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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
成人礼如期而至,校园里挂满了彩色的气球,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可林昭宁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她穿着那件蓝色抹胸礼服,坐在教室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上的蝴蝶刺绣,心里像压着块石头。
温婉拿着发带走过来,帮她调整着礼服背后的调节带,轻声说
“我妈都跟我说了,阿姨会好起来的。”她拍了拍林昭宁的肩膀,
“不管怎么样,今天先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林昭宁点点头,抬手覆上她的手,指尖微凉
“我没事,就是有点担心。”
心里堵着两件事
一是躺在医院的妈妈,二是和陈安的约定。签证已经在加急办理了,出国的日子越来越近,她该怎么跟他说?那个拉勾不许变的约定,难道要就此作废吗?
陈安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向后台,刚推开休息室的门,就看到林昭宁独自站在穿衣镜前,指尖轻轻拂过礼服上的亮片,脸上没什么笑意,连平时总弯着的嘴角都抿成了一条直线。
温婉正拿着粉扑想给她补妆,见陈安进来,立刻识趣地摆摆手
“你们聊,我去外面看看热闹。”说完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把满室的安静留给了他们。
陈安走到林昭宁身后,镜子里映出两人的身影。她穿着蓝裙,他穿着西装,像幅刚画好的画。他的目光落在镜中她的脸上,声音放得很柔
“很美。”
林昭宁抬眼,透过镜子看向他,扯出一个淡淡的笑
“你也很帅。”她的视线扫过他的领口,注意到那条红色领结歪了点,便转过身,踮起脚尖伸手去帮他整理。
指尖触到他颈间的布料时,陈安的呼吸顿了顿。他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她的睫毛很长,微微颤着,鼻尖小巧,嘴唇抿成粉色的弧线。领口的气息里混着她发间的栀子香,他不自觉地喉结滚了滚,心跳漏了半拍。
林昭宁整理好领结,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少年的眼里像盛着盛夏的光,热得让她心慌。她忽然笑了一下,嘴角的小梨涡浅浅地陷下去,又很快消失,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便没了踪影。
“好了。”她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过于炙热的视线,脸颊却悄悄泛起了红。
许方池刚进休息室就看到这一幕,拳头攥了攥,最终还是离开了。
随着一阵欢快的音乐响起,成人礼正式开始。彩色礼炮“砰砰”地冲上天空,撒下漫天彩屑,校园里立刻响起震耳的掌声。主持人江棠穿着一袭红裙站在舞台中央,声音清亮又有力量
“距离高考还有30天!但孩子们,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你们的人生,有着无限可能!”
台下的掌声更响了,混着少年们的欢呼,热热闹闹的。林昭宁望着舞台,心里却空落落的,妈妈还在医院躺着,是爸爸林向海替她来的,此刻正站在人群里,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接下来是各个班级依次登场。高三一班走在最前面,温婉穿着一身华丽的粉色礼服,举着班级旗帜,笑容明媚得像朵向日葵。林昭宁和张雅舒走在她身旁,看着周围欢呼的同学,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她没注意到,身后举着“人生万岁”牌子的陈安,视线一直紧紧跟着她。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领口系着红色领结,身姿挺拔,可目光里的担忧藏不住
他看出来了,林昭宁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眉头就没舒展过。但他没开口问,只是默默地跟着,心里想着如果她想说,自然会告诉自己的。
轮到学生代表发言,陈安走上讲台。聚光灯落在他身上,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格外精神。他拿起话筒,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操场
“十八岁意味着责任,也意味着选择……”
林昭宁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看着他认真的眉眼,忽然就对上了少年投来的目光。那目光炙热又专注,像带着温度的阳光,烫得她心头一颤。她慌忙扯出一个牵强的笑,飞快地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教学楼,眼眶却悄悄热了。
成人礼结束后的校园渐渐安静下来,林昭宁站在校门口,看着父亲的车汇入车流,最终消失在街角。
她低头拽了拽礼服的裙摆,亮片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和身边穿着蓝白校服、嬉笑着打闹的学弟学妹们比起来,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有几个路过的女生偷偷打量着她,小声的议论顺着风飘进耳朵
“天呐,这个学姐也太好看了吧!”
