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秤

　　夜风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宋聆几乎是飙车赶回了家。

　　林教授穿着睡衣，坐在客厅沙发上，眉头紧锁，面前放着一个深褐色、边角有些锈蚀的铁皮盒。看到宋聆冲进门，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宋聆的目光瞬间被那个铁盒抓住。他冲过去，手指有些颤抖地抚摸着冰凉的盒盖，上面还有模糊的花纹痕迹。

　　“你母亲……是个很温柔却没什么主见的人。”林教授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回忆的沧桑，“当年她……唉，宋家那样的门第，她高攀了，也受苦了。这些是她偷偷记下的，可能觉得对不起你们兄弟俩，留个念想，又或许是……预感到了什么。”

　　宋聆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盒盖。

　　一股陈旧的纸张和铁锈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多少东西。

　　几封字迹娟秀却略显凌乱的信件，纸张已经泛黄发脆。

　　几张更多的老照片，除了兄弟俩的，还有一个面容温婉、眉宇间带着轻愁的年轻女人，抱着两个孩子的合影。

　　还有一本薄薄的、硬皮封面的日记本。

　　宋聆首先拿起那些信。是生母写给她远方姐妹的私信，絮絮叨叨说着婚后的苦闷，大家族的冷漠，公公宋守仁的严苛和掌控欲。字里行间，透露着对两个年幼孩子的深切担忧。

　　「……守仁先生今日又大发雷霆，只因小聆贪玩，未完成每日定式练习。他说宋家只需一个最优秀的继承人，另一个……怕是迟早要送走，免得成为阿冽的绊脚石。我心如刀割，那是我的孩子啊……」

　　「……阿冽今日又被关禁闭，因他偷偷把点心分给弟弟。这孩子心思重，什么都明白，越来越沉默了。小聆还懵懂，只会哭着找哥哥……」

　　「……事情似乎定了。只能留一个。他们选了阿冽。说小聆天赋稍逊，心性也不够坚韧……要我签字。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信件在这里中断。

　　宋聆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那薄薄的信纸。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天赋稍逊”？“心性不够坚韧”？

　　所以这就是理由？这就是他们被硬生生撕裂的原因？一个冰冷残酷的、基于所谓“最优配置”的家族决策？

　　他颤抖着拿起那本日记本。

　　里面的 entries 更少，更零碎，像是情绪极度崩溃时的涂鸦。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笔墨深重，几乎划破纸背，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控诉：

　　「他们不是棋子！他们是我的孩子！」

　　日记在这里彻底结束。

　　宋聆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铁盒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他像是被人迎面狠狠打了一拳，耳畔嗡嗡作响，胸口闷得无法呼吸。

　　原来不是走失。

　　不是意外。

　　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冰冷彻骨的……舍弃。

　　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耀，为了打造一个完美的“棋圣”，他们像剔除瑕疵品一样，亲手将他从哥哥身边剥离。

　　那宋冽呢？

　　这十五年来，他活在怎样的压力和枷锁之下？他每一次的胜利，是不是都踩在那份沉重的负罪感上？他每一次看到自己，是不是都像看到那个因他而被牺牲的、本该拥有同样人生的弟弟？

　　决赛场上那自毁式的一目。

　　那不是失误。

　　那是赎罪。

　　是沉默了十五年后，最惨烈、最绝望的反抗。

　　泪水模糊了视线，滴落在泛黄的信纸上，晕开陈旧的墨迹。

　　宋聆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窒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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