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清苦

　　萧易下意识伸出手臂想安抚陈苏叶，却在落到她头顶前猛地收回，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安慰的话。

　　“你会回去的。”他说这话时自己也不确定，唯一肯定的是，他想补偿陈苏叶。

　　“回不去了啊！”陈苏叶没有抬头，随口接上萧易的话。

　　在她看来，轻飘飘的话不如洛轻铭的免死金牌有重量。

　　她怎么回去？他们连她住的地方一点概念都没有，还言之凿凿的说能回去，真是太可笑了。

　　陈苏叶现在才意识到陈白虞对她而言多么重要。

　　那是唯一一个相信她的话，并且付出行动的人。

　　识海就是例子。

　　陈白虞将识海装扮成她想象中的模样，虽然物件都不能用，但给她不少慰藉。

　　对她这么好的人，却被她害死。

　　想到此处，陈苏叶恨不得给自己来上几刀。

　　“她是唯一知道我底细却不觉得我是疯子还愿意付出的人，现在她不在了，我怎么活？”陈苏叶抬眼看萧易，眼中尽是茫然。

　　萧易连连道歉，他想弥补陈苏叶，做什么都好。

　　可惜陈苏叶并不在意他的愧疚与补偿，萧易做的再多，也换不回一个陈白虞。

　　“我为什么会活着？我凭什么还活着？”陈苏叶不理解，难道要她活着，是为了更好的折磨她吗？

　　“你必须活着，替她活着。”萧易见陈苏叶留了话口，赶忙规劝陈苏叶。

　　陈苏叶摇摇头，似乎不愿接受，过了好一会才回道：“她不在了，没人知道我是谁，没人会理解我，我也不会存在。”

　　“我理解，你试着相信我。”萧易开始游说陈苏叶。

　　“你？”陈苏叶对着萧易粲然一笑：“你知道交通工具吗？知道电子设备吗？知道那里是什么衣着打扮吗？萧大哥，你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你根本不知道我从哪来，连我也快搞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她没想打击萧易，可能萧易真的是为她好，但她想要的不是这些，她想让陈白虞活过来，她想回到现代。

　　这些只是不切实际的空想，事实是陈白虞死了，而她也回不去。

　　萧易沉默不语，不得不说陈苏叶确实戳中他的痛处。

　　“除了她，没有人理解我说的话，没有人认同我，所以她死了。”陈苏叶一遍遍的重复，是想让自己尽快接受这个事实，但她忽略一点，她每说一次，心就好似被剜上一刀，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她又怎么会好。

　　“前几天还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就……”陈苏叶小声呢喃着，猛然抬头瞧着萧易。

　　“是你们啊！是我啊！大家一起杀了她。”她有些魔怔，眼泪不知何时被止住，声音清晰起来。

　　一字一句统统入了萧易的耳。

　　“这不是你的错。”萧易再次安慰陈苏叶。

　　“我想救她啊！萧大哥，我想救她的，从一开始就是，可她怎么死了呢！”陈苏叶心里难过，她不想哭，但心被拧成一团，哭出来能好受些。

　　“人生在世会有很多遗憾的。”萧易边说边从袖口顺下几只银针，想着陈苏叶疯疯癫癫的可不行，若是她还不清醒，自己便施针让她忘记那些糟糕的记忆。

　　“那凭什么是我有遗憾，而不是别人？我做错了什么？”陈苏叶越发疲惫，说话都带着虚弱。

　　“许是你没见到呢？当年陛下的父亲打江山时，多少百姓命丧其中，百姓尚且如此，更何况皇室血脉。”萧易叹了口气，为百姓也为自己的表亲。

　　陈苏叶微微侧目瞧着萧易，眼中满是轻蔑。

　　要以别人的苦难作为养料来治愈自己，未免过于可笑。

　　“那是别人的命，不是我的，我觉得现在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她懒得和萧易争辩，没有同理心的人，没办法理解，也不会体谅他人。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幸灾乐祸，是要你珍惜当下，珍惜来之不易的日子。”萧易瞧陈苏叶的神情，能猜到她会错他的意。

　　见陈苏叶不语，萧易又继续说道：“我因为早年被家族厌弃扔到山里跟师傅学艺才躲过一劫，可我也有二十几年没有回家。”

　　闻言，陈苏叶抬眼看向萧易。

　　“往好处想，我没当奴隶，留下一身傲骨，在山上的日子有师傅和师兄陪着，还不算清苦，但我刚到药王谷时，吃不下睡不着，没有一刻不怀疑自己是个废物。”萧易说这话时语气十分平缓，像是说别人的事。

　　“好在师傅和师兄都很关照，日子算不得苦，只能说是命中注定，可怜我那些表亲，他们中有欺压百姓的恶霸，也有无辜的稚童，他们被一视同仁的关在一起。”说到此处他的语气带着愤慨，比之前激动些。

