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

　　“什么？”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忘了害羞，瞪大眼睛看向玄清，“摩格现在就起兵了？”
　　玄清正瞧着我，待看到我的眼睛，一时不禁怔住。我错开了他的眼神，“清哥，你不是说摩格的兵力还不够多，需要再等个三五年么？”
　　“他此番起兵，我也没有想到。我猜他是看大周起了防范之心，所以不想再等下去；待三五年后，他虽然兵强马壮，大周又何尝不是？还不如趁现在大周缺兵少将之际，立刻动手。说不定也有一半的胜算。”
　　“那现在边关战事如何？”
　　“主帅岑适一面率领军民抗敌，一面给朝廷发来紧急文书，请求增援。他在文书里讲道——赫赫兵士个个彪悍骁勇，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那朝廷接了文书，又如何处理的此事？”
　　“皇上召集满朝文武议事，最终决定从别处再抽调些兵马，遣往边关，兵马之事，倒好解决，关键是朝中无将。有人举荐曾在边关作战的甄珩为将，叫他与岑适共同御敌，也算是给他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最终皇上采纳了？”
　　“嗯。开始管家父子在朝堂上进言反对，立刻遭人驳斥——说要反对以甄珩为帅，就请管家父子上战场杀敌。管家父子这才不敢再多言。皇上虽有犹豫，到底答应了。”顿了顿，玄清又问我道，“碧儿，你对此事，可有何看法？”
　　我有些茫然：“在辉山摩格说的话，你也听到了。甄珩为人，一向聪明投机，真的叫他奋勇杀敌，我恐他不愿干这样吃亏的事。”
　　“不管他愿不愿意干，甄家要想复起如当年之势，他必须出力。”玄清分析道，“不过，这也说不准，复起和保命，只能顾一个。想来他知道先顾哪一个了。”
　　我忽然又倦怠下来：“清哥，你叫我回府，便是说这个么？国家兴亡，与碧儿一个妇人何关？我还是回清凉台了。”说罢，便要起身。
　　玄清没有说话，却按住了我的胳膊——“碧儿，皇上还说——让我好好准备着。你可知是什么意思？”
　　“皇上让你准备？”我吃了一惊，猜道：“难道皇上也要让你上战场么？”
　　“皇兄若要我去，我自不能不去。只是，若哪一日我真的去了战场，你在清凉台上，恐怕连个消息也来不及得知。……”
　　玄清说的字字带理，我望着他，只觉得脸上又红热起来——终究，我们还是难以离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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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府中，玄清又开始日日上朝了。日子好像跟从前没什么分别，除了我每夜独居粲兰房之外。我不让玄清进门，他愿睡在书房也好，还是去孟静娴和其他侧妃处也好，我权都不问。
　　又想多日不去看望太妃，于是略作收拾，带了采兰采蘋，去了飘渺峰桐叶观。一连待了十来日，每日亲自持帚扫洒，侍奉茶饭于太妃近前。
　　太妃和积云大致也猜到了我和玄清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相对只有唏嘘而已。一颗心并非全无惦念，心里希望玄清为了子嗣，勿以我为念；却想玄清与其他妾室有了孩子，必不会薄待为自己生儿育女之人。而自己呢，将要眼睁睁看着玄清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相伴终老么？我实无此勇气和气度！那么，便让这桐叶观也成为自己此生终老的归所吧。
　　满心不胜撕痛，痛罢尽是哀凉与眼泪。太妃和积云总是劝我回府，不是不愿我在近前侍奉，而是担心时间长了，王府正妃之位易主。
　　与玄清不能两情相悦，又何须在乎那王妃之位？于是，我到底固执留在了桐叶观。春日渐来，观前暗淡一冬的山林，逐渐染绿添红。只是我心绪惨淡，再好景致，也聊胜于无。
　　偏在这一日的晌午，与太妃众人正在围坐用饭，忽然听到观外有急促的敲门声，伴着喊声：
　　“玉隐，你在不在？若在赶紧出来？！”
　　我听了出来，竟是阿晋的声音，立刻丢了碗筷，疾步跑出去开了门。只见阿晋满面皆是淋漓的汗水，身上衣衫也都湿透了。他见到我竟是愣住了，喃喃道：“玉隐，你没去凌云峰禅房？”
　　我亦愣住了，急道：“我去那儿干嘛？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你快去凌云峰，救王爷！”阿晋一把将我拉出了观门外。
　　我踉跄出了观门，急道：“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啊！”
