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便是天道

　　演武场中的震惊与死寂尚未完全平息，通过第二关的弟子们便被引至后山一处雾气氤氲的山谷入口。
　　谷口矗立着一座古朴的石门，门上刻着两个苍劲的大字——“幻心”。门内白雾缭绕，看不清景象，只隐隐传来令人心神不宁的奇异波动。
　　一名黑袍长老早已等候在此，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他声音沙哑，不带丝毫感情：“第三关，幻心阵。阵中万象，皆由心生。固守本心，不为所动者，可通过。心神失守者，即刻逐出。坚持越久，评价越高。依次入内，间隔十息。”
　　话音落下，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压抑。悟性测试还可凭天赋急智，而这幻心阵，直指道心，考验的是修士最根本的意志与心性，做不得半点假。不少弟子脸上已露出惧色。
　　周鹏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林渊一眼，率先踏入石门，身影瞬间被白雾吞噬。
　　十息后，下一名弟子咬牙跟上。
　　弟子们一个个进入，有人很快便面色苍白、踉跄跌出，被守候一旁的执事弟子面无表情地带走；有人进去时间稍长，出来时亦是汗透重背，心有余悸；极少数人出来时虽显疲惫，眼神却更为坚定。
　　轮到周鹏出来时，他脸色有些发白，呼吸急促，但眼神却带着一股狠厉和得意，显然坚持了不短时间，成绩应当不俗。他出来后并不离开，反而抱臂站在一旁，冷冷等着看林渊的表现。
　　终于，轮到了林渊。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经过前两关，尤其是第二关那石破天惊的表现，他已不再是那个无人关注的透明人。此刻，好奇、质疑、嫉妒、恶意……种种视线交织在他身上。
　　林渊面色无波，对周遭目光恍若未觉，一步踏入了那雾气缭绕的石门。
　　一步踏入，天地骤变！
　　周身白雾翻涌，瞬间将外界一切隔绝。冰冷、死寂、虚无的气息扑面而来，五感似乎都被蒙蔽，唯有心跳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忽然，眼前雾气剧烈翻滚，凝聚成型！
　　——竟是三年前那个血腥的夜晚！熊熊燃烧的村落，亲人凄厉的惨叫，神秘修士冷漠无情的屠刀再次挥来！那冰冷的杀意和绝望的痛苦，如同昨日重现，疯狂冲击着他的心神！
　　林渊心脏猛地一缩，剧烈的悲痛与仇恨瞬间涌上！但他立刻猛咬舌尖，剧痛刺激下，眼神恢复清明。
　　“虚妄！”他冷喝一声，道种微旋，那缕混沌能量流转，一股破灭万法的意蕴自然散发。
　　幻象剧烈波动，如同水中倒影般骤然破碎！
　　然而，未等他喘息，雾气再次凝聚！
　　——却是丹堂后院，王硕面目狰狞，赵吉在一旁煽风点火，刘执事带着狞笑的器堂弟子将他团团围住！ “废物！窃贼！跪下认罪！”道道呵斥如同惊雷贯耳！ 张大海等杂役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指指点点。无数鄙夷、厌恶、蔑视的目光如同利箭射来！
　　孤立无援，千夫所指！
　　若是心志不坚者，此刻怕是已被这巨大的压力碾碎心防，道心崩溃！
　　林渊却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目光扫过那些扭曲的面孔，眼底深处唯有冰冷的嘲讽。
　　“蝇营狗苟，也配乱我心神？”
　　道种之内，那丝桀骜不驯、我道即天道的意志勃发，所有幻象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再次消融瓦解！
　　紧接着，场景又变！
　　——竟是通过考核，晋升外门，资源堆积，修为突飞猛进，万众敬仰！周鹏、赵吉之流跪地求饶，王硕、刘执事谄媚讨好……无数赞美追捧，权力美色唾手可得！
　　极致的诱惑，直击人心最深处的欲望！
　　林渊眼神有刹那的恍惚，但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空中楼阁，镜花水月！我之道，岂需尔等虚誉肯定？”
　　道心坚如磐石，幻象再次崩灭！
　　然而，幻心阵似乎被彻底激怒，雾气疯狂涌动，最终凝聚出的，却不再是外界纷扰，而是直指他内心最大的恐惧与根源！
　　——眉心混沌道痕骤然失控，疯狂吞噬他的精气神魂！蚀灵之劫以百倍千倍的威力爆发，天道法则化作冰冷锁链，将他彻底束缚、碾碎！所有窃取来的力量反噬自身，道种崩灭，经脉尽断！苦苦挣扎三年，最终仍逃不过化为飞灰的结局！
　　与此同时，一个宏大、冰冷、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漠然声音在他神魂深处响起：
