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坠

　　最后十台浮游炮在歌斐木百米之外爆裂，曳光弹穿过干扰粒子雾，击中歌斐木的肩部雷达。冯知道梅佐蓝登射击技术了得，打算先废掉他的“眼睛”。随后驾驶黑蛇刎欺近，弹出机甲双腕潜藏的锋利长刃——他要亲手斩落昔日的神祇。
　　梅佐蓝登又吐出一口血，几次冲击下来，他的脏腑受了严重的创伤。头盔一直开启着内清洁，以排掉梅佐蓝登口鼻中喷出的鲜血。即使是这样，他的视线还是被源源不断出现在眼前的血珠影响。
　　雷达黑了一半，歌斐木的自动规避系统已是报废。梅佐蓝登改用手动规避，利刃堪堪划过驾驶舱，毁掉了主屏的雷达探测仪。
　　对外视野彻底黑了下来，歌斐木进入紧急修复状态，屏幕中只剩下探测波绘制的轮廓。
　　那团轮廓，离他越来越近。
　　“妈的，太强了……”梅佐蓝登苦笑一声。即使自己是全盛状态，也不可能打得过冯。他将手指搭在发送键上，决定向全军传达最后的指令。
　　——无须顾忌歌斐木，全军集中火力攻击黑蛇刎，务必将之击落。赫奇·德罗克里夫即日起任临时大总帅一职，直至佐伊·施密特恢复判断能力。需立即评估局势，不惜一切代价保证民众安全。
　　正当他打算按下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我来晚了。”

　　利刃相撞，迸发无声的星火。赤红羽衣烧得凶烈，将歌斐木拢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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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塞尔一路进行曲速跃迁，超规格的操作让他有些吃不消，但好在他的心脏已非肉身。只是当他出现在战场边际，看到黑蛇刎抽出利刃刺向那台细弱纤白的光甲时，心脏仿佛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想也未想，抽出匕首，再次激活了曲速引擎。
　　“当！”
　　碰撞反馈传进驾驶舱内，金属震荡声不断，屏幕前尽是刺目火花。
　　“我来晚了。”拉塞尔看着赤焰传来的歌斐木战损评估，总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更快些到达战场。好在，锋刃并没有刺入驾驶舱。好在，他还活着。
　　“我看不见你。”梅佐蓝登嘶哑的声音响起，他琢磨了一下，又问道：“——你是在耍帅还是在懊悔？”
　　看来还是有力气。拉塞尔不作回答，将注意力全数收回，放在眼前的黑蛇刎上。
　　力抵消后，黑蛇刎向后拉开距离，难得做出了防御姿态，似是在观察赤焰。毕竟，对手是能和他同样做出曲速行动的人。
　　拉塞尔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他瞄准黑蛇刎的驾驶舱，射去一梭激光弹，同时激活了近战武器库，重塑液态合金，将匕首更迭成更长的剑刃，向黑蛇刎刺去。
　　黑蛇刎立即改变姿态，采用拿手的贴身作战。两台光甲化作交缠的红黑流光，在战场中横冲直撞，实弹对轰、炸裂，数艘东西战线的战舰险被波及。这种高速交缠一直在持续，持续到让人怀疑人生。
　　人们都睁大了眼睛——这已经不是常识能理解的战斗了。仅一台黑蛇刎便可横扫战场，然而现在，却横空出现了一台新的机甲。毋庸置疑，这也是一台SS级机甲！而这台机甲，竟然与黑蛇刎打得不分伯仲！
　　这是两只怪物。
　　民众期待他们分出胜负，高层期待他们同归于尽。

　　而这场旷世决战的两位主角，心中却是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有些兴奋。
　　就像当初和叶朗对战时一样，畅快、无拘。拉塞尔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情感了。
　　冯何尝不是。
　　虽然在与海东青、歌斐木的战斗中他消耗了较多体力，但他依然认定，这台红色的机甲，是他遇到过的、最强的对手。如果一开始交战的就是它，该有多痛快！
　　弹药流水般倾斜，谁的存量耗尽，胜利的天平就将向谁倾斜。这种程度的战斗，并不会因一两个因素就决定胜负。他们是最强的机师，不到最后，难分胜负。
　　但终将会分出胜负。

　　——须臾间，变故徒生。

　　黑蛇刎的联觉指示屏上，一盏灯由绿转红。冯的手抖了一下，机身随即便被流弹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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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分钟前。
　　“弗朗西斯，你要冷静的听我说。”尤文单手抱住弗朗西斯的头，将之贴在自己的腹部：“你是冯·道林的克隆人。”
　　“不可能，这不可能！”弗朗西斯摇着头，颤抖的声音已经将他的内心暴露在外。“我是最优秀的，是父亲引以为傲的儿子……我是他们的骄傲……我不可能是……不可能是……”
　　“对尤文·西里尔来说，你就是弗朗西斯，你永远都是他。”尤文用力抱紧弗朗西斯，心跳得飞快。这个场景在他的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但他还是紧张了。
　　他想过，弗朗西斯大概率是会崩溃的。到那个地步，他们就一起死。尤文的另一只手攥着金属容器，打算随时按下开启按钮。
　　“不！！！！！”弗朗西斯猛地推开尤文，想要起身，却被安全带拽了回去。他低头欲解开安全锁扣，却因双手的颤抖而失败。弗朗西斯继而怒吼一声，发泄般地胡乱捶打着驾驶座。尤文踉跄数步，手下意识地收紧，触发了开关。毒气涌出封口，驾驶室内响起了警报。听着刺耳的警报声，尤文双膝一软，贴着舱壁滑坐下来。
　　为了完成这个计划，他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他预演过了无数次。
　　无数次。

