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雪

作者:何必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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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淤青


      江汀冬跪在她面前,琥珀色的眼睛很配清晨的阳光,显得分外通透。

      鼻尖那颗浅褐色的泪痣,像纸上一点墨。

      戈雪能看见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头发凌乱,眼眶通红,总之是一团糟。

      她从云一般的沙发里坐了起来,身体前倾着,嘴唇靠近了那点墨。

      他的睫毛颤动,扫在她脸庞,软软的,痒痒的。

      没人说话,诺大房间里只有沉默在角力。

      戈雪把发烫的脸埋进他肩颈处,也顺着他滑坐在地毯上。

      呼吸间全是江汀冬身上的雪松和烟草的气息,混着一点他身上衣物柔顺剂的皂香。

      江汀冬说利用他,可是戈雪现在脑袋里全是第一次见面时,他从身边擦肩而过时她的内心独白。

      好香,想凑近闻一闻。

      十六岁想闻的气味,二十三岁她闻到了。

      谢谢你钱弈,谢谢你黄涵珍。

      真心感谢。

      只是这句感谢她没说出来,让当事人知道

      两人之间的空气已经变得粘稠,他抬起手捧住了她的脸,只是戈雪头一歪,避开了他的唇。

      说真的,她不想让江汀冬变成男友出轨后的替代品,不愿意让他真的被利用。

      说到替代品,谁是谁的替代品还说不准呢。

      江汀冬被这一躲,动作也有片刻的凝滞,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停了。但他也只是低下头,转向了她的颈侧、锁骨,留下些战栗。

      不像亲吻,更像是一种确实,确认她此时此刻,真实地存在于此,就在他身边。

      戈雪被他带着向后陷进沙发里,卫衣的帽子硌在颈后不舒服,于是她顺势往上一脱,只剩下一件贴身的白色吊带。

      江汀冬却忽然顿住,他低头时看见她后背肩胛骨下方,有一片明显的新月状淤青,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手指悬在淤青上,却没敢触上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干的吗?”

      戈雪看着他一下子冷下来的脸,忽然笑了:“你觉得他敢吗?”

      她伸手,扶上他脸颊。

      “你把我想得太弱了,这是书柜倒了砸到的。想打我,除非我给他这个资格。”

      纤细冰凉的手指滑倒他喉结上,声音轻了下去。

      “江汀冬,我给你这个资格,你可以。”

      他一愣,几秒迟疑后,手缓缓上移,虚环住她脖颈。他手掌收紧,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虎口卡在下颌骨边缘,指腹稳稳压住她的脉搏。

      戈雪呼吸渐渐短促起来,胸口起伏时,白色吊带在锁骨下方绷出细微的褶皱,腰肢随着喘息也微颤。

      “难受就出声。”

      他声音压得很低,温热的气息扫过她耳廓。

      晨光被纱帘筛成柔软的金粉,给他俩镀上金身。

      像两颗在岩缝里盘踞太久的树,终于推走压在身上的石头,枝桠都带着些尖刺。

      戈雪第二次醒来,是被煎培根的香气叫醒的。

      她恍惚记得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嵌入式灯带在吊顶边缘勾勒出冷白色的光晕,她怔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在江汀冬的家里。

      记忆里有些浮光掠影的碎片。

      似乎昨晚在沙发上做完以后,又被他抱着来了这房间里。手臂托在她膝弯和后背上,避开淤青的地方。

      身下的触感变成了异常柔软的长绒棉布料,只是怎么会有人连床单都用黑色?

      她迷迷糊糊地疑惑着。

      视线随着脑袋也逐渐清晰起来。

      房间很大,窗帘紧闭着,一片黑暗,分不清是什么时候。

      估计是他的主卧,墙面也是水泥质感的艺术漆,靠墙立着一个黑胡桃木衣柜。

      她轻轻翻身,见床头柜上一个几何造型的台灯静静立着,灯下则压着基本厚重的艺术画册,书脊已经有了磨损。

      最上面那本摊开着,露出涂鸦作品的印刷页。

      戈雪记得这张伸手触碰气球的女孩的画,是班克西的作品。页面空白处写满了细密的标注笔记。

      房间里极静,所有声音似乎都被墙体和地毯吸收了。只有空调系统极低的声音,维持着恒定的温度。

      她刚想抬眼去找找自己的手机在哪儿,便听见门口传来缓缓的脚步声,于是立刻闭眼装睡。

      真不知道见了说什么,怎么说,做了几次,然后呢?

