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荆棘

　　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早餐后突至的一场风，透过窗子刮来，把闻喻的房间吹成一地狼藉，试卷散了满地。

　　闻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手机循环播放了一首抒情歌，把整个房间都整理了一通。

　　好不容易整理完，闻喻洗了洗手，拉开门走出去，差点撞进面前人的怀里，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一步，看着面前打扮成一朵花的Alpha。

　　银色的耳钉换成了黑色的小闪电，版型很简约的黑色薄款冲锋衣，工装裤。

　　闻喻脑子里只能出现三个字，好好看。

　　谁也没有先开口，闻喻回过神来，询问道：“怎么了吗？”

　　江彻昀眼神在闻喻脸上快速扫了扫：“今天下午有空吗？”

　　“有空。”闻喻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了。

　　“我有两张海洋公园的票，和我一起去吗？”江彻昀说完，又连忙补充一句：“再不去要过期了。”

　　闻喻是八月中旬来到海城，现在都好几个月了，连海城具体什么样都没有认真看过，闻喻也挺想去玩玩，最重要的是他觉得和江彻昀相处很舒服，就应下了。

　　临出门时，江彻昀被闻喻气笑了：“你就穿校服去？”

　　闻喻没搞明白，应下了：“是啊，不可以嘛？”

　　“今天是周六哎，就不能换身好看的。”闻喻穿什么都好看，校服也不例外，但对比起江彻昀这花枝招展的打扮，闻喻这随意的穿搭，多多少少让江彻昀有点不开心，虽然知道他这样穿并非是因为不重视，但江彻昀心里还是有点小别扭。

　　闻喻从房间走出来，他换了身垂感很好的雾灰色针织开衫，布料很软的奶白色裤子。闻喻微仰着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将近一个头的Alpha，长而卷翘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眼睛直直的望向江彻昀：“我这样穿会好看吗？”

　　看着他这副模样，江彻昀一下子什么气都散了，阴雨转晴都没这么快。江彻昀满意的点了点头，忍着想把闻喻的头发揉乱的冲动，回应道：“嗯，还不错。”

　　“你车技…好吗？”闻喻坐上江彻昀的副驾，有些担心的问出这句话。

　　和两个月前一样，不懂品牌但只看一眼就知道很贵，富有科技感，很张扬的红色超跑，极淡却又好闻的香水，只不过两个月前的闻喻满脑子都是紧张，没有心思想那么多，只不过这种现在的这种紧张显然比和江彻昀单独相处的紧张更上一层。

　　江彻昀有些得瑟的开口：“我车技好的不得了。”

　　是很鲜活，有孩子气的江彻昀。

　　兑票处是场馆入口旁一排弯弯绕绕的米白色栅栏顺着人流慢慢排队，直到一个柜台上的窗口，站到窗口外能感受到窗口内的空调冷气往外面飘出来。

　　“二位帅气的先生，请出示兑票码。”年轻的票务员小姐冲用他们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

　　江彻昀站到小窗口前，这个窗口对于身高将近一米九的江彻昀来说有点偏矮了，江彻昀一只手微微撑着柜台，另一只手抬起手机把二维码亮了出来，票务员小姐拿出扫描仪一扫，两张票就印了出来。

　　兑票处的人潮过于汹涌，一字一句把票务员说的话都淹没了，闻喻听的不清晰，他往前一步，脑袋凑近混有冷空气的窗口，仔细听着票务员交代的注意事项，可能是对幸福的感知力过于强，仅仅是因为空调冷气扑面，驱散了燥热，闻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着江彻昀说：“这儿好凉快，你站过来一点。”

　　江彻昀微微偏过头，闻喻的脸放大在他眼前，被晒的微微泛红的双颊，眼皮上的小痣，微翘的鼻尖，在往旁边靠近一步就能直接撞上闻喻的脸。

　　靠。

　　还要再怎么近，嘴贴着嘴的那种可以吗？

　　从江彻昀手中接过刚兑的票时，江彻昀指尖的灼热刺烫闻喻，刚分离的手又粘了上来，碰到了江彻的的指尖，手背，闻喻一边把手贴上去一边问：“中暑了吗？”

　　江彻昀垂眼盯了两秒闻喻触碰过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再抬起头时嘴角勾起了一抹笑，眼神很晦暗不明，却又直勾勾的盯着闻喻：“没。”

　　检完票，工作人员为他们绑上入园手环，进去后，江彻昀和闻喻站在树下研究起了地图。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下斑驳光影撒在二人身上，微风刮过 ，树枝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撒下的斑驳光影晃动着，像海浪，绿色的海浪。

　　推开厚重的隔热门，与外面截然不同的凛冽空气瞬间将闻喻包裹起来。整个场馆是很宏大的人造的极地山谷，踏上去，脚踩的像真的雪地，光线是冷色调，内部的空气也冰凉湿冷。

　　“你会不会冷啊？”闻喻明明自己都搓手，却还是带着担忧的语气询问江彻昀，说话间呼出一口白雾。

　　江彻昀低头看了看闻喻的穿着，闻喻应该会比江彻昀更冷才对。他有些后悔今天冲动的决定，早上一想到就买了票，连攻略都没做：“我不会，倒是你穿这么一点。不过没关系，那里提供防寒服。”

