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到来绿满窗

作者:流莺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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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可以救赎我的,是我自己


      每天早上,我五点半就起床了,先盛上一大碗粥凉上,再去给宝宝跟她奶奶炒个菜,再烧上两三壶开水,我自己再去喝粥。喝完粥,赶紧去菜场买菜买鱼。回到家,把菜规整到冰箱里,把鱼清洗干净,放好,我就骑上电动车出发了。到了图书室,我开门、开窗,然后坐到我的桌子前头,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因为被废弃了,被闲置了,所以,我很清闲。每天。我都忙自己的工作。
      是的。从一年前开始,我每天都有自己的工作。我的工作,不是谁指派我,不是谁压着我,我自己的工作的主人就是我,我每天逼着我,推着我,找时间、挤时间,做我自己的工作。我非常急着去做我的工作,因为我知道只有我自己的工作才能救赎我,才能彻底改变我。
      我的电脑就是我的盾牌,我的文字就是我的剑戟。我每天都告诉自己:“起来!去干!去跟他们干!”
      曾经,我像一棵霉豆秧子一样,把我的生命紧紧地攀附在大树上。为它献出我所有的心血、翠绿和光亮。可是,等到秋风起,我枝叶枯黄,我就被从这棵树上甩到了地上。
      我要开启我第二次生命,真真正正,为自己生长。
      我真是一头驴。这十年,我围着磨盘埋头苦转,不知道公转的同时,还要自转。
      我只知道一个单位要打造自己的品牌,我不知道一头驴也要去打造自己的品牌。
      一头驴如果没有自己的品牌,等它老了,转地不利索了,就会被卸磨杀驴。
      好吧,以后我要多多地自转,每天都要自转。
      而且我还不满足做一头品牌驴。天津的驴,山西长治上党的驴,我都不稀罕。
      我要把自己打造成一头神驴、仙驴、张果老的驴,一头会腾云驾雾的驴。
      这儿大多数时候很静,静地像个冷宫。它正好适合我的秉性和处境。我在这儿闭关修炼,像是凝神打坐儿一般,专注地敲打着我指尖下头的键盘。
      有时候,我太累了,走到窗前,抬头远望。旷野里,是一排被荒废的白墙黑瓦的农房。灰白色的墙壁隐没在葱绿的庄稼地里,黑色的屋瓦像一排排的燕子,翘着尾巴,攒聚一堂。
      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家乡。可这儿毕竟不是我的家乡。我的家乡,没有白色的飞鸟,像海鸥一样,飞过水塘。
      眼底下,一棵小树舒展开的枝叶伸到了我的鼻子底下,我认得出来,那是家乡的榆钱树。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家乡的榆钱树了。这些年匆匆忙忙,看得见城市的绿化带,看不到家乡的风光。
      这棵榆钱树,也就是在这新开发的地方还能偷偷地生长,这个地方还刚刚建成一栋楼房,到处都在装潢,还顾不上去铲除掉这棵不起眼儿的小树。等过些日子,等这个地方的设施渐渐成熟,渐渐精致,等他们连泥带土运载了更名贵的树苗来做绿化,这儿可能就容不下它了。那时候,它就会跟那些倒睡在水泥地上午睡的装修工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我不敢确定,未来,它的未来会是怎样。
      因为它太不起眼了,它不是一棵名贵的树。所以它随时都可能被铲除。
      中午该吃饭的时候,我走出了图书室。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文字里,等我从我的文字世界里抽离出来,来到现实之中去的时候,愈发地呆呆笨笨,笨头笨脑了。
      他们愈发觉得我是一个蠢货,是一头笨猪了吧。这真是做实了领导把我当成笨猪的事实。活该领导把我当成一头笨猪啊。我确实是一头笨猪啊。
      他们觉得,我这个样子,就像是空了心的白菜,只能坐吃等死,了此余生,再也没有任何心血和想法了吧。他们以为,我就像是寒冬里被拔光了毛,扔到冰河里头的寒号鸟,再也无力挣扎,无可奈何了吧。没关系,我在领导那里本来就是一头笨猪,他们怎样看我,我不在乎。
      我不怕猪上加猪。
      我打上一大勺饭,端到编辑部员工食堂的隔壁去吃饭。是的,这难得的吃饭消闲的时间,我不想再拿来跟谁讲话闲谈。我只想刷刷手机好好吃我的饭。我不想跟谁讲话,我也不想再听谁讲话,那些油腻的大妈、大叔的声音,我早就听够了!