　　——但他还是不想死。

　　“你要做什么？”弗朗西斯被警报声拉回了些许理智，他解开安全锁扣，冲到尤文身前，扯住衣领将他擦着舱壁提起。
　　“这个毒，就算被过滤，只要吸入，也只能活五到十分钟。”尤文将空空的容器丢在地上，僵笑道。
　　“你想杀我？用……这种方式？”弗朗西斯难以置信地看着尤文。
　　“对。”尤文闭上眼，轻声答道。
　　弗朗西斯扯住衣领的手紧了紧，像是有太多的话要问。最后，他还是松开了手。弗朗西斯只觉浑身上下都泄了气，甚至产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错觉。他发现尤文的嘴唇褪去了血色，一直在打着哆嗦。
　　相识了一辈子，第一次见到尤文怕成这个样子。弗朗西斯笑了下，舌尖却尝到了股咸咸的味道。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他胡乱抹了把脸，哑声问道：
　　“……就不能活着吗？”
　　听到这句话，尤文慢慢睁开了眼睛。见到眼前的alpha已是泪流满面。
　　“我们，就不能活着吗？”弗朗西斯哽咽着问道。
　　尤文张了张嘴，失声痛哭。
　　“对不起……弗朗西斯，对不起……”
　　弗朗西斯从头顶拽下呼吸面罩，为自己和尤文戴上，而后拉着尤文坐在地上，握住了他的手。他不知道这样做能延缓毒发多久，他只想慢些离去，因为从此时此刻起，他和尤文才真正成为彼此的唯一。
　　“你知道吗，我在那片红瑞木丛上建了一个浮空的小房子，原本是打算这次任务结束后，带你去那里住上一段时间。”弗朗西斯打开全息影像，侧过头，看着尤文。“喜欢吗？”
　　尤文看着房屋的影像，笑了笑：“是个合适的隐居场所。”
　　“不想继续做你的研究了？”
　　“不想了。累了。”尤文摇了摇头，疲倦地说道。
　　“你以前也说过自己累了，然后委身于我……我知道你并不快乐。”
　　“——弗朗西斯。”尤文打断他的话，攥紧了他的手，话语中带着气力：“我因为身上背负着西里尔家族的使命，总是无法直面自己的内心。弗朗西斯，其实我是爱你的。”
　　“我一直都爱着你。”
　　弗朗西斯的眼睛变得雪亮，他昂起头，又有想哭的冲动。他望着舱顶，笑着阖上眼睛。
　　“尤文。于你的一切，就是我的源代码，是我身为弗朗西斯的基石。”如果十分钟后，等待着他的是死亡，那这十分钟，会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他的脖颈忽然传来刺痛感。
　　“别动。”尤文将注射针内的液体缓缓推入弗朗西斯的体内，“这是三相体的髓液。我不保证它对解毒有成效，但总要试试。针头要插进你的颈椎里，忍住。”
　　曾祖父的研究里提到过髓液，他当初留了个心眼，每次拉塞尔做体检的时候他都会提取微量的髓液。后期研究用去了大半，现在还剩一针管的量，一直保存在自己的腕表内。
　　“你呢？”弗朗西斯保持着昂头的姿势，迫切地问道。
　　“我们一人一半。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尤文冷静地说道。
　　“好。”
　　话音刚落，弗朗西斯感到注射停了下来。他本以为是打完了，但尤文却没有要抽出针头的意思。
　　“怎么了？”弗朗西斯略感不安地问道。
　　“没事。就是有点难推。保持这个姿势，等我打完。”尤文平稳的声音让弗朗西斯稍稍安心。
　　针头抽出，酸涩和刺痛持续了一段时间，凉意从脊椎内散发开，抵消了脏腑的灼烧感。面罩内的水雾挡住了视线，估摸着此时毒气已经被净化干净，他索性摘下面罩，想去查看尤文的状态，却被冰凉的手遮住了双眼。
　　“闭上眼睛。”耳畔传来尤文的声音。“抱着我。”
　　肩膀传来沉甸甸的尤文左手揽住他的脖子，将头搭在了右肩。弗朗西斯拾起注射器，发现内容已是空空如也。
　　“你都打给我了？不是说好一人——”
　　“嘘……”尤文打断了他的话，似乎只想安静地保持现状。他的胸膛短促地起伏着，后背有些湿热。弗朗西斯察觉到了异常，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攀升。他将尤文的身体撑起，发现尤文双目半闭，口鼻溢血，青黑色的纹路在脖颈的皮肤下扩张，蔓延上了脸庞。
　　——神经毒素。触发必死。
　　这个词瞬间出现在弗朗西斯的脑内。
　　弗朗西斯慌了神，他取下尤文的面罩，手足无措地擦着血。
　　“别睡啊，尤文，别睡过去……我们、我们还要去、去那片红瑞木丛……”
　　尤文努力撑开眼睛，看着模糊的恋人：“不要等……结束……现在我们就……走。”
　　“带我走……弗朗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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