　　穿上笨重而温暖的白色防寒服，整个人裹得像个粽子一样，闻喻忍不住笑起来：“你像一个胖胖的北极熊。”

　　江彻昀也笑了出来：“那你就是一个又胖又笨的。”

　　“我不是。”

　　“你就是。”

　　一只北极熊慵懒的躺在人造冰川上，眼神盯着来来往往的游客，慢慢的舔着自己的毛发，闻喻眼神都要粘到窗户上了，很认真地注视着北极熊。

　　江彻昀见眼前人，怎么叫都不理干脆把手伸出，扣住闻喻的下巴，很轻易的将他脸捞过来面向江彻昀，但眼神还没转过来，还依依不舍的粘在北极熊身上。

　　江彻昀手轻轻摇了摇，把闻喻的脑袋带着晃了晃，略带不满的开口：“听我讲话。”

　　闻喻不是故意不听江彻昀讲话的，只是人潮太汹涌了，他又看得入迷，压根没有听到他讲话，怕被他误会，连忙解释：“我刚刚没听到嘛。”

　　闻喻讲话很爱加语气词，现在脸被捏在江彻昀手中，说话略带含糊，江彻昀甚至能感觉得到闻喻的嘴巴开合的幅度，江彻昀有些讪讪的收回手。

　　场馆内的北极狼有着矫健的身姿，雪白的毛发。斑海豹懒懒的栖息在大石块上，时不时还会高兴的翻两个跟头。

　　走出冰山馆，闻喻还忍不住回味着，感叹道：“好可爱啊。”

　　江彻昀偏头看着一边看地图，一边不自觉的做着小表情的闻喻感叹道：“确实，好可爱。”停顿两秒，还学着闻喻加了个语气词“啊。”

　　闻喻抬起头来微微瞪大了眼睛，和江彻昀对视着，就这么直勾勾的一眨不眨的，火花四溅。

　　“你怎么还学我啊。”闻喻语气很软，还刻意微微加重了“学”这个字。

　　江彻昀轻哼了一声。

　　海城的天气怪的要死，都快到深秋了，其他地区室内供暖都用上了，海城冷了两三天，气温又奇异般的回升了，从冰山馆出来更是，温度一下飙升的厉害，海洋公园占地面积又大，光靠走路能把闻喻累个半死。

　　江彻昀很不情愿的在工作人员那边租了园区专用行速特别慢的迷你小车，没别的原因，就是这个车太卡通了，有损他酷boy的形象，通体黄色的小车，车身印有许多个海绵宝宝涂鸦，只能容纳前后坐两个人，江彻昀坐进前排，直起身时还撞到了头。

　　闻喻又担心又觉好笑，便忍着笑开口询问：“你没事吧？”

　　江彻昀四处盯了盯，确认没人往他这边看才转头对闻喻说：“你笑什么笑？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说明我高。你想撞还撞不到呢。”

　　江彻昀载着闻喻以龟速前行的速度，带闻喻来到了和地图上画的一模一样的地方——岩浆漂流。

　　闻喻望着这左转右转弯弯绕绕的漂流路径，不太安心的开口：“我们真的要玩这个吗？”

　　“来都来了，怂什么，再不来过几天降温就玩不了了。”

　　跨上浅蓝和深蓝相间的皮筏，坐在充满气的皮筏上，刚坐上去的一段路是在传送带上传上高处，没有闻喻想的那么可怕，但他的手还是紧紧抓着皮筏上的扶手。

　　坐在他对面的江彻昀显得格外泰然自若的和闻喻说着话，甚至感觉他很兴奋。

　　闻喻是背对着滑道，看不见滑行的路线，皮筏不断向上滑行，后停止向上，过了一小段平稳的路径，江彻昀向他笑得很诡异：“会很有趣的。”

　　话音刚落，皮筏向下滑落，旋转，再向下滑落。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下去啊。”闻喻害怕的紧闭着眼睛，没有看下面的场景。

　　江彻昀看着面前人害怕的样子，乐了，笑的两颗锋利的虎牙大咧咧的露了出来：“不觉得很刺激吗？”

　　闻喻把缓缓眼睛睁开，看着江彻昀对他笑的灿烂。

　　居然…

　　居然有点可爱。

　　江彻昀最近总会向他露出只在路辞安，路漫漫，谢砚寒他们三面前露出的孩子气的一面。

　　“太可怕了。”从皮筏上下来，闻喻整个神经都是兴奋的，眉眼间充斥着鲜活的生命力：“我们现在去干什么啊？”

　　“吃饭。”

　　江彻昀又开着那辆龟速前行的卡通小车载着闻喻慢悠悠的开去园区里的餐厅。

　　已经下午一点了，火辣辣阳光炙烤着大地，闻喻被晒得面颊泛红：“都立秋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热啊？”

