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地基的家

　　林南英还是和李曼衍记忆里的模样，不同的是变得更薄的身体，茶庄的工作相比舞团不同的累，这种累琐碎又漫长，所有的事都不能一蹴而就。

　　在舞团她只负责跳舞，从不关心其他事宜是如何在其它各个部门的努力下完成的。

　　其实，林南英没有真实的进入过社会，对于生意场上的往来常因不懂人情世故而屡次碰壁。

　　才一个季度的时间，茶庄都要入不敷出。

　　所以在收到负责人信息的时候，她根本顾不得补眠的需要，从床上腾地坐起来拿上车钥匙就往茶庄赶，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茶庄外的小道上满满当当挤着人，看见她的出现，施元谦激动的从石椅上站起来，意识到不对才开始假模假式整理衣物。

　　这一切的小动作在李曼衍眼里只有丢人。

　　瞧瞧这不值钱的样子。

　　在中心的两人各怀鬼胎之时，负责人一个箭步冲到林南英身旁训斥几句，她迟到这一事固然有错，可说到底是施元谦的突然提议，也算是在皇室面前做了态度，既立了自己是位亲民的领导者，又不至于让她真要担什么责任。

　　另一方面，负责人有没眼瞎，他当然能看得出施元谦对林南英的心思。

　　当今皇室的台阶都明晃晃地摆出来了，谁还能不下呢？

　　李曼衍招手让林南英来坐着休息一下，转头让周玉凡倒杯温水给人，“都是我们冒昧打扰，麻烦你跑一趟了，多担待了。”

　　“不会，也没什么事。”林南英接过水杯。

　　来茶庄的日期是三十一号，明天就元旦。李曼衍一行人来的不是时候，十二月秋栽的日子刚过没什么能够拍摄的活动，“真是不赶巧了。”施元谦先发话，别人再想说些什么不好就是不给他面子，现在再生气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在他身边的李曼衍扯了扯嘴角，盯着他看，好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可以依靠她的愿望过得这么……舒心?

　　他甚至无视林南英脸上的尴尬。

　　这次毕竟公务在身，李曼衍看见摄像机都架好抬一路了，工作人员什么收获都没有的失落，以及摊上施元谦这样上司的烦闷……

　　这些情绪的出现不由得让她想起大学时期小组作业的时候。

　　本想着忍一下就算了，但还是开口问:“那还有茶室之类可以让我尝尝盛丰茶吗？听关老师说这茶庄里有整个百花最好的翠芽，前年还成了百花赠皇室的礼品吧。”

　　“当然了！”负责人赶紧推了推还在愣神的林南英，“我说的话，太子妃您还记得啊?”他感动的松了口气，“新当家还有研发出一款适合年轻人喝的果味茶，对吧？”

　　“对，对！”林南英太久没睡个安稳觉，反应力一顿一顿的像个没擦油的机器人，“请和我来吧。”

　　茶室和平时晒茶叶的空地是背对背的独立建筑。

　　一群人刚走近就闻到一股子的清香，即便停工，茶香还是久散不去，山中空气在阴天时比较稀薄，但这里的味道倒是能让肺舒展。

　　所有人都在深呼吸时，只有李曼衍在好奇观察周围的景色，睁着双满是困惑的眼睛。

　　“怎么了？小姐。”周玉凡常是第一位发现她异常的人，在外人眼里是个足够称职但没有身份低微认知的下人，所以打破社交距离时，会惹来多余的议论。

　　“没什么，就是觉得熟悉，可能小时候来过这里。”

　　“这里?可能每个山景都像吧，您小时候应该是没来过百花的。”他不是从小就在李曼衍身边照顾，故也没能准确的回答，“我问问老管家们。”

　　“不用麻烦，也不是多重要的事。”

　　两人聊着聊着不自觉落在队伍最后头。

　　林南英叫了几个人去和她一起备茶，周玉凡心细也被叫走。

　　在空隙的时间里，李曼衍还不能坐下喘口气就被请求和施元谦入画拍些素材。

　　分镜导演非常专业，甚至指绘出了分镜镜头的画面，作为模特的李曼衍只用复刻着上面的姿态和对话就行了。工作不算难，就是尴尬的关系让两位都入戏困难，笑得脸都酸胀了还是没能达到导演想要的感觉。

　　但，说到底不是拍电影，凑合也能通过。

　　这一画的拍摄任务结束，回到室内时，泡茶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

　　茶台外的两个位置定好，这样的距离可以让摄像机将全部的画面拍下来。李曼衍知道自己刚刚有点高兴过早了。

　　林南英来这里满打满算三个月，冲泡的技术已经学得有模有样。在忙碌的周旋于生意的生活中，还能压缩出时间学习泡茶汤的知识。

　　清透食物茶饮被放置两位贵客面前。

　　品茶这事李曼衍在原来世界里耳濡目染，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在镜头面前装装样子。

　　天色一暗，灯光设备没有带上，拍摄工作停摆。好在素材也够用，负责人便宣布今天先收工休息。

　　李曼衍起身想一起收拾茶具，但被施元谦抢先一步，她好心做个顺水人情，走到一边百无聊赖的低着头盯着鞋发呆。

　　忽然，一个黑影遮住光线，她抬头看见林南英端着杯保温壶递给她，“给，奶茶。”

　　刚才在品茶的时候，林南英注意到李曼衍虽然嘴上说着好喝，实际上只是抿了几口，“糖浆加的不多，不用担心发胖。”