      至于他们怎么看我,随便他们吧!我就是孤僻,我就是独来独往,我就是不合群,我就是无人问津。我都承认。
      我这样都快一辈子了,我无所谓了。
      我大口大口地吃饭,一点也不考虑我粗壮的身躯,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里,我这样腚大腰粗的身材是多么不堪一击。
      我就是要这么壮,我要足够壮,才能扛得住一次次的风骤雨狂,才能快速地自愈狂风暴雨给我带来的伤,才能在狂风暴雨里屹立不倒扛起我所有的担当。
      我知道我这个五短身材壮地像他妈的炮弹一样,像个炮弹一样又老又旧又沧桑。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炮弹似的体内,蓄积着炮弹一样的能量。
      我妈妈说:“腚大腰粗必定有福!”
      衣部长端着餐盘和蔼地走过来了。她礼贤下士地坐在我的对面。
      “宋编辑,最近还好吗?”她和颜悦色地问我。
      “特别好!好地不得了!”我笑着说,“有自己的时间了。”
      “是的。你看,杜社长多照顾你,对你多好啊。你平时闲着没事儿,都干些什么呢?”她好奇地问我。
      “看看书!”我说。在我看来,看书已经很低级了。我就告诉你一个低级的爱好吧。跟你说更高级的事情,你也不懂,你也不配。在你看来,我就是一个傻叉。跟你这种把人当成傻叉的傻叉,没什么好说的。就跟你装憨卖傻虚与委蛇罢了。
      “宋编辑会织毛衣吗?”她问我。她这是觉得我身在囚笼,肯定闲得发慌,得找个事儿来做做,打发那么多的时间呢。
      我说:“正学着织毛衣呢,等学会了织毛衣,再学着织织毛线裤。”
      衣部长说:“是的呀,学学织毛衣,蛮好的。”
      我说:“是的,现在虽然网上也有卖的,但是不如自己动手织地好,还是自己织的好,绿色,环保。”
      她说:“宋编辑喜欢一个人吃饭,也不到那边跟她们交流交流?”
      我说:“我年纪大了,不想跟谁内耗了。谁好谁坏,我都不想管了。没什么意思。”
      她说:“是的。主要是猫!养猫是我们的立身之本。猫才是最关键的。”
      我看着她想,我本来也可以勉为其难地去养猫的,可是你们不让我养啊。我现在无猫可养了,你就觉得我两手空空,彻底没辙了吧。你们不让我养猫,是想把我的立身之本给剥夺了,抢走了?你们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了?傻叉!想得美!
      我懒地跟她解释。
      我说:“今天的菜蛮好吃的哈。我喜欢吃肉!喜欢吃红烧肉!”
      她这个酒囊饭袋像是看着一个酒囊饭袋似的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你喜欢吃肉啊?”
      我说:“是的,我喜欢吃肉,我胃口好。你看,我都吃完了,你慢慢吃啊。”
      她这个饭桶像是看着一个饭桶似的跟我说:“啊,好啊。你先走吧。”
      我下班回到家,洗洗手就去烧水、洗菜,煮面。手机放在一个绿色的小椅子样式的手机架上,里头响着我爱听的《拆西厢》:
      莺莺闷坐,手儿托腮。叫声红娘,你快过来。
      你姑娘有件,这个不明的事,从头你要,讲个明白。
      你姑娘我是这个闺阁的女,擦胭脂抹粉我是总嫌不白。
      张君瑞本是一位唐朝的客,咱娘们宋氏三代女裙钗。
      唐宋相隔有这二百载,何人编出这部《西厢》来。
      红娘闻听,抿着嘴地笑。姑娘明白,这个我明白。
      老爷在朝,他是把官做,官居一品,是位列三台。
      宋王爷开了,那叫文考场,天下举子们进了京来。
      河南来了一位关公子,关汉卿千山万水进了京来。
      老爷贪赃图了贿,屈了人家的好文呐才。
      三场没把公子来中,回家闷坐在小书斋。
      今天思来,他是明天想,一怒才写出这部《西厢》来。
      《西厢》下院,留下了诗句。字字行行是看个明白。
      首一句待月西厢下,二一句迎风户房开。三一句月移那叫花影动,四一句疑是玉人来。我的小姐呀,真是真呐来,那个假是假。黑是黑来,这白是白。
      贞洁女总是那个贞洁女,下贱才总是这个下贱才。
      真金不怕烈火来炼,脚正哪怕那绣鞋歪。
      夜明珠未出土真假难辨,单巴掌拍不响你怨着谁来。
      聪明的红娘,嘴尖舌快,几句话把《西厢》她给来拆开。
      我在煮面的空隙,寻思着那位好心的主任对我的热忱,脑子里转悠出了一首小诗,我把它记录了下来,发给了他:
      “古道热肠人如玉,月满春枝沐深恩。文人所遇皆如此,武关将士遍忠心。
      感君良言意已足,不去名山觅仙人。余生安稳何处得,须向江郎笔中寻。
      胡主任您好,我是宋大省。就是那天跑到您办公室哭的人。您对我的关怀我铭记终生,无以为报。这几天也是苦闷,就想了这么几句话,送给您。顺祝您中秋节快乐!”