　　陈苏叶听到一半属实好奇，赶紧追问萧易是怎么回事。

　　“恶霸自作自受倒罢了，可孩子懂得什么道理？他们被随意买卖，身上留下的印痕这辈子都去不掉，心里也是。”萧易说着，双拳紧握，恨不得掐死这群人渣。

　　“什么印痕？”陈苏叶听不得话说一半，再次追问萧易。

　　“要看主人的喜好，多数为马踏莲花，也有单字，比如仆之类的，更有甚者……”萧易说到一半，轻咳一声说了别的。

　　“位置也有所区别，多数为隐蔽的腰间，刻在脸上是最下等的奴隶，你要是见到，少惹为妙。”萧易又说到禁忌处。赶忙转移话题。

　　“位置不同用处不同？你说刻在脸上，难道还有烙印和其他印记？”陈苏叶完全不在意，毫不避讳的问他。

　　萧易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他目光一瞥转到陈苏叶头上的簪子。

　　依照陈苏叶的喜好，她可不会戴这个。

　　“你这簪子？”萧易伸手指指那只染血的玉簪。

　　此时陈苏叶回过神，想起簪子这回事，她赶忙从头上取下来，看着手里的簪子，眼神终于带了些暖意：“是要给陈白虞的礼物。”

　　紧接着眸子沉下来：“可惜没送到。”

　　“心意到了便好，她一定会察觉到的。”萧易眼见陈苏叶好转，赶紧说些好话。

　　陈苏叶点点头，用帕子擦去血迹，将簪子戴回头上。

　　“希望如此。”哭过之后心里畅快许多，可眼睛酸涩得很，实在睁不开。

　　萧易及时递上药膏给陈苏叶。

　　“他们都要我死，你却要我活，这可不行。”陈苏叶接过药膏，涂抹时还不忘揶揄萧易。

　　她是想死，现在还不到时候，她欠萧易的人情得还。

　　不论如何得等到萧易和江清酒修成正果她再去死。

　　没准那时候她能回现代了呢！

　　“想清楚再说，你是我盟友，他们不是，萧大哥还得指望你呢！”萧易瞧着陈苏叶不似之前那般悲愤，将之前采的野果放在她面前。

　　陈苏叶不客气的拿起一个擦了擦，然后毫不犹豫地狠咬一口。

　　“真酸！”她眼眶又泛起泪光。

　　“她也希望你好好活着，替她瞧瞧这繁华。”萧易知道陈苏叶不再需要安慰，索性劝她豁达些。

　　陈苏叶点点头，同时下定决心，这是最后一次哭。

　　若她能杀了洛轻铭再逃回现代最好，若是她不能，等到五年之期一到，她便躲得远远地，过自己的日子。

　　二人用完野果实在是疲惫，萧易提出二人轮流歇息，陈苏叶欣然答允。

　　说是轮流歇息，其实还是陈苏叶先睡。

　　萧易怕陈苏叶深陷梦魇无人搭救不说，若是因此疏于防备可不得了。

　　陈苏叶只得先小睡片刻，好在并无梦靥困扰。

　　萧易这才放心休息，让陈苏叶守夜。

　　可陈苏叶哪里能安心？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先是在周围布上陷阱，然后又装好短匕，一刻也不敢放松的瞧着周围。

　　萧易笑她小题大做，毕竟折腾的十分疲惫，无暇与陈苏叶争辩，闭眼不过几息便沉入梦乡。

　　陈苏叶的预感果然没错，一个时辰后，周围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听着像是三个人，希望来的是小喽啰，她不想惊动萧易。

　　陈苏叶一瘸一拐的走到门边，透过缝隙一看，来了两个人。

　　原来其中一人误触毒粉，不小心丢了命。

　　她握紧手中的长刀准备拼死一战。

　　说来奇怪，这二人没什么本事，陈苏叶将一人逼到机关处，下了死手。

　　此时还剩下一人。

　　这人和陈苏叶过了几招，在陈苏叶招架不住时，这人脚底抹油一溜烟逃了。

　　看样子是回去报信。

　　陈苏叶松了口气，若是再僵持几招，自己怕是真要交代在这儿。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包裹前准备给自己包扎，萧易却醒了。

　　他是被一股子血腥味给熏醒的，睁眼就瞧见陈苏叶伤口崩裂，染在衣衫上看着像是朵朵梅花绽放。

　　“怎么回事？”他赶忙起身上前查看陈苏叶的情况，没想到用力过猛，起身时眼前发白，往前踉跄几步。

　　“我没事。”陈苏叶赶紧扶着萧易坐下。

　　萧易坐下后定睛一瞧，发现旁边躺着两具尸体，这才放下心，他转头看向陈苏叶问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哪有什么这些？不过两人，下等死士的水平而已。”陈苏叶没吃化龙丹，先吞下一颗补气的药丸凑合着。

　　萧易微微皱眉，下等死士来干嘛？谈不上试炼也不是出任务，平白无故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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