　　陌生人突然的关心，李曼衍一下没缓冲，一句道谢的话都说的磕巴。

　　林南英被被眼前人的迟钝逗笑，“您真可爱。车里暖和上去那边等吧，这里就剩个收尾工作了。”

　　李曼衍当然愿意上车，百花说是人间空调房，但冬天也冷的人颤抖。

　　茶庄饮茶之后，林南英本是要和大部队分道了，但架不住某人的盛情邀请，临时加班就够让人感到厌烦，还告知有酒局。

　　不过，身份不同往日，心境也有所变化。

　　交际是混迹社会的基础能力，天生内向的人往往都“死”在了大学，他们生命的活力停在了二十二岁的夏天。

　　不过，算是施元谦还有些人性。晚上的庆祝桌上除了一开始在桌面上的红酒外都点了饮料，林南英作为座上客自然和皇室成员一个包间，三个人大圆桌的氛围不知如何形容的诡异，每一次服务人员上菜时开门的频率才是她们呼吸的气口。

　　李曼衍现在觉着自己可亮堂了，像在发着光。

　　在外人眼里这光还绿油油的。

　　如此安静的场合，想要偷摸溜走怕是难如登天，只能硬炒气氛，她试图开启话口，“学姐，你是怎么想着放弃跳舞的?”

　　“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芭蕾。”

　　李曼衍随口一问，没想到炸出了真诚的回复。

　　这头话音刚落，施元谦手中的筷子滑落在地，“什么意思？我没……”

　　林南英突然起身打断了他的话，两人看着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一口闷，以此借胆说出埋在心中二十年的委屈。

　　在施元谦出资成立舞团前，林南英已经收到了很多舞团的录取名额，但她都一一推辞，想到将来一生都要与芭蕾纠缠，心里那股恐惧就越发强烈。其实从开始学习芭蕾，夸她有天赋的人多如牛毛，她也确实不负众人的期待，站上过万人瞩目的舞台，奖状更是拿了个遍，成为最年轻的白天鹅。

　　可是……真的喜欢吗？

　　没有人问过。

　　自己也没有。

　　但有一天，林南英一次和姐妹下午茶聚会遇见了很久没见的邻居大哥哥。哥哥衣着普通手里拿了一堆礼盒包装，头发很久没打理遮着眼睛差点没让她认出来，但对方却神采奕奕的邀请去她现在工作的地方看看。

　　一路上哥哥都在说这些年的见闻，为了更好、更安全的开展工作成立了山村支教的公益工作室。

　　“你们知道吗？他以前都是海外公司争抢的计算机天才，现在去教小学数学。”林南英的语气里没有惋惜只有羡慕。

　　“所以不可惜吗？”李曼衍还没能理解这样的行为。

　　“不可惜。”林南英转过身子，突然抱住李曼衍，“学妹记住在热爱和理想面前天赋不值一提。”

　　人不是个酒蒙子，红酒后劲大加上喝了碳酸饮料酒精吸收的更快，说完就昏睡在李曼衍怀里，平日里再优雅的人没想到酒后也能发出小猫的呼噜声。

　　本想缓和气氛，没想到气氛更奇怪。

　　“看来舞团学姐是真不想回去了。”无意的一句话戳中施元谦的痛点，她就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抬头看见他徒手捏碎了被子，血液一滴一滴滴入餐具的浓汤。

　　‘他不会下一个要捏死我吧？’

　　李曼衍警惕地盯着他的动作，生怕下一秒就暴走，伸手慢慢地拿过桌上的铁勺子傍身。

　　谁料，对方竟然开始啜泣，几杯就下肚，大舌头的毛病就来了，嘟嘟喃喃说了一堆话，李曼衍一句没听清，只晓得都是为了你。

　　这又是演哪出?

　　听两位家境优渥的人抱怨生活的不如意，在她听来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自我感动。

　　知心大姐也是让李曼衍当上了。

　　经过这次的经历，她真的再也不强迫周玉凡之类的人去做所谓为了他好的事。拒绝真的不仅仅是自我的选择，还有他人的接受与否，至少真的为他好的首要是听见他的声音。

　　李曼衍轻轻的放下靠在怀中的人，打算找帮手把这两个酒鬼抬到酒店楼上的房间。刚开门，两个黑影齐刷刷倒地，还好闪得快不然就摔她身上了。

　　等看清人，她有些恼，“你俩干什么！”

　　躺在地上的两人赶紧起身，彭助碎碎念，“太子妃您再看不惯殿下和林小姐之间的互动，也不能狠下毒手啊！”说着看了眼李曼衍手中的铁勺。

　　毕竟一开门就是两局躺着的身体和一个手持“武器的女人，这样的画面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些犯罪现场。

　　李曼衍解释不清刚才混乱的场面，所幸就不多说，省的越说越乱。只是把房卡交给他们，“你俩把他抬回房间，拜托晚上照顾一下他。我去给学姐再开间房，晚上我和学姐一间屋子。”

　　两位助理一听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照她的话去做。

　　一整天没有得空和元牙聊上一句，晚上照顾醉鬼，转眼就凌晨三点。

　　更糟糕的是元牙那头没有感应到灵石准确的位置，“整个百花山多，磁场易乱。”

　　“合着累成狗，最后也没得到。”

　　话到这时，卫生间的门突然打开，林南英出现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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