      没过多久,他回复了:“非常感谢!很惭愧,关怀谈不上,只是做了一个倾听者,说明关心还不够。你的情况我也跟几个社长都进行了沟通,目前事务分工已经公布,本年度肯定调整不了。你也不要苦闷,每个岗位都是不可或缺的,而且本年度的像你这样的事务调整的也比较多,不要有心里负担。只要在社里,就安心工作,以后有的是机会。也顺祝你中秋节快乐,在今后的工作和生活中天天快乐!”
      那几天,我还是容易走神,我下班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到了人事科。
      人事科科长郑嫦从对面黑洞洞的走廊里迎面走过来,经过了一个夏天的保养,她的脸瘦地跟啄木鸟一样。
      她好像早就知道我的事了,她斜着眼睛看着我说:“怎么了?”
      我说:“我被调到图书室了。”
      她冷冷地说:“那要怪你自己能力不强。你要拿本事说话的。你这一年的业绩并不好,最起码,你的业绩也应该跟别人的差不多。你根本就不会养猫,你在一线养猫的岗位上根本就站不住脚。”
      我说:“他们给我的是综合素质最差的猫。我怎么可能养地比那些原本就比我强的还要好。就是这样,我的业绩相对于原来的水平,还是一直在进步的。”
      她说:“你养猫养地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的。这段时间,我也了解过你的情况。领导对你的看法并不好。当初,你被《小坛》调出来,就说明《小坛》不认可你。”
      我一时竟然无话可说。《小坛》把我调出来,就是因为我差是吗?十年前,你们可没有这样说。我差在哪里?我差在我没有关系,我差在我生了孩子,我差在我年纪大了,你们可以选择的人才多了,所以就把我这样的中年奶妈给无情地抛弃了。
      说我不会养猫是吗?你去年不是还说换做是你,你也不会养猫吗?我好好地一个编辑,让我去养猫,我的身心能适应吗?我养的那些猫有多闹腾,你怎么不说的?
      你说我不会养猫,你去养养试试啊?
      我没有关系,你们就把我随便安置,你们就说我差是吗?
      你们当然要说我差了,你们不说我差,难道还说你们自己差?
      你们私底下收礼、拉关系,你们把你们的关系户往好处调,往高处调,把我们这样的无权无势的当成烂泥,随便往哪个低洼沼泽里甩出去。
      然后你们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你们徇私舞弊,草菅人命,你们却说我差。
      我养猫的业绩是进步的,明明有数据,你们可以去查,可是你们根本不听我的,就是一口咬定我差。你们罔顾事实,让我百口莫辩,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说:“我可以调到《且戒》吗?哪怕是去图书室我也认了。”
      她说:“社长之间都是相通的。你还想调到《且戒》,你想地太好了。杜社长说你不好,你以为别的社长会收留你吗?现在形势很严峻!”
      我什么都不说了。我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无路可走了。唯一可以救赎我的,是我自己。舍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别的希冀!
      我骑着电动车,走在回家的路上。
      秋天了,经过了几场秋风秋雨,那些小树的叶子被撸光了,不再哗啦啦地响。它大概是不太开心吧。后面,还有更冷的雨和霜。不过没有关系,它只是被撸光了浑身的叶子,露出了光溜溜的身体。树怕伤皮,不怕空心。没事,它还有皮,还有心。还有下一个新春。
      回到家,我照样煮面,洗碗,可是,我的心里很痛。
      我打电话问我妈妈,我妈妈接了电话,她还是像一个忙着赶赴沙场的将军那样毫无感情地说:“你有什么事儿?说吧!”
      我说:“妈,北荆堂的那些大爷,他们的大号,你还记得都叫什么吧?”
      我妈妈说:“我也忘喽!你问这个干什么的?”
