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

　　胡昭仪的脸变颜变色，冷哼一声道：“你什么意思？信不信本宫告诉表哥去，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娘娘的表哥，亦是在下的皇兄。妾身与皇兄虽不是亲兄妹，但昔日彼此的情分，娘娘想必也有耳闻，……”我说着，退了一步，微微福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含笑道：“妾身恭请昭仪先行！”
　　“你！……”胡昭仪气白了脸色，琼脂道，“娘娘何必跟她一般见识？百夷贱族之后罢了。咱们回崇华殿罢！”
　　胡昭仪点点头，轻蔑道：“休看你今日嚣张，来日还不知怎么死！咱们走着瞧！”说罢，红衣一甩，转身便要离去。
　　我道：“昭仪何必如此盛怒？古人之事，乃今人之鉴。昭仪闻之，加个小心，避免重蹈覆辙，不是件好事么？”
　　“本宫的前途如何，还用不着你来操心！”胡昭仪轻蔑说着，已然走出数步。
　　我朗声又道：“妾身今日重在崇华殿，感慨良多之余，又想起一位与之前傅婕妤容貌酷似的宠妃，想与昭仪说说，不知昭仪是否有兴一听？”
　　胡昭仪果然站住了脚，僵了须臾，抖的转过身来——“你说的是那位宫外修行的废妃？”
　　“正是。”
　　“哈哈哈！……”胡昭仪忽然仰天笑起来，“六王妃不知道么？那本宫就给王妃提个醒儿！——皇上有旨，宫中不许任何人提及甄嬛的名字。”
　　我噗嗤一下笑了，“妾身并没有提啊，反倒是昭仪先提及了她的名字！”
　　“你！……”胡昭仪又气的花容失色了。
　　我摆了摆手，徐徐道：“妾身之所以想起她，是因昔日皇兄曾为她在此庆生。除了酒宴之外，还有四月荷花，满天风筝。一时她之锦绣荣华，后宫无人能追。但那又如何呢？如今不还是青灯木鱼，余生惨淡？”
　　我徐徐说着，伴着感慨叹息。胡昭仪的好奇之情果然被我勾了起来，缓缓走近我，“那本宫就再听你说说……”
　　我转身走向临池的栏杆，胡昭仪也跟了上来，且屏退了身边的婢女，让她们站在两丈之外的地方。彼此双双凭栏，我微微长身眺望远处的宫阙，叹道：“她亦是个聪明的女子，只是过于自负了。”
　　胡昭仪笑了笑：“你是让我以她为鉴，不要过于自负么？”
　　此刻，她心情平复，竟说了个我字，而不再以本宫自居。我向她诚恳一笑：“昭仪聪慧敏捷，善体人意。妾身如有冒犯处，还望昭仪海涵。”
　　胡昭仪并不表态，只是好奇道：“我想知道，她之头脑，比之傅如吟，如何？”
　　“傅如吟空有美貌，不及她一半的才智。”
　　“那她怎么被废出宫？”
　　“这是她的弱点吧——一稍得荣宠，便志得意满；稍受挫折，又容易心灰意懒。此番佛前修行数年，想必那些弱点也尽消除了。”
　　胡昭仪有些发愣，须臾冷笑了下：“消除了又怎么样？废妃难道还能回宫么？”
　　我平视着胡昭仪的眼睛，当然看不出什么，无奈笑了笑，又叹道：“是啊，一般废妃出宫，是没有能回宫的。除非有武则天的本事。”
　　“武则天？”胡昭仪依旧冷笑，“她有本事，不也得等皇帝去寺庙看她才行么？”
　　“是啊！”我点头，幽幽道：“唐高宗是个恋旧情的人。其实，皇兄也是……”
　　胡昭仪忽然又咯咯的笑起来：“王妃是怕表哥念旧情，也去凌云峰看望他昔日的宠妃么？听说王妃与她昔日素有龃龉……”
　　凌云峰？我心头顿时像打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所有的幽暗。胡蕴蓉果然与宫外的甄嬛有关！不然，她即便听说过甄嬛，也应该以为她在甘露寺修行才是！我眉锋微挑的冷冷盯着胡蕴蓉。胡蕴蓉的脸色有几分尴尬，旋即肆无忌惮的笑起来：“王妃这样盯着本宫是什么意思？本宫听旁人说的不成么？”
　　是呵！推论只是推论，我并没有证据，难怪她并不忌惮。略略思忖，方笑道：“说起则天皇帝，妾身又想起了昔日偷她进宫的王皇后，也真是可怜。去了虎，来了狼。终究后位被夺，死于冷宫。……”
　　胡昭仪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变更。
　　我淡淡看着她，忽又笑了笑：“昭仪的名字很好听，似乎也别有深意。”
　　“怎么又说及本宫的名字？”胡昭仪无稽的笑了笑，“王妃又有何高见，不妨直言。”
　　“王妃的名字中有一个蓉字。芙蓉花虽不及牡丹，却也是花中名品，足够尊贵雅致。不是么？各安本命就好，何必非求牡丹之荣？”
　　“哈哈，哈哈哈哈——”胡蕴蓉再次仰天笑了起来，“好一个各安本命！王妃莫不是忘了昔日辱名——浣碧？哈哈哈，听人使唤的婢子罢了。王妃怎么不安于本命，偏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如今飞黄腾达了，却说起便宜话来？”
