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一生的白骨法师

　　第二卷十年战乱心茫然
　　（二一零）吃人是吐骨头的

　　司运觉得他在历史书中读到过的战争没有现在这么乱。以前的世界就算陷入所谓的“世界大战”，也有许多地方是相对和平的。
　　以前的世界就像一座摩天大楼，就算同时有多个起火点烧得整座大楼面目全非，烧到电梯停摆、烧到楼梯断裂……但一定会有不少房间幸存下来，更有位置好的房间不但毫发无伤，还能在灾难中占到便宜……
　　现在的这个世界则像一颗全身布满裂纹的鸡蛋壳，虽不是破碎的绝对均匀，却是真正的全身破碎！放眼整个星球都没有安全的避难所，就算暂时还好的地方，也无法阻止裂缝蔓延到自己脚下。
　　司运把心中的困惑对丛荣讲了，丛荣也一直在观察并思考着这个世界，他分析道：“我认为是三个原因。一是文字记载与现实肯定有出入，没经历过古人苦的现代人想当然地认为自己更苦。
　　“二是现代化武器性能强大但是太贵——就拿咱们连配备的多管火箭炮来说，能发射从127毫米至450毫米的火箭，还能发射射程在百千米的□□。火箭炮本身造价高也还罢了，作为消耗品的弹药有多烧钱！不用我告诉你吧？”
　　“嗯，”司运乖巧点头，“最便宜的一枚□□也抵得上你我一个月的军饷，贵的贵上几十倍、上百倍也是寻常……咱们连的那点儿家底跟真正的‘国之重器’比起来连渣都不是。钱只是数字，可实打实的人命与资源，每天到底消耗了多少？”
　　“是啊，每天到底消耗了多少人命与资源？！”丛荣也只能问而不能答，可只能在这个乱世求生，他又怎能不思考？于是继续说：“除了上述两个原因还有第三个，咱们所处的这个时代与历史上的任何时代都不同。
　　“以前的世界从来没被一张卫星互联风串联在一起过，以前的人百里不同俗，现代人，因为有网，曾经隔着半个星球也知道对方在干什么。却突然不行了！以前的人口从未有现在这么多，以前的人在小范围内就可以做到自给自足，可现在，就算将城市周边及所有空地都种上庄稼，够养活一座城的人吗？
　　“基础建设被毁，交通不畅，粮食减产……为了活下去，城市人口涌向各个粮产区；信息不畅，管理难到位，粮产区无法应对突发状况……粮产区与非粮产区的矛盾大规模爆发。就你我看到的，各国都面临内部矛盾比外敌入侵还难解决的问题。也许仍有世外桃源，只是你我不知道。”
　　“你分析的有道理。”司运拍手赞成丛荣的见解，随即补充自己的想法，“历史记录不完整，以及对细节的忽略也是硬伤！”
　　“历史记录不完整？你指什么？”
　　“一千两百年前，咱们这颗星球上的人类，曾被‘八百农夫’短暂统一过。那时的人类是如何共存的，咱们一点儿不知道。也无法借鉴。”
　　“‘八百农夫’真有其人？他曾统一过全人类？你听谁说的？”丛荣不是学历史的，但上学时也上过历史课。司运说的，他却是头一回听说。
　　“是‘未嗟魔国’的久愿长明亲口说的，这段历史，在他们国内的史书上有记载。只是‘未嗟魔国’在建国之初与世隔绝了两百多年，所以没有详录。”
　　“久愿长明？就是那个号称近代最强的熔金法师？他不是七十年前就死了吗？”
　　“他没死，只是被活埋了七十年。后来被我哥给挖出来了。”司运瞟了丛荣一眼，“你能先后出现在我哥和我面前，我以为你早知道。”
　　“我不知道。”丛荣的头摇的像拨浪鼓，“我接到的任务只是保护你们，知道的真不多。‘白骨法师’……不是，你哥怎么看那段历史？”
　　“我哥说‘八百农夫’不愿向后人解释他的所作所为，也不想用自己的想法影响后来人……他尊重‘八百农夫’的选择。但我不那么想。”司运拨了拨有些挡眼睛的额发，“我认为历史必须完整，不能抠着写。不尽不实的记录，后患无穷！”
　　“……”丛荣看着他摸了摸下巴，“你说的忽略细节又是指什么？”
　　“你还记得咱们的这颗星球是曾经拥有‘月亮’的吗？”司运指指天空，“‘未嗟魔国’有座‘先死后生塔’，那座塔为了代替月球稳定咱们的星球而存在，‘未嗟魔国’的人世世代代用生命守护着那座塔。可是有多少人在乎‘未嗟魔国’？又有几人知道‘先死后生塔’？”
　　丛荣被问住了，反正他是一点儿不知道，“我能知道为什么要隐瞒吗？为全人类守塔，听起来是件挺了不起的事。”
　　“说起来话长……”司运撇撇嘴，“不过这几年我也看明白了——有些牺牲，一旦被大多数人习惯，大多数人就会希望那种牺牲一直持续下去。改变，会招来憎恨。”
　　“这很好理解，谁也不需要将方便变成不方便。”丛荣点起一根烟抽，“也别说的那么无辜。故事开始时，‘未嗟魔国’的人是得到了足够的好处，先收费后干活的吧？”
　　“你说的真准。”司运佩服，“就好像你见过。”
　　“这有什么，”丛荣一哂，“人性而已。你要少数人不计得失的伟大可以，要批量的人长时间伟大……绝无可能。现在抱怨，早干吗去了？”
　　“可你也不能指望子孙后代永远守着祖先的承诺过日子。”司运怼了回去，“反正，是我的话，我不会让我的祖先决定我的一辈子。况且，时间能改变一切，有些承诺想守也守不住。”
　　“想守也守不住？什么意思？”
　　“咱们经历的这些气候反常……我说是因为那座‘先死后生塔’出问题了。你信不信？”
　　“我信或不信，有意义吗？”丛荣扔掉只抽了三分之一的烟，狠狠地用脚踩熄。
　　“如果那座塔倒了。倒霉的不只是一百万‘未嗟魔国’人，超百亿的星球人谁也跑不掉！”
