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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桥花院(一)
我没直接带着谢怀霜回铁云城,按照之前和叶经纬说好的,去衡州附近留一段时日。
叶经纬这个人对自己一向很好,只挑着最舒服的地方住,最近就待在衡州。我多数时候不很佩服叶经纬的眼光,但衡州这地方景色的确很好,我几年前路过的时候也住过两个月,那个院落虽然空了很久,打扫打扫也能住人。
路上有过疑似来追我们的鸢机,跟得最久的也不过半刻钟。谢怀霜当时脸色有点难看:“你一向……一向是这种速度吗?”
“嗯?”我正在转轮盘,“太慢了吗?”
“……”
铁朱鸟再落地,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到衡州的时候上午还未过半,谢怀霜抓着我的手腕跳下来,很好奇地左张右望。
他天亮时才真正过了这次的反噬期,夜里又是反反复复没怎么睡。他这个人总是这样,不舒服也不作声,只是靠着一点我的肩膀,攥着那串碧玺,自己来来回回地数有多少颗珠子。
明明又不喜欢自己被晾着。
我等他又数完一圈,把他额头上的汗又擦干净,拉过来他的手没话找话:“数出来了吗,有多少颗?”
谢怀霜垂着眼皮,半晌才开口,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六十……六十二。”
其实是六十五颗。他没什么力气地歪一歪头,摊开手,是在问我。我在他手上点了两下:“没数错,就是六十二。”
等到药效终于上来,谢怀霜睡着的时候手里还是那串珠子,早上醒来的时候自己半醒不醒地下意识又开始数,数着数着忽然就坐直。
“哪里是六十二?”
他转一转头,感觉出来我的方向就又盯着我:“你又骗我。”
总之那串被他攥了一晚上的碧玺终于被他放过,重新回到他的小袋子里面。我们没拿很多东西,除去让他拿着的那些“值钱东西”,剩下的也不过两身替换衣服和他的那些药,都背在我这里。
“现在去哪里?”
这地方在衡州东角,叫观星城,地方不大,但总是很热闹,眼下正是满城桃李烂漫的时候,红云粉雾满满当当地压过墙头。停鸢机的地方是城外划出来的空地,我领着谢怀霜到一处立了木牌的街头站定,等着铁皮车过来。
“我在这里有个住处,”等车的时候我在谢怀霜手上慢慢写,“我现在带你去那里。但是很久不住,要买些东西。等下午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这里的集市比琳琅楼附近的那个要热闹很多,谢怀霜肯定会喜欢。
——其实我也很好奇。我从前总觉得这种事情是浪费时间的、不能做的。
他听了果然高兴,眉毛扬起来,又眨两下眼睛:“买什么?”
我想一想:“枕头被褥肯定要重新买……嗯,还有碗碟,还要多备些吃食。现在这个季节还会有很多卖花草的,有好的也都买回去。”
然后都放在院子里面,谢怀霜随便站在哪里、坐在哪里,都一伸手就可以摸到的地方。
谢怀霜听得很认真,我一时想不起来别的什么,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我……说什么?”
“你要什么样子的,”我很快地写下来,“方才那些东西,什么颜色、什么纹样……吃食到时候再说,你都尝一尝,喜欢的再买。”
谢怀霜还是不说话,只是抬了眼睛,睫毛偶尔很轻地颤一下。
“又在想什么?”
我见他眉峰一蹙,很快便又松开,笑一笑摇头:“只是有点……有点不太习惯。像是……在梦里一样。”
满墙花影摇摇晃晃地落在他身上,日光顺着发梢淌下来。
怎么他偏偏就习惯那些不大好的过往——神殿不把他当人看,琳琅楼也不把他当人看。凭什么要他习惯这些风刀霜剑?没这种道理。
谢怀霜明明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应该习惯的是春光、紫玉兰、冒着热气的红豆饼和最软和的枕头。
铁轨吱吱嘎嘎地响起来,我在铁皮车靠站停下来之前,把他肩上的细碎落花拂下去,告诉他:“以后只习惯好东西。”
谢怀霜眸光一动,很轻地点一点头,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原本向上摊开的手忽然又反过来,牵上我的手腕,握一握。
“最好的东西。”
他说完,手上又加了一点力道,一动不动地看我。开得正盛的玉兰捧出来一点碧色春水。
他这个人说话我总是听不懂,叽里咕噜不知道又在说什么。我忙着带他跟着人群挤上车,一点也不知道他说的“最好的东西”是指什么。
总之在铁皮车停下来时猛地喷出来的蒸汽里面,也没人能看见我的脸到底是什么颜色。
*
叶经纬是傍晚来的。
谢怀霜抱着一小盆花坐在旁边研究,感觉到有动静也抬起头。
我放下来手里面的扫把,对她微笑:“叶大夫。”
叶经纬背着箱子立刻后退一步:“不是……你真被上身了?”