“这裙子一看就不便宜,上面的亮片闪得我眼睛都花了。”
“而且她气质好好啊,像从画报里走出来的。”
林昭宁没心思听这些,提着裙摆站在原地,忽然不知道该往哪走。回家?医院?好像都不是她此刻想去的地方。
正犹豫着,一个穿着高二校服的男生举着手机走过来,脸颊红红的
“学姐,不好意思,我……我能加你个微信吗?觉得你特别好看。”
林昭宁刚要开口拒绝,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来,加我的。”
陈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占有欲。那男生愣了一下,看看陈安,又看看林昭宁,恍然大悟般挠挠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说完对着林昭宁鞠了一躬,转身跑走了。
“他不是……”林昭宁想解释,话没说完就被陈安打断。
他挑了下眉,眼神落在她微微张开的唇上
“怎么?你真想加他微信?”
林昭宁被噎了一下,抿着唇没说话。陈安却忽然伸出手,轻轻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熨帖得让人安心
“带你去个地方。”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拉着她跑了起来。林昭宁慌忙提起碍事的裙摆,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手指,礼服的后摆被风掀起,像只展开翅膀的蝴蝶。
“陈安,我想先回家换个衣服!”她大口喘着气,低头看了眼自己露着大片脖颈的抹胸设计,又拽了拽长到脚踝的裙摆,
“这样跑起来太不方便了。”
陈安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她狼狈又好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好。”
他跟着她回了家。推开家门,上次他就发现客厅的装修简约又雅致,墙上挂着几幅线条流畅的设计图,角落里摆着绿植,处处透着生活的精致。显然,她的母亲确实是个很有品味的设计师。
“你随便坐。”林昭宁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
“阿姨叔叔呢?”陈安接过水杯,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客厅。
林昭宁倒水的手顿了顿,声音轻了些
“他们……上班去了。”她没说医院的事,怕扫了他的兴。
说完没等他回应,就径直回了卧室。不过五分钟,她换了一身便装出来。
白色短袖配灰色短裙,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露出纤细的脖颈和笔直的双腿。
陈安看着她,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刚才被礼服包裹的精致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独有的清爽,像夏日里的一杯冰汽水。
“走吧。”林昭宁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点自然的笑意。
陈安这才回过神,跟着她出了小区。
“你要带我去哪?”她忍不住又问。
陈安回头冲她笑了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去了就知道,保证好玩。”
出租车一路往城郊开,周围的建筑越来越少,最终停在“极限乐园”门口。
刚下车,就听见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过山车俯冲的轰鸣和人们的呼喊混在一起,热闹得让人头皮发麻。林昭宁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往陈安身边靠了靠,身子微微发颤。
陈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低笑一声
“怕了?”
林昭宁摇摇头,强装镇定
“不怕。”
只是她从小就乖巧,从来没玩过这些刺激的项目,光是看着过山车在轨道上翻转,心脏就跟着揪紧。
“走了。”陈安拉起她的手,往乐园里走,
“今天让你体验下什么叫肾上腺素飙升。”
林昭宁被他拽着,看着眼前高耸的跳楼机和蜿蜒的过山车轨道,忽然觉得,或许疯一次也不错。至少此刻,她可以暂时忘记医院的消毒水味,忘记出国的事情,只做一个被少年牵着跑的、普通的十八岁女孩。
极限乐园里的卡丁车赛道被围在一片绿色草坪中间,引擎的轰鸣声远远就能听见。
工作人员递来两套赛车服,陈安选了蓝色,穿在身上衬得他肩宽腰窄,拉链拉到顶端时,露出的下颌线利落又好看。
林昭宁换好红色赛车服走出来时,他正靠在卡丁车旁等她。见她过来,陈安拿起一旁的头盔,抬手替她戴上,手指穿过她的发间时格外轻柔,还不忘把帽带系得松了些
“别勒太紧,不舒服。”
林昭宁坐进副驾,座椅被陈安提前调过,刚好能让她舒服地伸开腿。头盔里传来他带着电流音的声音
“准备好了吗?”
