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沙滩上的贝壳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阿西娅躺在草坪上，对着罗列诺说道，“我也会觉得无所适从。”
　　“就是现在想做个不那么积极的人，你也是很轻松的。”罗列诺偏过头，“像我这种人，每天系靠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行为是不是符合了一条标准，我强迫自己，压抑。而你，总是想着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开心起来。开心和轻松原来有的时候挂不上钩，我越来越符合人们心目中，对上位者的形象。而在此之前，我一直在做能成为上位者的形象。这是我自愿的，又像是我被裹挟了。我很开心，但我从来没觉得轻松过。我试着向你一样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回答，‘优秀的人’。我问为什么，我回答，‘这是好的’。我问为什么是好的，我回答，‘我的母亲是这么觉得的，我的父亲是这么觉得的，社会是这么定义一个优秀的人’。好痛苦啊，阿西娅。我所认定的目标，是依据周遭的决定的。我的人生呢，也像是被别人决定了。我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力。”
　　“你还活着，罗列诺。你活得好好的。”阿西娅陷进了草地，“其实，都不重要啦。你只是没活出你想要的那样。”
　　他的声音变得很小，从叶尖滑了过来，“我想要的是怎么样的。”
　　“是怎么样的。你现在想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跟你一起躺在这里，什么也不想。”
　　“你做到了吧。就这样的，漫无目的地看着天空中云飘走，再听些有的没的事，你也不用怎么用心去答，回个嗯字就行。说话的人，你知道的，也没想着要你怎么样的回复，你怎么答他都不会停下来的，就是你说对了也不会停。因为啊……”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人一直都在永不停息地走着，上下一秒内的人都能变成另一个样子。”
　　“好无趣啊，罗列诺。”阿西娅站了起来，“我突然觉得我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干了。”
　　罗列诺抬起头，“你很早就毕业了吧。我记得，你读的是，哲学？”
　　“嗯。”
　　“你好像有很多学位吧。”
　　“嗯。”
　　“啊，好久前吧，我还在报纸上看过你，说你是超级大聪明。你这种成功人士，就算不是你爸的女儿，你也会活得很成功的。”罗列诺倒在地上，连着他管理智的脑子一起倒在地上。
　　阿西娅突然来了兴致，重新坐了回来，“怎么不考虑这些话会不会让我生气了？”她笑了起来。
　　“啊？”罗列诺的脸瞬间红了，偏到一边，“我想就说就说了啊。”
　　“哎呀。”他继续说道，“你要是觉得无趣，就去警察局待几天，你会发现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事超乎你的想象的。”他连着身体卧到一边，“你别觉得我是在说笑。我总觉得自己没力气坚持下来，我就会去那边坐一会。如果你真的要去，我会帮你跟局长说一声的。让你去重案组，或者，特殊受害人组。不会让你去国际关系的，那些对你来说肯定‘无聊’。”

　　所以，阿西娅走到了警察厅。她被人带着绕过了大门，从一个侧门进入。大门正好有一群人在闹事，他们嘴里叼着正义和权利，吼叫一声吐到带肩章的人脸上。阿西娅望了一眼，就快步走过了。
　　对于这种事，阿西娅相来秉持保持距离的原则。她觉得在不明所以然的事上都应该保持理智，维持理智的一大方法就是保持距离。她想着怎么绕着走，而局长正好不想让这场闹剧败坏了首都警察局在公主眼里的形象，特意开了只给身份特殊的嫌疑人开的侧门。
　　阿西娅和局长闲谈了一会。两人面对面坐着，阿西娅眼神偶尔会飘忽起来，她撑着下巴，随意地听着局长的长篇大论。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应局长的话，好在局长的话密集没给她留这样的机会。她听着听着就开始神游了，从小的教养强撑着她与局长对视以示尊重，实在忍受不了她才会探头探脑地观察四周。这种行为到了局长的眼里，已经和傲慢的贵族无异——随心所欲地听着，随心所欲地回应自己激昂的演讲词，随心所欲地摇头晃脑。他原以为这位放弃王位的公主会有什么不同。
　　他的话戛然而止，房间安静了一会，接着，他用力地说道，“你跟着那个官员，去特殊受害人组。”
　　跟外面匆忙的警察没什么不同，他们接电话，审讯，外出。
　　阿西娅坐在平时报案人坐的小长椅上，上身卧在膝盖上，头沉了下去。她浅睡了一觉。
　　身边好像坐了一个人。
　　阿西娅卧着，没有看清他的脸。但好像，有股力量在驱使阿西娅不要抬起头。
　　“这是第三次了，他们似乎盯上了我。”这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从左边飘来。
　　“你有记得什么吗？”一个警察的声音僵硬地闯入。
　　“没有，还是和之前一样，半夜闯入，蒙着我的脸。”
　　“我早跟你说过了你需要保护。”
　　“这难道不是你的失职吗？没有抓住他们。”左边的声音还是如此平淡。
　　“嘿……”这是一个相对柔和的声音，“正好我们要找你，我们需要你指认一下。”
　　“一个人？还是全都找到了？”
　　“不，这我们不能告诉你。”柔和的声音带着他进了另一个房间。
　　“你想跟去看看吗？”头顶上再次传来了僵硬的声音。
　　阿西娅抬起头，点了点。
　　在一层玻璃的后面，五个人站成一排。胸前举着数字牌。
　　“说，我们找到你了。”
　　五个人轮流说，“我们找到你了。”
　　“说，我们离不开你。”
　　五个人轮流说，“我们离不开你。”
　　“说，我累了。”
　　五个人轮流说，“我累了。”
　　先前那个坐在我边上的男人站在中间，他发声了，“三号。”他的声音很轻。
　　身边的两个警察对视了一下。
　　“还需要你指证。”先前对里面喊话的警察说道，“下一批。”
　　五个人陆陆续续退下，新的五个人举着牌子进来了。
　　“说，我爱你比他们更多。”
　　五个人轮流说，“我爱你比他们更多。”
　　“说，你永远是我的。”
　　五个人轮流说，“你永远是我的。”
　　“说……”
　　他们的指证没有结束。阿西娅只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她盯着玻璃后的人，盯着玻璃上那个男人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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