　　阿晋急的顿足，一面大口的喘着气，一面语速飞快的道：“今早，我和王爷刚下朝，府门口就碰见了蒙着面纱的崔瑾汐。她过来告诉我们，说你去凌云峰禅院看望甄嬛了，问王爷是不是愿到山上和你相聚。王爷听了这话，立刻就去了凌云峰。我和王爷分道而行，来了桐叶观，看你是否真的去了。结果你没去。可是现在，你快去，快去救王爷啊！”
　　阿晋的话不多，但我还是飞速的醒悟过来——甄嬛以我为由，诱骗玄清上了凌云峰！玄清担心我中了甄嬛诡计，自然会立刻前往。但他没有完全置信，所以遣了阿晋来桐叶观确认我是否真的去了凌云峰。从王府赶奔缥缈峰桐叶观，与赶奔凌云峰的禅房，是奔着不同的方向，有二三十里地，且山路崎岖，分头而行，即便查实了真相，待我赶到凌云峰，也是半个时辰之后了。而这半个时辰里，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根本无从预料！
　　急的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我转身就奔往了凌云峰禅房！一路赶，一路心里泼恨——甄嬛啊甄嬛，我容你在凌云峰上存活，你竟敢要暗害我玄清！若玄清稍有差池，我绝不会留情，必要取你性命！转念又想，此番我与玄清出手阻止她回宫大计，她岂能不使计反抗？到底又是自己和玄清疏忽了一招！但愿，不要酿下大错才好！
　　费尽平生功力，直跑的耳边林风朔朔，未到半个时辰，我赶到了凌云峰的禅院，老远看到峰顶禅林之外，光天朗日下的凌云峰禅院，倒还显得平静。我用力抚了下胸口，平定心绪。然后快步接近了禅院门口，向里观瞧，只见院中几株妖桃向阳开的片片艳光迸射，迫人心目。院中无人，玄清已然进了禅房了么？那么也该知道我不在此处了，他为何还不出来？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喉咙口，暗自屏住气息，快步冲向了禅房门口，但听里面有人声。
　　“王爷怎的刚坐片刻就要走？瑾汐刚为王爷沏的茶还没凉呢。”自然是甄嬛的声音。
　　“娘子就不要掩饰了，说什么玉隐一会儿便会回来，依清看，玉隐根本就没有来。”正是玄清。
　　我的心长出了口气，原来清还安然无恙。
　　“王爷此来匆忙，跑的满头大汗，略坐下来，休息片刻何妨，妾身做了松子荷叶的羹汤，王爷品尝一下如何？”
　　妾身？我听了二字，几乎冷笑出来。但不发作，只继续按捺听着。
　　崔瑾汐道：“是啊，王爷，我们娘子未做这道羹汤，可费了不少心思呢。”
　　她二人的语声离我甚近，我从门缝隙间向里观瞧，只见二人横在玄清的面前，阻他离去。玄清一时也不好动粗，只得侧身退了一步。
　　甄嬛一面手持羹匙向个碗里盛汤，一面徐徐道：“王爷放心，大俗的东西，妾身不敢拿来伺候王爷。这羹汤里放了鲜嫩的荷叶，松子，香菇，还有旧年岭上梅花上收集的雪水。此汤喝来，最是清冽爽口。王爷吃惯了玉隐素日做的玫瑰酒酿，不觉甜腻么？何不尝尝这羹，打打腻？”
　　我心中暗嗤，她自以为这牵强附会的风雅可真能打动人心呢！玄清扭头避开了递到眼前的羹碗，“在下无心于此。娘子无事，还请放清离去。”
　　“莫不是王爷怕这羹汤有毒？”甄嬛说着，径自放在唇边喝了一口，复又递与玄清。玄清真个恼了，伸手拨开了羹碗，迈步向外就走。他身后啪的一声，羹碗落地，汤水四溅。甄嬛却没有死心，反手一把牢牢抓住了玄清的衣袖，恨声道：“甄嬛还有话没有和王爷说完，王爷就不能听完一切，再行离去么？”
　　“娘子有话对清讲？但不知是什么话？”
　　“还请王爷坐下来仔细听甄嬛说一说！”
　　“也罢！今日便听你说些什么！”玄清说着，坐在了桌旁，眼瞧着门口的方向。
　　“我想知道，王爷于妾身没有半点情意么？”
　　“没有！”玄清果绝说了二字。
　　“王爷是自欺欺人吧！”
　　“何以见得？”玄清的语气有些好笑。
　　“王爷于妾身若无情意，挂在淡远堂书斋笔架上的襟璎之中，为何藏了妾身的剪纸小像？王爷可千万别说，以为那是玉隐！”
　　玄清愣了愣，旋即笑了，“娘子至今还不知道么？那小像乃昔日梨棠宫掌事太监小允子剪了要送给玉隐的。因被其他宫女说像小主，小允子才不得不撒谎，说是娘子的小像，他剪了只为回房供起来早晚焚香朝拜的。这溜须拍马的话虽然好听，但娘子便不想想，自己一个活人，真能消受的起这份香火供奉么？”
　　“什么，呵呵呵……”甄嬛呵呵的冷笑起来，“你说我被骗了么？”
　　“小允子也是无心，娘子何须动怒至此？”玄清有些不忍。
　　“好！那我再问王爷一件事——昔日我在宫中盛宠，皇帝赠我蜀锦宝鞋。那蜀锦，可是王爷千里迢迢从西蜀送回来的吧！”
　　“蜀锦？”玄清越发摇头，“我想娘子真的误会了。清至蜀地，当地官员争来趋奉，赠送厚礼。清推辞不过，不得已才收下了几件宝物，当地官员遣人护送蜀锦进京。至于皇兄收了蜀锦，要送给宫中哪位宠妃，清并不知道，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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