“嗯。”她攥紧了身下的安全扶手,心跳有点快。
陈安踩下油门,卡丁车“嗖”地一下窜了出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显然是玩过很多次,在赛道里游刃有余地转弯、超车,每一次急刹后的加速都带着风的呼啸。林昭宁被这极速的感觉惊得攥紧了扶手,忍不住“啊”地喊出了声。
“想喊就喊出声!”陈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笑意,
“把不开心的都喊出去!”
林昭宁看着前方不断后退的护栏,深吸一口气,忽然朝着风大喊
“身体健康!万事顺心!”喊的是妈妈,也是自己,更是那些没说出口的期盼。
头盔里的陈安听见了,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抹笑,最后一圈时猛地加速,卡丁车几乎要飞起来,林昭宁的尖叫声混着风声,在赛道上荡开很远。
车停稳时,林昭宁还有些晕乎乎的,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喘气。陈安递来一瓶冰镇矿泉水,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传过来,让她清醒了些。
“是不是有点想吐?”他摘了头盔,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
林昭宁点点头,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才压下那股翻涌的恶心感。
陈安忽地笑了
“我第一次开这个的时候,下来吐了好久,晚饭都没吃下去。”他说着,还比划了个难受的表情。
林昭宁被他逗得“噗嗤”笑出声,眼角的愁绪淡了些,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过山车。
那轨道像条扭曲的龙,最高点几乎要钻进云层里,正有一列车厢呼啸着冲下来,上面的人尖叫声震耳欲聋。
“我想试试那个。”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挑战的雀跃。
陈安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过山车正以一个近乎垂直的角度俯冲,光是看着就让人腿软。他挑眉
“确定?那个可比卡丁车刺激。”
“确定。”林昭宁把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眼里闪着光,
“刚才喊出来好像真的舒服多了,再试试更厉害的。”
陈安没再说什么,只是牵起她的手往过山车那边走
“走,今天陪你疯到底。”
排队时,林昭宁看着前面一对情侣吓得紧紧攥着手,忽然有点紧张,指尖微微发凉。陈安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把她的手攥得更紧,还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
“别怕,”
轮到他们时,林昭宁深吸一口气坐进车厢,安全压杆落下时,她下意识闭了闭眼。陈安在旁边轻声说
“睁开眼,一会儿看风景。”
过山车缓缓启动,一点点往最高点爬。林昭宁看着地面上的人越来越小,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她以为要停下时,车身忽然一坠。
“啊!”她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整个人像被抛进了空中,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过山车在轨道上翻转、俯冲,失重感一波接一波袭来,她死死攥着安全杆,却忽然听见旁边传来陈安的声音
“林昭宁!”
她勉强睁开眼,看见陈安正转头看她,哪怕在剧烈的晃动里,他的眼神也亮得惊人
“记住现在的感觉!什么都别怕!”
下一秒,过山车又是一个急速下坠,林昭宁的尖叫声里,忽然掺了点破釜沉舟的笑意。风声太大,她没听见自己喊了什么,只知道那一刻,心里的石头好像轻了些,那些不敢说的话、不敢面对的事,似乎都随着这呼啸的风,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车停稳时,两人都有些腿软。陈安扶着她走出站台,林昭宁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红晕,笑得格外灿烂。
“怎么样?”他递过纸巾。
“爽!”林昭宁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喊的,
“还想玩那个大摆锤!”
