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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入心扉
晦色暗夜。
暴雨绵绵不断,倾盆如注。
廊家府宅。
似被万鬼笼罩,阴森骇然。
血丝缠绕。
眩眩幽冥,犹如鬼蜮!
廊璟抱着宁汐颜缓缓从廊父廊母和其他廊家人身边走过。
径直来到廊家后院。
他娘亲尤玉茹的厢房里,而这廊璟娘亲嫡母尤玉茹,在宁汐颜依附在廊家屋檐下长大的这些年里。
向来都是廊家所有人里对宁汐颜最是尖酸刻薄,表面是厌恶嫌弃。
实则是因廊母尤玉茹平生最痛恨嫉妒的女人,就是那红香楼头牌花魁红香女人称瑶姐儿的纪修瑶。
而莺州城的人都以为……
宁汐颜就是纪修瑶跟宁家老爷她丈夫,抑或是红香楼的那些嫖客。
所生的女儿。
因此。
尤玉茹便将她对纪修瑶的嫉妒憎恨,也随之迁怒到了宁汐颜的身上。
处处刁难打压宁汐颜……
还时常讥讽斥责廊璟说他去外头随便这个地方捡块破抹布回来。
都要比他捡回来的这个小野种小浪蹄子,让人看着顺眼干净得多。
可实则……
她儿子廊璟心里都亮堂堂。
也清楚。
跟明镜儿似的。
知道他娘亲之所以总是看不惯,也不待见他从外头捡回来的这个“野妹妹”。
其实……
就是嫉妒当初那红香楼的头牌花魁红香女纪修瑶。
还是宁家夫人……
甚至……
最开始还只是一个被尤家人陷害入狱,逼得纪家家破人亡凄惨无比的落难小姐。
偏偏在尤家人撺掇纪修瑶姨父贡德远表哥贡海,准备将纪修瑶卖到青楼时。
却万幸之中……
被宁家公子宁容安偶然遇见。
一见钟情。
把纪修瑶一眼看上给救了。
宁容安后来为了能更好地庇护纪修瑶,还直接娶了纪修瑶做他的妻子。
然而。
尤玉茹心中所属不得的那个人。
恰恰就是这位曾跟前太子褚叶宣怀私交甚笃。
却鲜有人知的两人间……
比同胞亲兄弟还亲,也更相知相惜的宁府大少爷宁容安。
至于这二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暂不详说。
且说那尤玉茹因妒生恨,几番想要插足破坏宁容安与纪修瑶关系。
皆以失败告终。
还被宁容安当众羞辱,直言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
他宁容安也绝不会娶她尤玉茹为妻。
若尤玉茹再纠缠不放。
那宁容安就让她尤家在这莺州城里,再也没有任何容身之地。
以彼时宁家氏族在莺陵四洲所的势力和财力。
和朝廷地方官府之间的关系。
宁容安既然对尤玉茹说了这句话,那便是代表他已经对尤玉茹不再容忍了。
尤玉茹无奈之下。
只得依从她父亲尤厉诚一直以来的主张,跟廊家联姻嫁给了廊裕。
可尤玉茹越是委屈自己。
她就是对宁容安和纪修瑶恨之入骨。
这些年……
哪怕是在宁家家道中落个个落魄以后,为了维持廊家夫人和为人母的体面。
尤玉茹也一直扮演端庄贤惠的人妻和母亲的角色。
但她对宁容安和纪修瑶……
乃至娘家尤父尤母的恨意。
却从未消弭。
而是因为难以宣泄,也让她感到愈发压抑痛苦和煎熬。
于是。
随着宁汐颜在廊家逐渐长大。
年纪尚小的时候,模样儿样貌就都已经出落得标致可人楚楚动人。
我见犹怜。
对廊父廊母也算孝顺殷勤。
便是平日里。
多遭白眼。
宁汐颜也未曾跟尤玉茹顶过几回嘴,伤过她在廊府的颜面和威严。
也使得尤玉茹……
即使她一直以为宁汐颜是纪修瑶的女儿,总是故意欺压刁难宁汐颜。
但至少很多时候。
也有将宁汐颜当作养女看待。
倒是若不是廊璟当初给宁汐颜取的这名字里,也有个“宁”字。
自然让人联想到了宁家……
尤玉茹大概也不至于总是,视宁汐颜为眼中钉肉中刺。
尽管她自己心里也明白……
宁汐颜和纪修瑶跟宁家,并不能都算作是一回事。
可她就是迈不出去心里那道坎儿。
无论她怎么看宁汐颜这养女……
怎么都觉得不太顺眼。
如今。
宁汐颜到了出阁的年纪。
一心也想要给自己找个依傍靠山。
却又因为她无根无底……
对外人难以信任。
便只把爱意和希望都寄附在她义兄廊璟的身上了。
可她一直以为廊璟是个正人君子。
磊落光明。
可直到方才这骇人一幕突然发生。
她才恍然惊觉……
也终于认清了。
原来她义兄廊璟也并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她本来内心极度恐惧和慌乱……
但不知怎么回事。
即便是廊璟变得一身血色朦胧凄冷狂狷,宁汐颜竟然也不感觉害怕。
甚至……
她忍不住心疼又心酸起来。
她忽然想到……
廊璟该不会也是因为她才会变成这副模样的吧?