　　江彻昀清了清嗓子：“因为副热带高压异常强盛……”

　　江彻昀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讲的忘我，差点带着闻喻撞到树上。闻喻虽然听不懂，但是还是很认真的在听，没有打断，只是在他讲完后才说一句：“我听不懂。”

　　“也没指望你能听懂。”

　　江彻昀带着闻喻来到了距离最近的餐厅，小孩子的哄闹声不绝于耳，吵闹声，欢笑声，快门声。

　　闻喻指了指竖立在餐馆门前的巨大3d人物：“这个是奥特曼主题餐厅吗？”

　　“嗯。”

　　“我小时候还很爱看这个呢。”闻喻说完就跑去赛罗的三d人像面前拍了张照，摆弄着手机，不知道发给谁。

　　“你发给谁？”江彻昀直直的看着闻喻，像是迫切的需要知道答案。

　　“我发给路漫漫。”

　　“哦。”江彻昀的语气又恢复成正常。

　　闻喻看着眼花缭乱的菜单发了愁：“好多东西呀，你说我吃什么好呢？”

　　江彻昀一本正经的跟他说：“你吃能量光波吧，红的、绿的、紫的、白的都有。”

　　“还有这个卖吗？”闻喻一脸疑惑，认真地翻起了菜单。

　　江彻昀被无语笑了：“怎么这么傻。”

　　下午江彻昀和闻喻去了海洋馆，幽蓝色的光线打在二人身上，空气里带着海洋的咸腥味，海洋馆像过滤器一样，过滤掉外面嘈杂的人群，只剩看到数以万计的鱼群时惊叹的“哇”声。

　　“听取蛙声一片。”闻喻表情很有趣，装的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念出来。

　　江彻昀也被逗乐了，笑容毫不掩饰的绽放，两颗虎牙露在外面，带有孩子气的肆意张扬。

　　“上一句是什么？”“你长得好好看。”二人同时开口。

　　一抹绯色爬上了江彻昀的耳尖，隐匿在幽蓝色的光线之下，没有人知道。

　　闻喻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对于江彻昀来说有多么超标，回答着江彻昀：“上一句不会。”

　　各种珊瑚长得千奇百怪，橙的、红的、黄的都有，生长在一起，壮观美丽。成千上万的鱼群一起往同样的方向游，整齐划一，尽显美感。还有只是在课本上简单的涉及到的绿色荧光蛋白物质，这是江彻昀给他讲高二生物的时候提到的，如今让他看到了现实中的样子，水母们在幽暗的环境下发出蓝绿色的光，神秘而又迷人。

　　走出海洋公园，闻喻还依依不舍：“好多项目都没玩。”

　　“那些都不适合这个季节，等天气热了，我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

　　“好。”闻喻兴冲冲的应下，由衷的说道：“江彻昀，你真好。”

　　冷风一吹过来，把闻喻从对未来的幻想中抽离出来，他突然想起明年夏天自己大概已经不在海城了，表情少有的变得复杂，他带着疑惑开口：“有没有人说过你和林姨很不像？”

　　江彻昀虽不知道闻喻以前发生过什么，但毕竟是林雅的亲生骨肉跟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猜也猜得出，林雅绝对对闻喻做出过很恶劣的行为。

　　“本来就一点都不像，她早就迷失在名利场里了，我和她早就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了。”闻喻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江彻昀想问的话又问不出口。

　　沉默两秒，江彻昀凝练出一句他虽然早已猜到，但没有从闻喻口中得知的真相：“你不是自愿来联姻，自愿来做林雅培养的棋子，对吗？”

　　“对。”闻喻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别人，犹豫了很久，终是开口。

　　“是小时候我见过你的那个时间吗”江彻昀原本只想问一个问题的，但没忍住越问越多，越来越想知道闻喻的过去。

　　“不是，是你父亲…离世后的三个月。”闻喻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时被鬼迷心窍，这些话是绝不被允许说出去的，一个鲜活的人变为傀儡秘密。

　　“当时你奶奶不是还健在吗，你为什么不向别人求助？”

　　“你……”

　　江彻昀新的问题又抛过来，一字一句的打开闻喻不愿提起的过往。

　　听着闻喻欲言又止的表情，江彻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止住了话头：“抱歉。”

　　“没关系，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但是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告诉你这些，如果以后，以后……”闻喻斟酌的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未来。

　　“以后的事情就留到以后再说。”

　　闻喻想抱着江彻昀向他说谢谢，谢谢你教在高三时间最紧迫的时候愿意抽出时间教我学习，谢谢你明明是林姨的亲生骨肉却没有流淌着罪恶的血，谢谢你带我出来玩，谢谢你不强行逼问我的过往，谢谢你愿意对我好。无数句感谢，千言万语，最后只说出一句：“江彻昀，谢谢你。”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会帮你。”江彻昀的眼睛低垂着，盯着路面，月光把他的身影衬得很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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