陈安看着她眼里重新亮起的光,忽然觉得,带她来这里是对的。少年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温柔得像风
“好,都陪你玩。”
玩到天色擦黑,乐园的灯光次第亮起,像串起了一片星星。陈安带着林昭宁往小吃街走,刚拐过街角,烤串的焦香和铁板鱿鱼的烟火气就涌了过来。
两人买了一把脆骨、两串烤筋,找了张湖边的长椅坐下,晚风带着湖水的潮气,吹得人心里软软的。
陈安从旁边的便利店拿了两瓶啤酒,单手“啪”地拉开拉环,递给她一瓶
“喝点?”
林昭宁接过来,冰凉的瓶身贴着掌心,她抿了一小口,麦芽的苦涩混着微甜滑过喉咙,不算难喝。
两人没说话,只是低头啃着烤串,油汁蹭到嘴角也不在意,远处的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缠缠绕绕地叠在一起。
半晌,林昭宁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点发颤的尾音
“我妈妈得了胃癌,晚期。医生说……说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陈安拿着烤串的手猛地一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得发疼。
他转过头,借着路灯的光,看见女孩的眼眶红得厉害,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却倔强地仰着头,像是在拼命忍住。
“陈安,我要没有妈妈了……”这句话刚说出口,她的防线彻底垮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争先恐后地滚下来,砸在膝盖的裙子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陈安下意识地靠近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笨拙地抚摸着她的背,来来回回,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在这里。
林昭宁索性不再强忍,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小声地啜泣起来。
少年的衬衫上有淡淡的皂角香,混着烤串的烟火气,意外地让人安心。她哭了很久,久到湖边的广场舞音乐都停了,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抬起头,看见陈安胸前的衬衫湿了一大片,忍不住尴尬地笑了笑
“对不起啊,弄湿你的衣服了。”
陈安没在意,只是伸出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残留的泪水。他的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什么珍宝,然后学着温婉平时的语气,低声喊她
“别担心,昭昭,有我在。”
“有我在”三个字像温水,缓缓淌过林昭宁的心脏。她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这一刻,她突然变得很自私,只想短暂的忘掉那些压在她心口的事情,只想靠着这个少年,抓住这短暂的、不用伪装的快乐。出国的事情,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在心里反复挣扎
如果现在告诉陈安,自己可能要去M国,他会怎么样?那个拉过勾的约定,是不是就要作废了?以他的性格,应该会理解的吧?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正走神时,陈安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回忆的温度
“我第一次见你的那天晚上,小区的电梯坏了。我姥姥从楼梯上摔下来,我妈要回泉市照顾她,可我爸不愿意放弃工作跟她一起走。从临城到泉市,一千三百公里呢,他们大吵了一架,最后我妈带着我来了这里。”
林昭宁安静地听着,手里的啤酒瓶被攥得微微发烫。
“那天去‘暮色’,是刚从医院出来,心里烦得很。”陈安望着湖面的波光,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推开玻璃门的时候,就看见你坐在高脚凳上,唱着那首歌,旋律很温柔。灯光落在你身上,像发着光似的,声音清得像山泉水,我心里那点烦躁,忽然就少了很多。”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林昭宁脸上,认真得让她心慌
“林昭宁,我……”
林昭宁猛地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她怕,怕听到那句她既期待又恐惧的话。如果他说了喜欢,她该怎么回应?接受了,就要 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
拒绝了,又舍不得这份心意。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开始,才是最好的结局。
她胡乱擦了擦眼泪,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快
“走,去‘暮色’,我再给你唱首歌吧。”
陈安的话被打断,却没有生气。他看着女孩泛红的眼眶,和她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扫过,带着点心疼。
他知道她现在心里乱,便顺着她的意,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好,听你的。”
夜风拂过湖面,带起一圈圈涟漪。林昭宁走在前面,裙摆轻轻晃动,陈安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背影上,像在守护一件稀世珍宝。
有些话,今天没说出口也没关系,他可以等,等她愿意听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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