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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阳闻鼙鼓
次日一早,玄清虽没有上朝,宫里却来了太监,宣玄清即刻进宫,说皇帝与他有要事相商。玄清略显疑惑,还是很快答应,又对我道——“玉隐,你许久没有进宫给太后皇后请安了,今日且随我一起入宫吧。”
玄清说的有理,我有什么理由不应呢。于是换了衣裳,和玄清一起乘轿入宫。
先去拜望了太后皇后,二人倒没有向以往那给我闭门羹吃,都和颜悦色的接待了我。我妆容衣饰都显黯淡,不知看在二人眼中是何感想。太后并没有什么劝慰之语,与我寒暄过后,便借口要继续礼佛,说了句——去看看你皇后嫂嫂吧。便不再理我。我告辞出来,便去了凤仪宫。皇后似乎一切如旧,但看她眼角细纹竟比往年多了不少,内心着实惊诧不已。
并没有许多废话,皇后只是冷冷:“玉隐,你不过一个清水王爷的正妃罢了,容几个妾室,难道比身为皇后,一朝国母的本宫还要为难么?”
我微觉惶恐,只道:“臣妹不敢与皇后嫂嫂相提并论!”
皇后依旧冷冷,但看向殿角处已然蹒跚学步的予泽,目光总是充满柔和慈爱——“这几年下来,本宫殷勤侍奉皇上,亦为他辛苦护卫诸多皇子帝姬,其中辛苦,外人又从何得知?本宫这样辛苦,却只换来皇上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不解——“是什么?”
“皇后和从前大不一样了,朕如今有这么多子嗣,多亏了皇后。”皇后略微模拟着玄凌的语气,有些惨笑,“你可知道你皇兄隐含的下半句是什么意思么?”
我略显踌躇,旋即恍然——“皇兄难道想到,从前子嗣稀薄,也,也是多亏了皇后……”
皇后唯有苦笑——“本宫固然感念你昔日的帮忙,然有今日,纵然费尽辛苦又如何,你皇兄认定以往妃嫔子嗣之失,皆因于我。来日若我稍有差池,他念起旧恨,必要重重发落于我。”
“那,那皇后嫂嫂便一如既往这样下去,皇兄不就没有机会念及旧恨了么?”
“话虽如此,但宫中生活,从来瞬息万变,谁知道哪天会发生什么事呢?”皇后的语气好不苍凉,徐徐的只自顾自的诉说——“本宫为六宫之主,就要宽和容下。今年初,本宫亲自从朝中新上任的礼部侍郎徐达家的女儿徐燕宜进宫,做了从六品的才人,侍奉皇上。为皇上挑选身边人,必须着重才貌与人品。徐家女儿,自小饱读诗书,满腹才情,为人亦不喜奢华,淡妆简饰,性子沉静。整个人啊,让人一眼望去,娴静如花枝临水,风流如楚岫行云。饶是如此,也不和你皇兄的心意。才新鲜了几日,便赶上正月十五,为了过的热闹些,特地招来了太平行宫百兽园的驯兽官,在乾清殿举行百兽表演。偏看上了一个驯兽女姿色不俗,选在身边。……然那女子再低贱又如何,本宫还是要善待她,只因,本宫是六宫之主……”
耳听着皇后徐徐的说,一颗心竟完全被她感染了,也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皇后复又归于淡漠——“回去好好想想吧,男人都一样。也别以为自己有什么特殊,就该被男人捧在手心儿,哪怕是子嗣这样的大事也要忽略不计。调整好了自己,也才能照顾好自己的男人,也才有心思,应对其他的事。是不是?”皇后的最后一句颇有深意,让我不由得联想到了她与胡蕴蓉之争,和那名一直拘禁在王府里的杀手。
“臣妹明白了,多谢皇后娘娘一片苦心教诲。”我点头。
“聪明人不需要多废话。”皇后释然的一笑,“时间不短,你也去吧!”
“是!……”
这才从凤仪宫出来。又去了陵容处,说了回话,她这回倒不像之前那番疾言厉色了,却也皇后一般,啰里啰嗦,苦口婆心的劝我及早容妾,为玄清子嗣着想。我已受了皇后好一番‘教导’,又受她的,可真有些不适。近午才抽身出来,说要去眉庄的陶令馆用饭。陵容到底还追了一句——我跟你说的话,你可别当耳旁风啊。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你若再想不通,只怕早晚要寒了王爷的心。……
我加快了脚步,‘逃’出了山云堂的院子。到了眉庄的陶令馆,果然好了许多。眉庄依旧沉静如前,我几乎诧异,她为何竟有如此恒定的一颗等待的心。她尚如此沉着,我又如何便丧失了所有信心?一颗心似安慰了许多。用罢了饭,又歇了一晌午,仪元殿还是没有消息传来,于是打发采蘋去仪元殿探问消息,回来却告诉我说——皇上说了,王妃想在宫里住着便住着,想回府便回府,总之不用等了,皇上已留了王爷在宫里用晚膳。
我心中好生诧异,他兄弟二人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相商?