      我说:“妈妈,你来给我带孩子吧。你来给我带孩子,给我讲讲以前荆堂的那些事儿。我把它们都给写下来。”
      我妈妈说:“那些事儿我都忘了。你也不要写了。一笔勾销吧。哎哟,起风了,要下雨了!咱的玉蜀黍刮了!我得赶紧盖塑料纸去!”我妈妈说着挂了电话。
      我一直以为,我妈妈的肚子里还装着那些美好的事,那些美好的人。她说起他们还能滔滔不绝,原原本本。可是我妈妈也跟我一样,早就忘光了。她年纪大了,怎么能不忘。何况,她经历了比我更苦的日子,她受了很多比我更严重的伤。
      我的事情,我没有跟我妈妈讲。报喜不报忧,并非是为了面子。人到中年,有什么面子可讲。
      不跟妈妈讲,是不想让妈妈知道,我在外头,是被鸟啄了,还是被狗咬了。
      我告诉她,除了让她知道外头的鸟有多么阴鸷,外头的狗有多么凶残,让她领受我所遭受的痛苦,心如刀绞,辗转难眠。除此之外,她是无能无力的。
      我的妈妈快七十岁了,她年纪大了,她不能再挥舞起手里的打狗棍,替我赶走咬我的恶狗了。我跟她说起我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儿,她只能眼睁睁地听着,看着,每日价无能为力地念着,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办法?
      那些鸟,那些狗,它们啄了我,咬了我,就让我一个人痛吧,反正,我也忍受的了,反正,我也习惯了。把它们的凶残跟我妈妈说,只能让我那风烛残年的的妈妈,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啃我咬我并且盛气凌人地大笑啊?
      去他妈的!你们的骄横,我一个人领受就行了,我还让我的妈妈来承受呢!
      一个人的身体,究竟要有多少力量,才能扛得住这么重的风霜。
      一个人的内心,究竟要有多么坚强,才能承受得了这一次次的创伤。
      可是,没有关系。我是一个人,我扛得住。我还能够,我也必须好好地活下去。
      你以为你把我闲置起来了,我就把自己闲置起来了啊?你以为你把我当废柴,我就是废柴了啊?你以为你把我放在一个冷宫里,我就会颓颓废废,了此一生了啊?
      哼!绝无可能!我生命的价值不在于你对我是否认可,也不在于你是否让我为你效命。你夺过我手里的笔杆子,不给我一丝一毫的认可,给了我彻彻底底的否定。世人皆以为你给了我致命的一击,我会一蹶不振,再也不会东山再起。
      你错了!你们全都错了!我告诉你,这对我来说,恰恰是一个绝好的时机。我真正为自己书写人生的时候到了!
      不给我笔,我的手指就是我的笔!不给我书,我还有脑子,我自己写!
      不给我发挥的舞台,那我的舞台可就大了!
      我敞开了干!真正为我自己干!
      好好干啊!我对自己说。为了生活,为自己干呀!为了生存,跟他们干呀!
      我跟春霞打电话说:“春霞姐,我今天去了人事科。人事科郑科长,根本就不听我的解释。她还说,社长之间都是相通的。我想去别的地方,也没有人会收留我。”
      春霞姐说:“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已经改变不了了。这件事,你老公之前的做法对你多多少少是有影响的。你现在就是赶紧发展你的副业。”
      我说:“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我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的。”
      端午给我发信息了。他说:“我看了个新闻,国家规定幼儿园和小学要本科学历,初高中要研究生,大学要博士。”
      我气恼地说:“你想说什么?你太幼稚了!是人家看不上我,故意找茬。跟国家规定有个毛的关系。你还在看规定,你太傻了。你不知道权力大过天嘛。你不知道县官不如现管吗?你不知道经是好经,让歪嘴和尚给念瞎了吗?你不要再一次展示你脑子有问题,又干涉我的事。我的事不要你管。你脑子少的太可怜了,我跟你说不明白。你出手唯一的作用就是陷我于万劫不复的地步,就是让他们知道我有一个多么傻货的老公。”
      “你不要研究我的事了。里里外外,你做的事都是给我增加负担,坑害我的事。我都被你害死了。我也不想再跟你说什么。我们没办法沟通。但是拜托你不要再来害我。我现在才清楚,你就是妥妥的少脑子渣男。你家里不带孩子,不帮我分担,工作上给我带来巨大的灾难。我最后一次拜托你,你不要我再管我的事。”
      跟我一同被发落的是张菲。张菲跟我一样,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都是完全超重的圆滚滚的身材。她被发配到医务室,当了专职的猫医生。
      我把张菲叫到图书室里来,我们俩儿坐着聊聊天儿。
      张菲跟我说:“我不是挑拨哈,我要是你,我跟他吵翻天。你那么优秀,你原本是《小坛》的编辑,他们却这样对你。你现在等于被边缘了,被发配到冷宫了。以后的晋级之路都被封死了。你就是性格太柔了。你太能忍了。”
      我说:“张菲,他们把一群综合水平最差的猫猫给我,到最后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我喂猫喂地差。你说还有天理吗?”
