猛烈，且十分珍贵，因为此物难以练成，又不易保管，因此即使是黑市上，也极少流通。柳姨娘到底知道些什么？以至于下毒之人要下这么重的手？
　　正想着，有人敲门，谢知翊一惊，忙将信件塞回信封里，藏进怀中。
　　门外是素怜，说谢俞已经准备好了，谢知翊说了句知道了，随着素怜去了侧房。
　　她今日忙，身边又不离人，谢俞虽然有些黏她，但听素锦说今日不能去打扰姐姐，便一直忍着，此时见到谢知翊，有些撒娇似的靠在她怀里。
　　素锦提醒：“小少爷，您小心些，别蹭花了夫人的喜服。”
　　谢俞闻言，听话地抬头，往后退了一步。谢知翊拉着他，说：“你先跟素锦姐姐和素怜姐姐去王府，姐姐晚些就来，好吗？”
　　素锦先前已经对谢俞说过，他们要提前出发的事，谢俞此刻也是乖巧配合：“我知道的，长姐，我等你。”
　　谢知翊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句乖。
　　谢俞走了没多久，前院就来了人，说吉时快到了，请三娘子准备好，去前厅谢礼。谢知翊端坐着，长长舒了口气。燕娘给她盖上盖头，轻轻说了句：“小姐，咱们出发了。”
　　谢知翊双手紧握。
　　嗯，出发了。

　　前院人多，都是吃完席面等着观礼的。谢武是独子，谢老夫人是他在军中旧部的女儿，两家人丁都不算兴旺，至今往来的亲戚不多，因此也没有年老的长辈证婚，只请了一位谢家旁支的老翁来主婚。谢骞虽混账，却也懂些规矩，把谢武和谢老夫人的牌位请了出来。谢知翊按规矩拜过祖先后，谢翁正要引她拜父母，谢知翊却喊了声：“等等。”
　　众人不解，谢知翊朝后招了招手，只见燕娘上前，从身后拿出一个布裹，打开来，竟然是江意容的牌位。
　　谢骞倒抽一口凉气，指着谢知翊连说两个你字，谢知翊只当没听见，对谢翁道：“堂叔公，您继续吧。”
　　谢骞看了眼姚曲苓，后者脸色说不上好看。谢骞正想耍一耍父亲的威风，就听姚曲苓道：“三娘这是何意？”
　　康妈妈在旁，见姚曲苓发话，也有些怒色：“三小姐，谢府主母如今是我家夫人，您拿一个死人的牌位出来拜，岂不是折辱夫人！”
　　正堂的人面面相觑。
　　早听说过这谢府的三娘子是个不规矩的，哪成想竟敢如此胆大妄为？今日来参加婚宴的都是些谢骞官场上的同僚及其家眷，谁又不知姚曲苓还是郡王府的主人，这种举动无异于打了郡王府的脸。
　　谢知翊道：“夫人既已过门，我自当夫人是谢府主母，尊之、重之。但女儿出嫁，拜别的是母亲，不是谢府的主母。”
　　“你！”康妈妈正要发难，却见孙侍仪在旁，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姚曲苓也看到了孙侍仪的脸色，按下心中怒火，吐了口气道：“三娘仁孝，是我考虑不周了。”说罢，竟站起身来，走到旁边，给江意容的牌位让了位置。
　　众人皆是有些惊奇，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旁边有夫人们论道：“这颐贞夫人素来闻她贤明，却不想竟然隐忍至此啊！”
　　“是啊，不过，我估摸着也是看那位的面子，否则，怎能容晚辈这般撒野？”
　　谢翁轻咳一声，等着谢骞发话。谢骞虽窝囊，此时也不知哪里生来的勇气，想着给姚曲苓找回些面子：“三娘！你母亲已过世多年，如今府中事务，一应大小，都是苓儿做主，就连你的婚事，都是她在操持。我与苓儿虽成婚不久，但自她入府，就在为了你的婚事操心，难道如今都不配受你一拜吗？！”
　　姚曲苓有些震惊，没想到谢骞会为她说话，此刻顶了谢知翊，无异于顶撞顾钧。
　　谢翁见场面不妙，忙说：“既然如此，不若姚夫人上座，将江夫人的牌位摆在中间，如何？”
　　谢翁这话，已经算很体面的提议了，燕娘恐怕耽误了吉时，悄悄捏了捏谢知翊的手臂，谢知翊闷声道：“是我唐突夫人了，请夫人上座。”
　　姚曲苓这才有了些笑脸，诶了声，坐在了主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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