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

　　“哦，……”我想了想，到底没有把心底的话说出来，只道：“碧儿现在有些后悔，碧儿手中有剑，何不杀了摩格夫妇，省的他们回到赫赫，贼心不死，觊觎大周。”
　　玄清看着我，忽然忒的笑了，用手戳了戳我的额头，“碧儿啊碧儿，你便为这点小事，一直发愁到现在么？”
　　“这还是小事么？”我抚着额头，当真不解，真个愁怨起来，“将来大周与赫赫真有一战，碧儿岂不是……”
　　玄清呵呵的笑道：“赫赫的首领并非摩格一人，他还有两个兄弟，也是赫赫一族的核心首领。此次，即便我们杀了摩格，也不等于灭了赫赫犯周的野心啊，他两个兄弟以后还是会兴兵犯周的。而且，如果摩格此次真的死在辉山，他两个兄弟报复心重，不说立刻兴兵犯周，便是再次混入上京，烧杀抢劫，做尽恶事，也够边城的老百姓受的了。……”
　　“是这样啊！……”我心里仿佛豁然开朗一般，不禁抱怨道：“清哥为何不早说呢，碧儿也不至发愁到现在。”
　　“清哥也不知你有这么笨啊。”玄清很无辜，又点我的额头，便再笑个不住。我不禁赖进他怀里，一颗心也仿佛真的开怀起来。……

　　回到京城时，时节已然入了冬。身上的银子也将好花了个净——一路游山玩水，亦缕有随手布施济困之举。为此玄清曾戏称我是散财童子，我只白了玄清一眼，笑曰——“可不知散的谁的财，娶了个散财童子的老婆，还这么高兴。”玄清听了，立刻应景的苦起了脸。……