　　“逆天而行，终为齑粉。” “顺从天道，泯然众人，可得苟全。” “汝，作何抉择？”
　　是彻底毁灭，还是放弃挣扎，回归“凡人”的平庸？
　　这是直指道心的终极拷问！是幻心阵根据他最深层的恐惧演化出的最致命一击！
　　林渊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如雨般涌出，仿佛真的正在被那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吞噬！
　　外界，石门旁显示入阵者状态的一面玉璧上，代表林渊的光点剧烈闪烁，明灭不定，显然已到了极限边缘。
　　“呵，果然撑不住了！”周鹏见状，脸上露出快意的冷笑。
　　那执事弟子也松了口气，嗤笑道：“废物就是废物，侥幸过了两关，到这真刀真枪考验心志的时候，就原形毕露了！”
　　其余人等也大多摇头，觉得这才合理。
　　然而，就在那光点即将彻底黯淡的刹那——
　　阵中的林渊，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几乎被痛苦和绝望淹没的眸子里，骤然迸射出无比锐利、无比疯狂、无比坚定的光芒！
　　“毁灭如何？平庸又如何？！” “我之道，唯有向前，粉身碎骨，亦不回头！” “天欲灭我，我便撕了这天！” “道若弃我，我便另辟乾坤！” “我的命，我自己定！”
　　一声无声的咆哮自他道种最深处轰然炸响！那缕灰蒙蒙的混沌能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爆发出吞噬一切的霸道意蕴，竟主动迎向那幻化出的天道锁链和毁灭之力！
　　轰——！
　　神魂剧震！
　　所有的幻象、拷问、恐惧，在这股极端疯狂的逆意冲击下，如同琉璃般寸寸碎裂，化为最精纯的能量，被混沌道种贪婪吞噬！
　　雾气消散，眼前重现山谷景象。他依旧站在石门内一步之处，仿佛从未移动过。
　　但道种之内，那缕混沌能量明显壮大了几分，色泽更深，那股逆天而行的意蕴也更加清晰坚定！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恢复平静，甚至比入阵前更加深邃内敛。
　　一步踏出石门。
　　外界，玉璧上那代表他的光点非但没有熄灭，反而骤然稳定下来，散发出一种恒久、稳固、甚至略带刺目的光芒！
　　坚持时间，竟排入了前列！
　　刹那间，谷口一片死寂。
　　所有人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安然无恙、气息似乎更加沉凝了几分的林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鹏脸上的冷笑彻底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
　　那执事弟子更是如同见了鬼一般，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黑袍长老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首次露出了极为明显的惊容，他上下打量着林渊，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
　　“林渊，幻心阵，评价——甲上！”
　　甲上！
　　最高评价！
　　人群彻底哗然！
　　三轮考核，第一关勉强合格，第二关惊才绝艳，第三关竟是心志甲上！
　　这真的是那个众所周知的空灵根废物吗？！
　　林渊对周围的哗然置若罔闻，只是对着黑袍长老微微躬身，便默默走到一旁静立，垂目调息，仿佛刚才经历那番惊心动魄道心考验的，并非是他自己。
　　黑袍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考核结束，通过者仅有十一人，其中杂役弟子，唯有林渊一人。
　　人群渐渐散去，但关于林渊的议论和猜测，却如同野火般，迅速在外门蔓延开来。
　　无人注意的角落，哑翁的身影又一次悄然浮现，望着林渊离去的背影，低声咕哝了一句：
　　“幻心阵都磨不碎……嘿，这潭水，怕是真要起浪喽……”
　　他摇摇头，拄着烧火棍，慢悠悠地踱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而林渊并不知道，远处一座阁楼之上，一雙清冷如冰璃的眸子，自始至终，淡漠地注視着考核场上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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