      她说:“她放屁!我跟你一样。给我的也是水平最差的猫,到最后衣部长也是说我不会养猫。我跟衣部长吵架了。我说,你不要老是想pua我,拿打击我否定我当本事。不行,你来试试?你来把那批最皮的猫猫,给我训练地老老实实的?说我不行!我在《喵一生》编辑部做了十几年的编辑,她可以吗?让她去编辑部写篇文章给我看看?她写地出来吗?让文化人去养猫,简直是草菅人命!”
      我说:“我喜欢你骨子里的不屈,认识你真是我的福气。我没有看错人。你那么会写文章,你也不要放弃自己。你还可以写写文章。”
      她说:“我平时爱看书,不爱写文章。就这样吧,我应该感谢他们,虽然不在一线养猫了,但是我快乐了啊。我少生气了,还可以延年益寿呢。我倒是要感谢他们呢。”
      下班了,我骑上我的电动车回家,前面,同事开的奔驰车扬起的尘土和小石子打在我的身上,我顾不得那么多,专注地骑着我的电动车。
      “嘿!宋编辑!”一个骑电动车的女同事喊了我一声。是赵云。
      我说:“嘿!赵云!我们同路啊!”
      她戴着头盔,放慢了速度说:“《喵一生》的领导做事太让人寒心了。我本来是在《且戒》做编辑的,也被弄到《喵一生》来养猫。我不想养猫,他们就要让我去乡下的分部。我怎么能去乡下,我的孩子还小,我要带着她上学。”
      我说:“我跟你一样。都是要带着孩子上学。否则我们去别的地方做编辑,也不来受这样的窝囊气。小妹,你是哪里的?”
      她说:“我是汤州那边的。他们就会欺负我们这样的。我一开始在编辑部,后来也被调到实践部。当时,杜社长说实践部缺人。后来实践部又不缺人了,他就想把我弄走。他让我去乡下,交芝那里。我说,我要带孩子上学,我不去。他见我不去,就让交芝那里的社长给我打电话,说我如果去了,他就给我评职称,他亲自去人事科要人。他拿评职称来诱惑我。我说,我一个编辑,被他们弄到实践部,我的本行都被他们搞没了,我的岗位晋升之路彻底被封死了,我还评什么职称。我一听交芝的社长说,要去人事科要人,我就知道他们这种调动是不正当的。我就不走。杜社长见我不走,他们去年分办公室的时候,给我分了办公室,却不给我分办公桌。我去找了杜社长,这才给我分了办公室,因为办公室早就安排满了,他们就让我去文印室上头的二楼。里头就我一个人。”
      我说:“他们社长之间都是相通的?”
      赵云说:“当然了,他们有一个群的,他们其中的一个说谁不好,另一个也会信以为真,也会对你不好。就像我跟你一样,我跟你说哪只猫猫讨厌,你也会听我的。回头你也去教训那只猫猫。今年,因为组长比较积极,带着我们搞活动,我得到了一些外出学习的机会。杜社长见了我还跟我说,‘赵云,你看,你到实践部好吧?你应该感谢我吧。’我想,我感谢你什么呢?我感谢你把我从编辑部弄走,调到实践部吗?我感谢你要把我从《喵一生》弄走吗?你们做的事,我都放在心里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我不记得吗?你以为我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害死人还要人家领他的情。他是真以为别人都是傻瓜了?他这是被一群求他办事儿的马屁精给捧地不知道东西南北了。他不知道我们都是在心里骂他的吗?”