心中预感不好,却只得独自回了府。
玄清很晚才回来,其时,我已急的在松兰堂内来回走动。玄清踏进堂口的一刻,我迎了上前:“清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叫你这么晚才回来!”
玄清的脸色是凝重的,他一声不吭的拂开了我的手,静静坐在了椅子上。一旁采兰沏了茶递给我,我又将茶递到玄清手中,然后与他并肩坐在椅上。玄清喝了口茶,向采兰采蘋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
采兰采蘋对视了一眼,前后走了出去。我看向玄清,“清哥,你有话对我说?”
“嗯。”玄清点了点头,仰头闭目了一刻,才道:“当年,你离开仪元殿的那个晚上,还记得和皇兄说过什么话么?”
我大大一愣,声音不禁有些颤抖,“记得,怎么了?”
“你为何要那样说?——说我是皇上最后一枚棋子,若皇上有难,大周有难,我这枚棋子会挺身而出,挽狂澜之即倒,扶大厦之将倾?”玄清有两分无奈,两分嗔责,“你可知如今皇上便是依着你的意思,要我出任二路元帅之职,即可赶往边关支援!?”
“啊?!”我骇然,回想着当初在仪元殿对玄凌说过的话,字字分明“当初碧儿为保清哥性命,不得不说,并不曾想,会有今日之事。”言罢,不禁焦急落下泪来,“皇上为何要派清哥去呢,是边关又打了败仗么?他为何没想起别人,偏想起清哥来?”
玄清叹息了一声,“碧儿,也不全是你的缘故。近来边关战事连连失利,如今已被赫赫打过了黄河,再打就越了雁门关,到了京都了!有朝臣建议,应选了二路元帅再度支援边关。于是,便有人举荐了我。那带头举荐我之人,你一定猜不到他是谁。”
“是谁?”
“胡蕴蓉的父亲——银青光禄大夫胡灏!”
“竟然是他?”我惊骇不已。
玄清苦笑道:“不错,就是胡灏!他当着文武百官屡次举荐于我,一来我胸有韬略,才智非凡;二来又是亲王,可代表皇上御驾亲征,以壮士气!”
“清哥是不是胸有韬略,才智非凡,他如何知晓?碧儿看他分明嫌咱们清河王府阻了他女儿问鼎后位的荣华之路,这才要调虎离开,只为分开你我,好叫我一人孤掌难鸣!”我气道。
玄清转向我,诧异道——“碧儿,你也觉得是这样?”
“嗯!”我点头,继而又追问,“那清哥答应皇上了吗?”
“我有什么理由拒绝么?”玄清苦笑,“碧儿,清哥其实也并不想怪你,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即便你从前没有在皇上面前说过那样的话,今日之事,我亦不能不挺身而出。”
我只觉满腔悲怆了,绝望洒泪道:“清哥就不能不去么?”
“不能。”玄清定定吐了二字,又道,“明日一早,我将入宫,顶盔掼甲,在耀武楼前登台拜帅!届时,皇上会效法文王为姜子牙推车,一来以示皇上礼贤下士,二来为壮三军士气!”
“明天?”玄清后面的话,我几乎没听清,只难以置信道,“清哥的意思是说,明日,清哥就与碧儿分离,率兵赶往边关了么?”
玄清不忍,到底横心吐了个“是!”字。
我脱口便道:“那碧儿也要去!无论清哥身在何处,碧儿都要生死相随!”
“胡闹!”玄清立刻喝止了我,“边关作战,不许带女眷随行!这是军规,我是二路元帅,难道要带头违抗军纪么?”
玄清的容色那样严厉,我不由得气弱了下去,只哽咽道:“可清哥此行,危险重重,碧儿怎能放心独自在家?”
玄清复又温和了容色,伸手拭去我面上涟涟的泪水——“碧儿,家中万事有你,我才放心。你可千万不要任性胡为,辜负清哥对你一片希望。”
我越发泪难止尽,知道玄清决定了的事,向来无人能改。只紧紧抓住玄清的手,再难松开——原来,总想着要离去的我,如今真要面对分离,竟是如此难以舍割。我抓着玄清的手,伏案痛哭了。
不知何时,玄清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伸手轻搬我的肩头,我立刻起身,撞入他怀里,环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身躯,再一次放声恸哭——此生,若是能永远这样抱着清,再也不分开,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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