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七潮退时

　　保安清场后的死寂中，于舒桐缓缓转身。她没有看那些瑟缩的员工，目光精准地投向唐诗菡。

　　四目相对的瞬间，唐诗菡没有躲闪，反而微微垂首——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隐忍与担忧的弧度。她甚至轻轻咬了咬下唇，像在为一个“误入歧途的同事”感到痛心。这表演比任何愤怒的指控都更具杀伤力。

　　于舒桐收回目光，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技术部阿杰，创意部唐诗菡，五分钟后到我办公室。”

　　两人进来时，气氛已然不同。
　　阿杰满头大汗，眼神飘忽。唐诗菡却站得笔直，双手自然交叠身前——那是她观察过于舒桐无数次后，刻意模仿的站姿。她在无声地说：看，我比你手下那些庸才更懂规矩。

　　“坐。”于舒桐翻开一份文件，头也不抬。

　　唐诗菡没有立刻坐下。她向前半步，声音清晰而克制：“于总，在谈正事之前，我想先为刚才办公区的骚动道歉。作为部门资深员工，我没能及时疏导同事情绪，是我的失职。”

　　以退为进，抢占道德高地。

　　于舒桐终于抬眼：“你认为那只是‘情绪问题’？”

　　“在真相未明时，恐慌和猜忌是人之常情。”唐诗菡迎上她的目光，眼神坦然得令人心惊，“尤其是……当大家发现，自己辛苦工作的成果可能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时。”

　　她没有提于知遥的名字，但每个字都指向她。

　　于舒桐靠向椅背，指尖轻点桌面：“所以你相信是于总监做的？”

　　“我相信证据。”唐诗菡的回答滴水不漏，“也相信于总会做出最公正的判断。”她顿了顿，话锋微妙一转，“只是……现在技术证据对于总监不利，董事会压力又大。我担心的是，如果继续僵持，会有人利用这个局面，做文章。”

　　她在这里停顿，留白。这个“有人”，既可以是刘董事，也可以暗示于舒桐自己“固执护短”会授人以柄。

　　“你有什么建议？”于舒桐顺着她的话问。

　　唐诗菡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或许……可以成立一个独立的内部调查小组。由董事会、管理层和员工代表共同组成，公开透明地重新审查所有证据。”

　　她看着于舒桐，眼神诚恳得像在献计：“这样既能回应董事会的质疑，也能给所有员工一个交代。最重要的是……”她压低声音，“可以避免您和董事会直接冲突。于总，您是瑞桐的支柱，不该被卷入这种纷争。”

　　完美的陷阱。如果于舒桐同意，调查小组必然会被刘董事的人渗透，于知遥将陷入更被动的境地。如果她拒绝，就成了“抗拒调查、独断专行”。

　　于舒桐静静地看着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让唐诗菡心底莫名一寒。

　　“很好的建议。”于舒桐说，“不过，在成立任何小组之前，我需要先厘清一个技术问题。”

　　她转向阿杰，语气陡然凌厉：“系统日志显示，泄密时段的异常数据包，伪装成了你个人账户的常规备份请求。你能解释吗？”

　　阿杰猛地一颤，脸色惨白。

　　唐诗菡的手在身侧微微收紧，但声音依旧平稳：“于总，阿杰那段时间一直在主控室，我可以作证。会不会是……有人盗用了他的权限？”

　　祸水东引，同时卖阿杰一个人情。

　　于舒桐不再纠缠，合上文件夹：“今天就到这里。唐小姐心思缜密，难怪刘董事多次向我推荐你。”

　　这句话是炸弹。

　　唐诗菡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瞬。她没想到于舒桐会直接挑明。但她反应极快，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受宠若惊：“刘董事过誉了。我只是做分内的事。”

　　“很好。”于舒桐起身，走到窗前背对他们，“保持这份‘本分’。出去吧。”

　　门关上的瞬间，唐诗菡脸上所有温顺的表情瞬间褪去。

　　她快步走进消防通道，没有立即打电话。而是从手袋里拿出一面小镜子，仔细检查自己的妆容和表情。确认没有任何破绽后，她才拨通刘董事的电话。

　　“刘董，于舒桐开始怀疑权限盗用的问题了。”她的声音冷静如精密仪器，“她可能已经注意到阿杰这条线。”

　　“你处理得怎么样？”电话那头，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建议她成立联合调查组分散注意力，但她似乎不接招。”唐诗菡微微蹙眉，“更麻烦的是，她直接点破了您推荐我的事，她在警告我，也在试探您的态度。”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你怎么回应？”

　　“我装傻，表示会继续‘做好本分’。”唐诗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过刘董，我觉得可以启动B计划了。”

　　“你是说……”
　　“于知遥那个文件版本差异的疑点，不能留。”唐诗菡的眼神在昏暗的楼梯间里闪着幽光，“既然于舒桐要查技术细节，我们就给她一个‘合理’的技术解释。比如，于知遥为了掩盖早期泄密行为，故意在最终版里修改了不重要的细节，想制造‘版本不同’的假象来脱罪。”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这个说法，配合阿杰‘可能被盗用’的权限，再加上几个‘匿名同事’看到她私下拷贝文件的证词逻辑链就完整了。”

　　刘董事在电话那头笑了：“你很擅长这个。”

　　“是于舒桐逼我的。”唐诗菡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镜中的女人美丽而危险，“她太聪明，也太信任于知遥了。而信任是领导者最大的弱点。”

　　挂断电话，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从防火门缝里，望向外面灯火通明的办公区。

　　那里曾有她的梦想，现在只剩野心。于舒桐站在顶楼俯瞰众生，于知遥拥有她求而不得的偏爱和才华。那她就亲手把她们拉下来。

　　这不是简单的嫉妒，而是精密计算后的掠夺。她要的不仅是职位，更是证明。证明自己比她们更配得上那个位置，证明感情用事的人，终将败给绝对的理智和冷酷。

　　消防通道的安全门缓缓关闭，将她的身影吞没在阴影里。

　　而此刻的于舒桐，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街道的车水马龙。手机屏幕亮着，是于知遥发来的消息：

　　“姐姐，我找到另一个疑点……”

　　于舒桐没有立即回复。她在想唐诗菡刚才那个滴水不漏的表演，那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算计。

　　这不是临时起意的陷害，而是蓄谋已久的战争。

　　她按下内线：“林雪，帮我查唐诗菡过去三年参与的所有项目，特别是那些中途出现问题或更换负责人的项目。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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