      戈雪的逃跑心态又很好地再现在这张黑色床单上。这次可以逃跑到梦里了。

      第二次醒来时,倒不是说戈雪就想好怎么面对江汀冬了,单纯是身体不听她脑子的支配,胃再次因为太饿在抗议,她可不想再吐一次。

      于是她坐起身,丝绒被子从肩头滑落。后背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提醒她昨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

      床头柜上多了一杯水,旁边是一管写着“arnicare”紫色包装的药膏。

      江汀冬好像哆啦A梦,口袋里什么都有,没有也能从莫名其妙的地方买到。

      她穿上那双白色毛绒拖鞋,推开卧室门,睡眼惺忪地往外走。

      客厅的百叶窗半开着,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一条光带的河流。

      她眯着眼,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墙上的挂钟。

      黑色金属时针停在一点四十五的位置。下午两点不到?她比自己想得醒的早,还以为可以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呢。

      开放式厨房里,江汀冬正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他穿着深灰色的棉质睡裤,上身是白色长袖T恤,肩膀随着翻动煎锅的动作微微起伏。

      中岛台上摆着两个白瓷盘,旁边放着银质刀叉,餐巾被仔细折成三角形。

      越走近,她就越发现煎培根的焦香里,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台面上的琉璃花瓶里插着一束淡紫色的紫丁香,细小的花朵簇拥在一起,上面的露水还未完全干透。

      “醒了?”

      江汀冬没回头,却像背后长眼睛似的。

      他手里的木铲按压着锅里的培根,发出滋滋声。阳光从他低垂的睫毛上晕开柔光,连鼻梁投在侧脸的阴影都格外清晰。

      就像是在拍厨房广告,角色是新婚丈夫和新晋奶爸。

      戈雪在中岛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手指摩挲着冰凉的台面。

      “嗯。”

      他把培根盛进盘子,又往平底锅里打了两个鸡蛋。烤面包机适时地“叮”了一声,两片焦糖色的吐司弹了出来。

      “美式还是拿铁?”

      他依旧背对着她,摩卡壶已经发出咕噜的轻响。

      “冰美式就好,谢谢。”

      她嗓子也刚醒来,还沙哑着,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的动作。

      他利落地切着番茄,刀刃十分有节奏的落在砧板上。

      江汀冬竟然会做饭,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对食物满是厌恶的表情,那时候他对她递过来的零食一律摇头,约他去食堂吃饭他也摇头。

      那时候,她就很好奇,这人也不爱吃饭,是怎么长这么高的?

      戈雪想开口说话但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没洗漱。于是她转身就准备去昨晚的浴室,却听见他开口道:“次卧卫生间里,给你备了洗漱用品。”

      “好,谢谢。”

      走到昨晚本该是她睡的次卧里也有个洗手间,比不上主卧的大,但是东西很明显比主卧的洗手间更全面。

      台上,洗漱品列队般整齐——茶色的玻璃漱口杯,Lelabo的桧木洗手液,还有成套的香奈儿洗面奶和润肤露,连牙膏都已在牙刷上挤成弯月状。

      薄荷的清凉在舌尖漫开,脑袋也会跟着接受自己所在何处的事实,思维清明了许多。

      等她回到餐桌上时,培根叠在吐司上,已然摆好在白瓷盘里。江汀冬正在打开双开门冰箱,取出冰块倒在玻璃杯里,声音清脆。

      还是没人说话。

      戈雪坐到餐桌前,总觉得自己有义务打破这沉默。

      “江汀冬,你比我想象的硬件好多了,就是技术还需要磨练。”

      你疯了是吧戈雪?

      话一出口,她就想咬自己的舌头。本来没人提这茬,就这么混过去多好,偏偏要自掘坟墓。

      江汀冬肯定也不会逼着她发表用户体验,而且这么说是不是太自视甚高了,要是他也发表个用户评论怎么办?

      这么说,说得和自己是什么职业测评师一样。服了,下次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还有什么叫做“想象中的”,说得好像自己是什么痴汉,暗里里肖想他多少年似的。

      懊恼像潮水般涌来,时光能不能倒流一次,她一定不乱说。

      戈雪把脸侧到一边,恨不得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江汀冬正在倒咖啡的手顿了一顿,转身把冰美式放在她面前的餐盘的右边。

      冰块在杯中轻轻撞,水珠顺着杯壁滑落,在岩板台面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圆点。

      戈雪赶紧接过杯子猛灌一口。

      他抬眼看着她,神色如常。

      “第一次,难免生疏,见谅。”

      “咳,咳咳——咳咳——”

      她被这口冰美式加上他的话双重作用呛到,连忙抓起白色的餐巾捂住了嘴。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脸颊却咳出了一片红晕。

      鬼才信。

      在戈雪看来,男人的本质都带着几分演技,当然,可能人类的本质都是如此,粉饰自己的恋爱经历和出发点是一种本能。

      只要你仔细听,就会发现每个男孩都有固定的台词模版,譬如朋友都上楼去玩了但他只在楼下等着他们因为嫌脏,恋爱次数统一是三次,前女友都绿过他们,一片真心错付了,前女友们都是过客而你是真爱。

      但说自己是第一次的男孩子,戈雪还是头一回碰见。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可是说这话的是江汀冬。

      她盯着他的鼻梁,下颌线和总是雾蒙蒙的琥珀色眼睛。

      这样的男人说自己是第一次,就像伦敦自白说自己昨晚下了这个城市的第一场雨一样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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