若真是如此。
她一直以来,自以为能她总是清楚听见廊璟的心声。
那廊璟自然什么秘密和心思。
都是瞒不住她的。
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廊璟背着她竟然还隐藏着另一副面孔。
似乎在他的这副面孔之下。
即使是他的父亲母亲他的家人,也已经不在他的顾忌考虑范围之内了。
那他最在乎的人……
最在意的东西。
又还有谁?
又还剩下什么呢?
宁汐颜被廊璟抓着她的手腕,一步步从廊父廊母和其他廊家人身边走过。
在那廊家的门檐和回廊底下……
庭院里。
听着那暴雨呼啸狂乱吹荡着,往昔这廊家里的盆景花树。
假山屋檐。
她仿佛又在耳边听见了。
那如怨铃轻响被风吹得吱呀乱晃,反复纠缠撞击在她心上。
幽幽吟唱着……
哀怨咒语。
“铃儿响,铃儿晃,谁摇铃儿响叮当。情郎笑,新娘哭,谁把新郎惹心慌。兄有情,侬有意,绕床青梅今何在。奈何他,本是梦,郎骑竹马不再来。”
雨花落地溅如风雪,珠泪噙眸堕入心扉。无人知我早断肠,却忙催那嫁衣裳。
宁汐颜似心碎成雪……
淋漓殷红。
步步跟在廊璟身后,任由他身上那一身猩红血气妖娆凄迷。
颓靡似血。
徐徐盛开又徐徐远去。
诱引着她的心。
蛊惑着她的双眼与心神。
却依然……
那般颀长俊冷绝美无暇。
宛如血芝玉树……
矗立在她眼前蔽日遮天。
却又让她……
痴迷不醒又执迷不悟。
“哥哥,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难道哥哥他真是为了我才会变成这样的吗?那我又该怎么去面对他?我若真是那棠荷郡主,那往后我在哥哥面前和廊家这屋檐下,又当如此自处如此安身?
虽然阿爹……,
呵!
现在我还应该这么叫他们吗?
阿爹是他的阿爹,阿娘也是他的阿娘。
我宁汐颜在这廊家从小到大十几年……
真正在乎我的人。
除了奶奶和哥哥,又还能有谁呢?
但若是哥哥真得一开始就不想放我走,不愿让我有朝一日……
眼睁睁地。
看着我离开他的身边。
那以他的聪明才智和城府心计。
他又会偷偷背着我和所有人,自己在背地里又偷偷做出什么样可怕的事情来呢?
如果哥哥真得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上了我。
那……
在哥哥他的心里。
我……会是他的心魔吗?
倘若是这样。
那我又该怎么办?
我究竟该怎么做……
怎么做!
我该让哥哥再回到他以前的样子吗?还是就像现在这样跟在他身后。
一直跟着。
追随在哥哥他的身后。
如影随身,如焰蚀骨。
如泪灼雪。
亦步,亦趋……?”
宁汐颜被廊璟身上弥漫散发出的蛊血香气引诱沉溺。
恍然未觉。
可其实却又始终清醒如常。
只因为……
廊璟身上的蛊血香气虽然能迷惑她的欲望和理智。
但宁汐颜她的心……
却早如并蒂莲子一般。
深深陷入。
扎在了廊璟的心坎儿上。
若非廊璟连自己都瞒着,她又怎会感觉不出听不见。
他的任何想法和心声呢?
若非廊璟早让蒲钰涵每次在他返回廊家和宁汐颜身边之前。
但以蒲钰涵秘密研制的特殊药物。
让廊璟他能暂时忘记……
另一个“自己”。
廊璟即便是再怎么能隐藏和伪装,又如何瞒得过宁汐颜她的心感和心读呢?
但廊璟也没想到。
今夜。
他竟然突然就失控了。
尽管他也隐约猜到了,必定是蒲钰涵又嫉妒他跟宁汐颜在一起。
而故意让他当众难堪。
暴露自己。
但廊璟对此也早有提防和防备。
一旦他突然失控。
他自己事先涂抹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忘忧草的独特异香。
便会随血蛊之气。
一起散出。
而致使那些看到他魔王面目的人,可以在第二天曙光破晓时分。
再次醒来后。
暂时忘记他们所看见的一切。
但今夜。
廊璟却不想再隐瞒宁汐颜了。
至少……
要让她知道。
她自己真正的身世。
与其让褚叶棠浔找上门来,把宁汐颜从他身边拐走。
倒不如。
自己现在就告诉宁汐颜。
其实。
一直埋藏在他心底。
关于宁汐颜真正身世的那个秘密,也就是……
“宁汐颜,或者我现在还是应该叫你……棠荷郡主?
还是……
我廊璟的妹妹?”
廊璟突然停下来脚步,而他和宁汐颜现在所站在的那个地方。
就是以前宁汐颜最喜欢跟他待在一块儿,爬在他大腿上和怀里。
睡觉的……
小山亭。
山亭底下,绕过去一个洞门。
便是他父亲母亲廊父廊母的厢房了。
而他所埋藏起来的那个秘密……
就在那个厢房里。
只要这秘密被彻底揭开,那他和宁汐颜就都必须要有所抉择了。
而他却不知道……
她会选择继续留下?
留在……
他的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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