      我说:“他说,让你感谢他,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赵云说:“我当着他的面,没办法,我就敷衍说,‘谢谢谢谢!’结果他跟我说,‘你不要光放在嘴上。’他是什么意思?他还要我去给他送礼吗?他收的那些礼还不够?要多多益善是吗?他害惨了我,还让我给他送礼?我要是不送,他是不是就把我害地更惨?我就不送!我一个女的怎么送礼?我要是送地不够,还得以身相许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干的那些事儿,一查一个准儿。把我逼急了,我就去举报他。他们哪个人干净,连主任都不干净。我要是跟他闹,我顶多被他报复。他要是被查了,他还要坐牢的。他连脸面都没了。我没什么好怕的。怕的是他们。”
      我说:“也有人跟我说,说杜社长照顾我了。说‘你看杜社长对你多好啊。’”
      她说:“他照顾你不是因为看重你,而是因为瞧不起你。你说这还是照顾吗?谁不想在一线工作,谁想被孤立起来,被闲置起来。”
      我说:“是的。我就喜欢你这么通透。你真是个女中君子,身上一点都没有小人味儿。你对我也总是很热情很热心。我真地很感谢你。”
      她说:“别客气。我们是革命友谊。”
      我说:“你虽然比我小,但是听你说话,什么事都分析地头头是道。我感觉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以前也是这样,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我们都是经历过的,经历了就成长了。”
      前面就要转弯了,赵云说:“我要走这边了。你慢点。”
      我说:“知道了,好妹妹。你先走吧,我骑地慢,我车速限速二十。”
      她说:“二十太慢了。”
      我说:“我就这样,慢慢骑,哪怕迟到都不快。我的人身安全是第一位的。我为了上个班,摔坏了不合算。我们中年人,肩膀上的担子重的。我们伤不起。”
      转过一个弯,路边上是人家的农田。一个老太太低着头,弯着腰,手里拿着个舀子,正专注地浇她的小白菜。她的头发跟我一样花白,她的小白菜才长出来一扎把儿长,一行行的小白菜,举着两片嫩嫩的叶子,翠绿可爱。我也应该开垦出一块农田,在里头好好地种我的菜了。
      晚上,我的□□响了,是谁啊,不认识。我一看那信息。
      “宋编辑,我是黄鹂。听说你去年喂养的是四岁的小猫咪。我今年刚调入《喵一生》杂志社实践部养猫。我以前养的都是一到三岁的小猫,从没养过四岁的小猫。我对四岁的小猫不熟悉,把握不准,能把您去年养猫的手写记录借来学习学习吗?”
      我心里想,好一个心机女。想偷懒就直接说想偷懒吧,还曲里拐弯地,把想偷懒说地那么清新脱俗!我看了看群里喂养四岁小猫的那一组人员的照片,看到了那副新的面孔,年龄比我还要大,除了头发,比我还要苍老。
      不就是想偷懒,不想费事打印,不想手写喵咪喂养记录吗?你直接跟我明说呗!你就说你想偷懒,不想手写记录!那我也佩服你耿直大气,我还得哈哈一笑,快快乐乐地双手奉给你!
      你明明是想偷懒,却要说是向我学习!我是从实践部一线被发配到图书室闲置起来的人,是被领导公认为不会养猫的人!你向我学习什么?你既然那么虚心要学习,你们手里有的是养猫参考书,你不是更应该自己多写写,多记记?你来借我的来滥竽充数干什么?
      你才刚来,我们素不相识,是哪个认识我的,给你出的骚主意,让你来向我借的?我刚死,你们就要把我的家伙什儿都拿走了?你们就认定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活过来了,我再也用不着了?
      是谁,是哪个奸臣?!
      我再次打开□□一看,跟黄鹂一起坐着的,是去年我认识的两个人。不是她,就是她。是她们给黄鹂指的路,让她来向我借家伙什儿,故意往我伤口上撒盐的?我有那么懦吗?我就那么老老实实地,把我去年的手写记录给黄鹂?让那些个奸臣也洋洋得意?
      我偏不给!
      我说:“不好意思。黄鹂,我的手写记录前几天被人家给借走了。”
      我心里想,不是跟我耍小聪明吗,你不是想偷懒吗,我就是要告诉你,还有比你更聪明的!
      我把张菲给我发的文字删删减减,发给了黄鹂。意思是,你看,真的被人借走了!
      我这辈子遇到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人和事儿。它们像石头和大粪一样朝我砸过来。以前,我总是背过身儿,可是它还是结结实实地砸到我的身上。搞得我又臭又脏。可是,现在,我摊开双手好端端地把它们给接过来,放到我的地里,放到我的篮子里。
      那些大粪在我的地里,被晒成了牛屎饼,可以做我冬季的柴火,那些石头,被我打磨成了鹅卵石,供我欣赏。我欢喜地接纳这些大粪和石头,心情也变得不那么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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