　　傍晚，下车进府前，甄嬛自觉用面纱蒙起了脸。进了府中，丫鬟仆婢上都蜂拥上前侍奉，家的温馨气息立刻包围了周身。心中好不欢喜，唯有看着身边的甄嬛，有些不喜。心中甚至想——这请神容易送神难，他日，可如何请她离开呢。只叫阿晋安排人打扫了一间闲院，安排甄嬛住了进去，又让阿晋唤来流朱，去伺候甄嬛。阿晋满口答应的同时，却又向我说了件事——我们出游的期间，流朱把瑾汐接进了府中。
　　我闻言真是瞠目结舌——好个流朱，你竟要做什么？
　　一时也无暇去理会这些，旅途的疲倦，需要好好消除。洗了个热水澡，换了柔软的家常衣衫，用过饭，便回了日思夜念的粲兰房，与玄清双双倒在床上，相拥大睡——怎一个温馨了得？
　　一觉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仿佛还在马车上与玄清摇曳着，睁眼却是置身锦绣兰阁。心情有着说不出的欣然愉快。一旁采兰采蘋采萍采薇四个丫头仿佛都在瞪着眼睛瞻观我睡觉的‘美好仪容’，见我醒来，都咯咯的笑。
　　好像没看过人睡觉时的，我没好气的翻身坐起来，放眼四周，却不见玄清——“王爷呢？”
　　“一早起来，就进宫去了。临走还叫奴婢们别吵了王妃的好梦。”采兰笑答。
　　“所以你们就在旁边静静的‘瞻仰’么？真是岂有此理！”我一面数落她四个，一面任由着她们侍奉着穿衣，下床，梳洗，打扮。哎——这样有人侍奉的日子，可真舒坦。偏玄清将来要过归隐的清苦日子。可这四个可爱的丫头如何打发呢？或许给她们都找了好人家是最好的结果。
　　“奴婢们可没有一直看着王妃睡觉啊。”
　　“奴婢们伺候王爷吃了饭，出门上轿走了，又为王妃准备了起床该穿的衣裳，爱吃的粥饭，实在没事干了，才到床边看看王妃的。”
　　“王妃才回来，就训咱们，可真过分！……”
　　“……”
　　眼见着四个丫头热热闹闹的说话玩笑，心里却想着来日的分离，这种身处锦绣富贵，却思各自渺茫前程的哀凉酸楚心境，竟无人知。窗外，廊檐下的莺儿，沐着明灿阳光，亦欢快愉悦的放歌……光阴迁移易逝，彼时，亦不知它在何处了。
　　用罢早饭，时间还早，流朱抱了红儿来看我。采兰等知她与我关系非常，便自觉退了出去。我如常的招她同坐在榻上，又抱过了她怀里的红儿，抚弄她红润柔嫩的小腮帮，真个爱煞——却不知我和玄清何日方能有子。
　　彼此坐了一回，我也没有问瑾汐之事，流朱见我没问，也便没提。讪讪坐了一回，便走了。
　　近午时分，玄清从宫里回来，我问他此行可还顺利。玄清只是淡然含笑的点头——皇兄谢我为他提醒。边防一事，他必会谨慎加防。
　　我见他笑容淡淡，心中便知此行心情并不好过——此番冒着被玄凌猜忌的危险，去提醒玄凌边防之事。然而不管玄凌的猜忌有多重，玄清还是会那样做。因为，他是玄清。
　　玄清的假期已满，但玄凌念他四处游玩，旅途辛苦，又缓了他两个月的假。
　　我有意转移玄清的心思，欣然提道：“清哥，我们明日去探望太妃吧！”
　　“好啊！”
　　……
　　桐叶观里，太妃和积云依旧如前。见我玄清双双归来，都是欢天喜地。茶余饭后，我和玄清讲述了旅途中所见所闻，太妃与积云听了都感新奇有趣，又慨叹——“人趁着年轻，确实该出去走走，长长见识。可惜积云和我，此生要终老于桐叶观，是没有机会出门远游了。”太妃说这些话时，她脸上显露的是深深的寂寞与凄凉。此生已爱过，自是无憾；然此生再不能爱，亦是何等心死哀凉？此后半生，便只能活在那短短数年的深爱里。浮生，真个如梦。看一眼旁边的积云——心中不禁想，这般无爱亦无恨的清静一生，似乎也还好吧……
　　太妃又向我和玄清讲了一件令我们诧异至极的事情——我和玄清出游期间，孟静娴携着丫鬟上山来过数次。她好像要在太妃面前尽儿媳侍奉之孝，却没讨得好去。太妃并不喜欢孟静娴，犹不喜欢她带着三四个丫鬟的隆重气场。这倒不能说孟静娴有意摆架子，她从小世家环境，气派便是如此。据说——连给太妃倒杯茶，都要转手三四回，才能转到孟静娴手上，亲自恭谨递与太妃。
　　我原本呆呆的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有些发笑。
　　“亏你还笑的出来？！”太妃白了我一眼。我看了眼玄清，却见他只是低头默默，眼中似浮现一抹哀悯的怜惜神色。那抹怜惜之色融入我眼中，仿佛一道酸酸的梗，横亘在心上，好不难受。原来一个深爱的女子，竟是连自己男人对其他女人一丝的怜惜，也不能容许的。
　　积云道：“玉隐，太妃告诉你这件事，是给你提个醒。孟静娴肯定不是个吃素的，此来定有目的。你得防着她。”
　　我摇了摇头，苦笑道：“她能有什么目的呢——她来此尽孝，还不是出于对清哥的一片情意么？”
　　“嗨！”积云气的直翻白眼，“你怎么替她说话呢？”
　　“并非我替她说话，她从小痴情于清哥，世人皆知。”
　　太妃道：“正因如此，你才不觉得她是个有心计且不择手段之人么？她放出这样的消息，是逼我清儿这辈子必须娶她么？我清儿凭什么要为她负责？就为她不择手段，连自己声名也不顾了？”
　　太妃的看法，想是与世人大致相同吧。可不知为何，我心里却对孟静娴的这种执着，乃至不择手段的深情，有些感动了——“想当初，世人何尝不认为碧儿是错的？然而，世人越是认为鄙薄碧儿自不量力，狂妄无知，碧儿便越是想证明自己。孟静娴，她亦是怀了和碧儿一样执着的心思吧。……”
　　太妃愣愣的看着我，积云气道：“听你这意思，倒是挺同情孟静娴，既然如此，那你把王爷让给她吧。”
　　“我才不会！”我立刻拒绝了，伸手挽住玄清的胳膊，定然道，“此生，我不会把清哥让给任何人。我虽同情孟静娴，却不等于要把清哥让给她。她若有本事，只管从我身边把清哥夺走。若没本事，我也爱莫能助！”
　　太妃和积云听了我这话，才双双绽开了笑颜：“感情玉隐也知道在乎的。”
　　我怎会不知在乎呢。转头看向玄清，却见他只是淡然含笑，眼中那抹怜意，仿佛还未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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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叶观住了两日，便回了府中。半年也没见眉庄陵容了，却不知在宫中过的如何。想去看她二人，自然得先去拜过太后皇后。于是略加修饰容颜，择了薄花色的妃服穿在身上，仿佛还带着旅途中的淡远意绪，又备了些礼品，乘轿入宫，先去拜望太后与皇后。
　　却出乎我的意料，太后借口礼佛，没有见我，皇后借口宫务繁忙，也没有搭理我。一心只觉得蹊跷，却不知哪里出了差池，便这般依次离了寿康，凤仪两宫，去了陵容的山云堂。
　　还好，在山云堂没有吃到闭门羹，但数月不见陵容，此时乍见，发现她如今，竟是有些憔悴沧桑了。彼此落座，我品着香片，陵容喝了两口六安茶，徐徐告诉了我一个令我震惊的消息——傅如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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