　　我一下子愣住了，一时并无答对之词，沉思了下才道：“我本百夷贵族之后，父亲是大周臣子。我父亲亲手折我为婢，难道这样的命，我也该安么？”
　　胡蕴蓉轻蔑冷笑：“什么百夷贵族，蛮族罪臣之后，且是私生女罢了。一个婢子都不安本命，有什么资格来劝本宫？真是自不量力！”言罢，转身就走，随风招展的烈烈红衣，都飘到了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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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酒宴结束，乘轿回清河王府。一路回转，一路神思默默。崇华殿外与胡蕴蓉一番对话之后，各自回到殿中。回殿后的胡昭仪立刻换上了满面如火的笑靥，擎着杯盏，承欢于玄凌左右，周旋于满座妃嫔与宾朋之间，如鱼在水。她的演技却是极好，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然我心里仍觉得，今日一番言语未必对她全无震慑。只是，需有些实际的行动，才能真正制住她。一路思忖，也没想出个主意来，待回到府中，却见玄清带着阿晋已在松兰堂门口等我，他二人脸上都笑盈盈的，像有什么喜事。见到玄清开心，我自然亦是欢喜的，亦笑盈盈走上前去，挽住玄清臂膊，“清哥在等我么？你好像什么喜事要告诉我。”
　　“当然！”玄清拉着我，转身进堂。落座之后，亲手斟了杯温茶给我，拿眼努了下阿晋笑道：“这小子立大功了，还是让他跟你说罢。”
　　我喝着茶，含笑看向阿晋。阿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将事情讲了一遍。甄嬛回凌云峰后，玄清一直命阿晋派人在凌云峰附近埋伏。终于不负辛劳，又一次遇到两伙蒙面人的冲突。一伙是伺机刺杀甄嬛的，另一伙却是保护甄嬛的。刺杀甄嬛的人再一次被打退之后，阿晋带人袭击了保护甄嬛的一伙人。其中一个运气不佳，落入了阿晋的网袋阵，惨遭俘虏。阿晋为了逼问口供，与几个人一起头戴青面獠牙的面具，在个黑屋子里，火把照耀着，逞尽淫威凶狠，终于吓得那俘虏吐了口供——他一伙人是胡蕴蓉宫外的翁主府派出来的，奉命保护住在凌云峰禅院的甄嬛。至于为什么，那人实在是不知道了。
　　但拿到这些口供，已然足够震慑胡蕴蓉了。我高兴的几乎拍案——“阿晋，你真是太能干了！”我挑双指大赞阿晋。阿晋嘿嘿的笑，谦虚道：“都是王爷指挥有方，料事如神罢了！”
　　我又钦佩看向玄清，玄清矜持一笑：“玉隐，你看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好呢？”
　　“这个么？”我笑道，“我看什么也不用干就好了。”
　　“怎么讲？”
　　“我在宫中赴宴时，已用言语敲打了胡昭仪——”说着，我讲宫中的经历详细讲给玄清和阿晋听了，又道，“如今也不用咱们刻意去通知她，她的人回去自会禀明她一切。她有把柄在咱们手里，还敢肆意胡为么？”
　　玄清点了点头，“如此也罢了。毕竟若将此事捅到皇上那里去，胡蕴蓉乱咬，必会牵扯了皇后。虽然咱们跟皇后也不是一条船，但之前她毕竟给了清河王府老大一个人情——她若悄悄将此事禀报皇上，皇上突然派兵搜拿清河王府，若搜出个罪妃来，咱们清河王府恐怕早被抄了，咱们也死无葬身之地。”
　　玄清的话说的我连连点头。阿晋道：“那俘虏怎么处置呢？”
　　“俘虏倒是好办——府里头找间空房子给那俘虏住，再使人好好看着。咱们清河王府还是有足够的粮食够他吃一辈子的。”玄清乐观的笑，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凌云峰上头的那位，实在是烫手的山芋。”
　　我委实点了点头，阿晋吃吃笑着建议道：“要不找人把她运走，拉到一个山沟里，使人看着。”
　　我摇了摇头：“包括那俘虏也是，看着一时，还能真看一世么？”
　　“那就……”阿晋软软的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我和玄清都气笑了——这幅怂样子，还想杀人呢。
　　如此胡蕴蓉和皇后都不敢擅动，已是最好的现状了吧。
　　“流朱怎么样了？”我忽然想起她来。
　　“流朱她可真是个傻婆娘！”说起流朱，阿晋气的顿足，“她到现在还半信半疑呢。说什么她不信她的小姐有这样的念头，即便小姐起了回宫的念头，恐怕也是被逼的。……”
　　我气的直翻白眼了——听这口气是被我逼的了？且由那‘傻婆娘’天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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