　　“那又怎么样？”丛荣狠狠地皱眉，“那是我能解决的问题吗？我就算把自己当成祭品供奉了，那座塔就能好？”
　　“当然不能。可这件事每个人都有责任！”
　　“我认为你把这种事告诉我，纯属多余。”丛荣扭头就走，把司运甩在身后。
　　“我也解决不了。可我不会放弃想办法！”司运跟在他身后锲而不舍地大声说。
　　“所以你想当元帅，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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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运本想进入大洋洲联邦共和国的境内去看看，甚至还想与哥哥的朋友赫赫联系一下……考虑之后放弃了。
　　半个多月后，司运与丛荣进入了“栖国”。
　　栖国，战前是个幅员辽阔的国家。没有丰富的矿产，但是世界上最大的热带雨林有三分之一在该国境内。在和平时期，为了保护动植物的多样性，国际生态组织每年都会向该国大量拨款。
　　司运曾经跟着司命在梦中来过，那时的栖国旅游业很发达，是个多民族共治的中等富裕国家。
　　现在的栖国却已变成无政府之地。大大小小的武装割据，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收费路卡，没完没了的重复收费，让人寸步难行。
　　没有路卡的地方又随时可能爆发战斗……司运与丛荣不想见到在断壁残垣间爬行的平民伤患，不想见到快饿死的饥民，因为他们帮不了。但他们只能一路看过去……
　　司运与丛荣已经越来越不想在晚上看到人间的光亮。因为那通常是炮火或是还未熄灭的战火……
　　为了减少麻烦与加快速度，他们选择进入雨林，沿着雨林的边缘到达东海岸。
　　司运觉得在潮湿闷热的热带雨林中穿行，比当年在沙漠中急行军痛苦多了！与当年戍边时不同，他现在的一条腿是假肢，虽然已经锻炼到平时看不出来，可是长时间穿行在密林里，很痛苦。
　　脚下障碍重重，身上出的汗无法蒸发，周围活物太多——各种各样的蛇，各种各样的虫子，连蚂蚁都很可怕！
　　他觉得幸亏来的是他，如果是司命，肯定已经被逼疯了！这里确实有许多美丽的动植物……但这种地方看图片、看视频或是梦中游览都好；亲身体验，大可不必。
　　走到天黑，司运很想马上支起可以遮光的双层帐篷，躲进里面用自己的“温暖”将全身的衣物都烘干（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橙色火焰太好用了——他可以精确地控制它的温度，虽然是火焰，却能达到冬暖夏凉的效果）。
　　可是不行，因为进入雨林的人不是只有他和丛荣，他们沿途尽量避开了好几拨人。那些人都是几十人甚至上百人一起行动……虽然前进的方向似乎不同，还是必须确认安全距离。
　　丛荣选了一棵最高最粗的大树爬上去，他其实觉得住在树上更安全，但他知道司运不愿意。一来，司运的腿不方便；二来，司运虽然嘴上不说，他知道他很不能接受蛇虫鼠蚁……司运喜欢能与大自然保持距离的帐篷。
　　丛荣正打算用红外线望远镜观察四周，突然看到了肉眼可见的火光！
　　“我看到有人在河边生火！”丛荣对着用两个空矿泉水瓶和一根绳子做成的“电话”讲话，将看到的告诉树下的司运。
　　“你确定他们是在生火而不是打算放火烧林或者是脑筋秀逗？”司运在树下擦着汗说，“再或者……是诱敌之计？”
　　虽然生火能防野兽，但乱世之中人比野兽可怕！为了不招来“可怕的人”，一般人尽可能的不在夜晚暴露行踪。况且这里那么热，哪有必要生火？
　　“他们生火的目的应该是为了烤肉。”丛荣继续实况转播，“两个男人在生火，一个男人在河边收拾野猪，他们脸上、身上都涂的花花绿绿，腰上只围着兽皮，身边还有弓箭，应该是这片雨林里的原住民。”
　　“他们是原始部落的人？”司运诧异，“他们应该生活在雨林深处，怎么跑到边缘来了？”
　　“那我怎么知道。”丛荣边看边说，“不过我看到有背着枪的人往他们那边去了！”
　　“要干吗？跟他们分肉吃？”
　　“只恐怕肉不能满足他们，那三个原住民戴的耳环、项圈、手镯、脚环应该都是黄金的……”
　　“……”司运能想象到他们被杀被抢的命运。
　　“过去的不只一拨人，都带着武器。”丛荣说完从树上下来，不想再看下去。
　　他与司运留在原地，听到了好几拨枪响，好几拨惨叫，还有夜鸟惊飞的凄厉叫声……后来安静了。
　　可奇怪的是火光反而更盛！不用上树，透过密林火光也隐约可见，还有肉香味传来……
　　两人忍不住爬上树去观望，看到的情景让他们终身难忘——河边有死人，但死的不是那三个原住民，而是上百个全副武装的外来者。他们大多数是被箭射死，还有一部分被标枪扎死。
　　河边的篝火变成了几十堆，几百个原住民正在分工合作——熟练的分拣财物不算什么。他们中的有些人在河边剁掉人头，清洗内脏，分解四肢……分解好的肉，有些在烤，有些扔进锅里煮。有些人已经开吃，脚边扔着啃完的骨头！
　　司运与丛荣意识到——他们是食人族。他们吃人是吐骨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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