“……”
“我以后都将这样礼貌地对待你。”我保持着微笑告诉她,“你要习惯。”
叶经纬的表情略显扭曲,像是一口气吞了十颗蓼花糖被齁到了,放下来药箱又看了一眼谢怀霜,一字一顿:“因为我治好了你的敌人?”
我点点头,还没说话,就被她猛地一指:“闭嘴吧你。”
谢怀霜对我经受的暴力一无所知,甚至还对叶经纬笑了笑,把那盆芍药放了下来。
“叶大夫?”
叶经纬脸色缓和一点,自己拉过来个椅子坐下来,盯着谢怀霜看了片刻,按上他递过去的右手腕。
“上次的药还是用上了?”
“是。”我在谢怀霜旁边蹲下来,看着她搭在谢怀霜右腕上的手,“多谢。”
叶经纬目光扫过来一下,又移回去,食指向下按了一点,轻笑一声,语气听不出来好坏:“倒真是一路人——左手。”
我和谢怀霜是一路人吗?
他目光落在方才放在一旁的芍药上,以为我看不出来,悄悄分出来半寸来绕着我的肩膀打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经纬这次比上次迅速很多,抬了手就开始收拾东西:“还说得过去,看来照顾得不错。眼下有些晚了,时辰不对,明日早上我来帮他重接经脉,也算是给你留点时间。”
“给我留点时间?”我把谢怀霜袖子放下来,“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叶经纬站起来,“重接经脉不是随便接别的什么东西,粘一下就好了。他要睡一段时日——你什么表情?不多,也就半个月。”
“半个……半个月?”
“是。”叶经纬一点头,“经脉重塑,最不能生杂念乱气息,又有许多苦头,还不如直接让人睡过去。我师父就这么干的。先说好,届时我只管下针开药,剩下的什么每日的喂药调息这种事,我可一概不管。”
谢怀霜什么也听不清,只是安安静静跟着站在一边。我转过头来问叶经纬:“明日早上……什么时候?”
“辰时一刻。”叶经纬背上箱子,“走了。你别忘了我的铁傀儡,下个月之前我至少要拿到两个,等着用呢。”
她脚步轻快地踩过石板街,转过个拐角那道蓝色身影便不见了。我把院门掩上,让谢怀霜像平常一样握上我的手腕,带着他走回去。
“叶大夫说什么?”
“夸你这次还算听话,比之前恢复得要好。”我在他手上写,“明日早上她就来给你接经脉。”
“明日早上?”
谢怀霜很惊讶,眼睛睁大一点,但更多的是喜色,睫毛上下一扇一扇。
想到他就能重新拿起来剑,我也高兴。半个月,就像叶经纬说的,不太长的。
是的,我又告诉自己,不太长的。也就是月亮升起落下再升起,几个来回的功夫罢了。在铁云城的时候,总是要月亮盈亏都数过几轮,才能有机会见一见神殿的巫祝。也不过就是……
……可是半个月还是好长。怎么眼下会这样想呢?
“但是你要……要睡一段时日。睡半个月。”我告诉他,“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半个月?”
“半个月。”我写到这里还是没忍住,右手在他脸侧很轻地停了一下,“神殿的人路上都被我甩下来了,这地方眼下还是安全的,我就一直在旁边,不会叫你出什么问题的。”
他这样睡一觉也好。等待——尤其是在未知之中的等待,总归是一件很磨人的事情。我帮他等着就是了。
谢怀霜盯着我,眉头蹙起来一点。
“那你要自己等那么久。”
原来他也觉得半个月很久,我就说不是我的问题。
“我等你的次数还少吗?”我把他眉头重新慢慢按平,“又不差这一次了——现在说这些,当初怎么不见你对我有一点愧疚之心?”
谢怀霜就不说话了,眼睛一转落在别处。
“芍药还能开多久呢?”
果然心虚的时候他就会换话题。我看一看,才刚刚新叶托着花苞,花期还有很久,就告诉他:“这种能开足一个月。等你睡醒,还是开得最好的时候。”
谢怀霜点点头,又蹲下去研究那盆芍药旁边的蔷薇。
我以为他已经不纠结这件事了,正在考虑晚上吃什么、是煮银耳汤还是红豆粥,忽然听见他小声道:“我若早知道……一定不会叫你一直等的。”
我手里才又重新拿起来的扫把便又没拿稳落了地,落在春日傍晚的一地摇曳花影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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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章节名就能看出来余师傅往锅里面放了很多冰糖橘子糖梅子糖小熊软糖总之各种糖

以及我不说谁知道我在存稿箱里面塞了好几章一直塞到小祝开窍呢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