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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配度
活动室里,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空气中,那冷冽的雪松与清甜的橙花气息不再是对峙和冲突,而是以一种近乎奇迹般的和谐方式交织、缠绕,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心安的氛围。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次无声的、深入灵魂的对话。
傅清寒僵立在原地,所有的冰冷和防御在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发现面前,碎得不堪一击。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体内那头常年躁动不安、时刻准备反噬的凶兽,在那温和的橙花香气的抚慰下,竟然罕见地……平静了下来。
不是被压制,而是被安抚。
那种从腺体深处蔓延开的、细微却清晰的舒适感,如同久旱逢甘霖,让他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地汲取,同时又因为这陌生的体验而战栗不已。
喜欢?
他的信息素……真的“喜欢”向明绥的信息素?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代码难题都要复杂和骇人。
它颠覆了他过往所有的认知和绝望,像一道强光,猝不及防地刺入他早已习惯黑暗的世界,带来的是 blinding 的眩晕和……一丝不敢触碰的、微弱的光明。
向明绥也怔怔地看着他,抓着他手腕的手指忘了松开。
他能感觉到傅清寒皮肤的冰凉,也能感觉到那冰层之下,似乎正有滚烫的血液在奔流,带来细微的颤抖。
傅清寒脸上那罕见的、近乎空白震惊的表情,让他心里酸软得一塌糊涂。
原来……卸下所有伪装和冰冷后,这个人也会露出这样近乎脆弱的神情。
“你……”向明绥张了张嘴,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不确定的小心翼翼,“你感觉……好点了吗?”
这声询问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傅清寒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般,倏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
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
那令人贪恋的温热触感和安抚性的信息素骤然远离,让他腺体那刚刚平息的躁动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迹象,带来一阵细微的空虚和不适。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重新拉开的距离感让他稍微找回了一丝摇摇欲坠的掌控感。
但心境,却早已天翻地覆。
他别开视线,不敢再看向明绥那双过于清澈、写满了关切和……某种他不敢深究情绪的眼睛。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厉害:
“……刚才的事,很危险。”
他试图让语气恢复平时的冷硬,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后怕?
“我的信息素并不稳定,下次不要再……”
“可是它没有伤害我!”
向明绥急切地打断他,向前追了近一步,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孩子。
“傅清寒,你感觉到了对不对?我们的信息素……它们不排斥!它们……它们好像……”
他卡壳了,脸微微泛红,那个“喜欢”终究没好意思再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傅清寒的心跳再次失控。
他当然感觉到了!
那前所未有的平和与舒适,对他而言近乎神迹!
一个被他压抑了太久、几乎不敢奢望的念头,如同疯狂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所有的理智——
高匹配度!
只有极高契合度的信息素,才有可能对紊乱症产生如此显著的安抚效果!
甚至可能……是传说中万中无一的……
这个可能性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带来灭顶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
狂喜于绝境中似乎出现了一线生机。
恐惧于……这线生机太过渺茫,也太过脆弱,脆弱到他害怕这只是一场幻觉,一碰就碎。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向明绥,那眼神复杂得让向明绥心头一紧。
“这只是……偶然的、短暂的接触反应。”
傅清寒的声音绷得很紧,像是在极力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警告对方,
“不代表什么。信息素匹配是极其复杂的事情,受到无数因素影响。
我的情况更是……特殊。一时的平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甚至可能是更糟糕的爆发前兆。”
他不能抱希望。
他不敢抱希望。
希望之后的失望,会比一直待在黑暗里更令人绝望。
而且……他凭什么把这样一个鲜活、温暖的人,拉进自己这片冰冷而危险的泥潭?
向明绥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亮起,带着一种执拗的坚定:“是不是偶然,试过才知道!傅清寒,我们可以去测一下匹配度!校医院就有基础的设备……”
“不行!”
傅清寒断然拒绝,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匹配度检测?万一结果不尽如人意,那点微弱的火光就会彻底熄灭。万一……万一结果真的很高呢?他该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他拿什么去承担和回应?
“为什么不行?”向明绥不理解他的抗拒,“难道你不想知道吗?不想……好受一点吗?”
“我不想!”
傅清寒几乎是低吼出声,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向明绥,你根本不明白!这不是简单的匹配度高低的问题!这是……”
他顿住了,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无法说出口。
这是沉重的负担,是看不见未来的泥沼,是可能将你也拖入无尽痛苦的风险!
你值得更好的人,更正常的生活,而不是和我这样一个连自身都控制不了的……病人捆绑在一起!
他的沉默和挣扎,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向明绥炽热的心上。
向明绥看着他那副抗拒又痛苦的样子,忽然间,好像有点明白了。
傅清寒不是在否定刚才的一切,他是在……害怕。
害怕希望落空,更害怕希望成真后无法承受的责任和……可能带来的伤害。
一股酸涩又柔软的情绪涌上心头。原来这座冰山,在剥开层层寒冰之后,内里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和遍体鳞伤。
向明绥深吸一口气,没有再逼他。
他慢慢走上前,没有再贸然触碰,只是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仰头看着傅清寒,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温柔的坚持:
“傅清寒,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但刚才发生的事情,是真的。我感觉到了,你也感觉到了,对不对?”
“它不是你的敌人,它……它也许是一把钥匙。”
他顿了顿,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不会逼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但是……”
“你也别想再轻易地把我推开,用那些‘为我好’的借口。”
“我不是易碎品,傅清寒。我有我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傅清寒一眼,那眼神里有理解,有心痛,有不容置疑的决心,然后,他没有再停留,转身,轻轻地拉开了活动室的门,走了出去。
门没有关严,留下一条缝隙,外面潮湿清冷的空气涌了进来,冲淡了室内那令人心悸的、交融的信息素气息。
傅清寒独自站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耳边回荡着向明绥最后的话语,每一个字都敲击在他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他看着那条门缝透进来的、走廊的光,又低头看向自己刚刚被抓住、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热和微湿触感的手腕……
良久,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发出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近乎哽咽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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